第一章 琴殤
秋風涼爽,落葉高懸,簡樸的庭院之內不時有著染紅的楓葉飄落而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在這棵高達三丈有餘的楓樹下,一名少年端椅而坐,他跟前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尊古木紅琴。
手指撥弄之間,優雅的琴聲似乎已經和這片天地融入在了一起,歡愉之中又帶著一絲玄妙的音律,四周不時有著飛鳥坐落枝頭好似在欣賞這美妙的琴音。
紅琴前面的院落之內,一名身著綠色長裙的少女正手持軟劍伴隨著琴音來回舞動。
她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和這琴音有著完美的契合,她的一招一式更是充滿了妙不可言的意境,也許正是因為有了這琴音的配合,她的劍法才能這般出眾。
一曲彈畢,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優雅的微笑。
「萱兒,你的劍法又有長進!」他的笑容真的很迷人,雖然每天都在看,但每一次萱兒都忍不住為之迷離,但這一次,她的臉上卻並無太多的笑容傳來。
「沈哥,不是得益於你的琴音,我的劍法想必無法達到今日的成就吧!」萱兒的語氣有些黯然,雖然和平時有些不同,但少年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
少年叫沈墨,在整個紅崖城,沈家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做生意的小家族而已,沈墨今年十七歲,還有兩個月便要正是步入成人之年。
但說實話,在這個尚武的世界,沈墨現在的修為實在是低微的有些可憐,他反倒是在琴棋書畫賣弄文墨方面頗有成就。
萱兒名叫陸雨萱,來自紅崖城陸家,陸家有著傳統的習武根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陸家在紅崖城的地位相對還不錯,至少不是一個經商的易家可比的。
他們二人在九歲時認識,相識已快十年的時間。
聽到陸雨萱的話,沈墨笑道:「還是萱兒聰慧過人,識得我的琴音妙處,一般人,怎可能從我的琴音之中來學習劍法呢?!」
陸雨萱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淡淡的憂傷,片刻之後,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沈哥……我……我……」雖然下定決心,但她說話還是有些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萱兒怎麼了?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沈墨有些疑惑的問道。
「沈哥……我……對不起你……也許,今日是我最後一次聽你彈琴了!」陸雨萱終於一口氣把話說完。
「你說什麼?發生什麼事了?」此話如晴天霹靂,沈墨難以置信的看著陸雨萱,無法理解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哥,我已經接到赤雲派的錄取通知書,明天就要出發了!」
「赤雲派?錄取通知書?」
沈墨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蒼白,赤雲派,對他來說那是無法攀登的高峰,幾乎所有人將能夠進入這個門派而視為最高的榮耀之一,陸雨萱居然被赤雲派錄取,沈墨由此可以想像到,他們二人今後怕是形如陌路。
「我爹說利用琴音練劍終究只是旁門左道,想要在武道修為上有所成就,只有進入這種高等學府之地才能學有所成,和你在一起……只能耽誤……我的前途!」
既然話已經說開,陸雨萱原本還有些不舍的神色也漸漸的變得堅定起來。
「進入赤雲派,端木鴻起碼占了一半的功勞吧!」
沈墨的臉色越發難看,胸口那種苦悶已快要將他的心臟壓爆,那種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喘息的越來越劇烈。
他口中的端木鴻是紅崖城第一家族端木家族的天之驕子,年僅二十,但已經是赤雲派的客卿武修老師。
先不說端木家族本身實力的雄厚,單單他自身的這份天賦就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相比擬。
端木鴻一年前就在追求陸雨萱,因為沈墨的關係,陸雨萱一再的拒絕。
但這一次沈墨相信,陸雨萱沒能守住最後的底線,她能夠接到帝國學院的通知書,端木鴻絕對沒有袖手旁觀。
「你要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有些東西,我們本就無法奢望,又何必去徒勞的費力爭取呢,有時候也許捨棄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沈墨,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以彈琴來輔助我練劍,我會永遠記住你這份恩情的。」
陸雨萱說話之間有些哽咽和不舍,但她一字一句卻是擲地有聲,令人無法生出任何反駁的理由。
沈墨神色僵硬充滿了無盡的苦澀,之前一切美好的規劃在此刻全部化為了泡影。
謝謝?記住這份恩情?往日二人在一起無數快樂的日子開始飛速的在沈墨腦海中不斷划過。
「沈哥,聽你彈琴,我的劍法長進越來越快,你的琴樂真棒!」
「哈哈哈,那是那是,只要能幫助萱兒練劍,在你身邊彈一輩子琴我都願意!」
…………
「沈哥,快跑,這些傢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你快跑……」
「不,我怎麼能丟下萱兒獨自離開呢……」
撕拉一聲,沈墨背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應聲落下,他死死的抱著追蹤陸雨萱身後那名劫匪的大腿不肯鬆手……
…………
「沈哥,等我什麼時候考入赤雲派,咱們就成婚吧!」
「你不嫌我出身卑微,修為低下拖你後腿啊!」
「哈哈哈,沈哥,萱兒怎麼會嫌棄你呢,不是你的話,我的劍法怎麼會有今日成就!」
…………
無數記憶飛速閃現卻一次又一次的變得支離破碎,近十年的感情也比不上端木鴻送來的一張帝國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嗎?
「沈墨,過一個平凡人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你身上充滿了書香氣息,這才是你該走的道路,而我的路註定是要踏上武道巔峰,現實點兒吧,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陸雨萱說完絲毫不願在這裡停留片刻,扭頭轉身大踏步離開了這座景色優雅的院落,腳步踏著楓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響,仿佛和沈墨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聲融為了一體。
看著陸雨萱離去的背影,沈墨感受到一種無比的絕望,他的世界在這一刻已瀕臨崩潰,身世的卑微、天賦的平凡、實力的孱弱……
這一切成為了他和陸雨萱二人之間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他仿佛看到陸雨萱和端木鴻身著婚紗禮服在舉行著浪漫的結婚典禮。
他們攜手進入那充滿喜慶的洞房之內,無數親朋好友在為他們的終成眷屬而祝福,而自己只能在角落裡獨自一人默默看著陸雨萱遠去的背影。
一切,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身份的卑微和實力的孱弱嗎?
噗……
終於,沈墨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自口中狂噴而出,眼眸之中的淚水化為決堤的江河奔涌而下,一股莫大的悲意頓然席捲整個院落。
這秋風落葉的場景竟然憑空增添了一股肅殺之氣,看著古琴之上緩緩流動的鮮紅之色,沈墨的臉上布滿慘然的笑容。
「琴,終究只是旁門左道嗎?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嗎?」
悲涼的情緒伴隨著悲涼的秋風,沈墨右指陡然波動琴弦,音符突然震盪在整個庭院之內。
和剛剛彈奏的曲子不同,這一次,沈墨指掌之間的曲風變為了無盡的哀傷,他緩慢的撥弄琴弦,一串串的音符似乎化為了無數精靈之魄。
天地萬物好似都在為沈墨的遭遇而悲傷,頭頂上的楓葉飛速的飄落而下,一群飛鳥好似受到驚嚇一樣飛逃離開了這座庭院。
沈墨彈奏的速度越來越快,他雙眼之內的怒火也越來越旺盛,他陡然掃動琴弦,驚人的琴音化為了一股肉眼難以察覺的氣刃朝四周橫掃而去。
時空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天地好似在這一刻停頓,氣刃掃過之處,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片片楓葉被迅速切割成了兩段,整齊恍若刀割。
甚至在庭院四周的牆壁上都能清晰的看到一道不深不淺的凹痕。
這一曲彈奏竟蘊含著如此至強的音殺之力,如果這個場景被一些高手看到只怕會驚呆在原地,他們從未看見過能利用琴弦彈奏出具有殺傷力的曲子,琴不就是用來消遣玩樂的嗎?
這需要在彈琴方面有著多麼強大的領悟能力和天賦才能做到啊。
呼……
一曲彈奏完畢,內心的憤懣短暫得到了發泄,看著陸雨萱離去的背影,沈墨沒有追出去挽留,既已決心離去,挽留還有什麼意義?
「認清現實?要讓我對現實低頭嗎?但是,我沈墨是一個肯對現實低頭的人嗎?」
這是沈墨身上一股不屈的意志,往日修煉遲滯的痛苦在這一刻似乎也達到了。
已經走出幾條街道的陸雨萱好像也感受到了沈墨此刻的不屈,但是,她終究沒有回頭隻身遠去……
「少……少爺!」
院子大門,一名僱傭的下人有些慌亂的跑了進來,看到院子裡這一抹肅殺之意,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從未在沈墨身上感受到過這種氣息。
「什麼事?」沈墨強行穩住自己的情緒問道。
「出事了,老爺和孫少在咱們的酒樓打起來了,孫少揚言要將老爺關進城主府啊!」下人神色慌亂,易家待他一直都不錯,所以他也將易家的事當成是自己的事。
「怎麼回事?我爹怎麼會和孫家起衝突?」
沈墨驀地從石椅上站了起來,這名下人口中的酒樓可是易家最大的財產,易家大部分的經濟收入都是通過這個酒樓獲得。
但他擔心的並不是這個,他父親沈從文和孫家的關係一直不好,他擔憂父親的生命安全。
「我打聽到孫家的少爺要買下那棟酒樓的地盤,如此一來酒樓就必須要拆遷,老爺當然不肯了,雙方因為此事而起衝突,老爺還將一名孫少的手下打成了重傷!」
沈墨的表情瞬間陰沉了下來繼續問道:「我爹不是這麼衝動之人,還有,我那些個叔叔伯伯呢?他們沒去幫我爹處理這件事?」
下人的臉上閃過了一抹苦澀,他搖了搖頭說道:「老爺的近親一個都沒出現,只有他平時至交的兩個好友趕到,但孫家的勢力少爺你也是知道的,他們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啊!」
世態炎涼,沈從文平時做點兒小生意,掙的錢雖然不多,但也還算的上幾分富裕,平時登門拜訪稱兄道弟的人自然也不少。
這個時候,他的親朋友好友竟沒有幾個人出面幫忙,沈墨的心都是涼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眼睛看著城中的一個方向陡然喃喃道:「欺我易家無人嗎?我就來看看你孫世傑究竟想玩什麼花樣!」
「少爺,怎麼辦啊?老爺打傷了人,以孫家的關係,一旦進入城主府,只怕老爺就……再也出不來了啊!」下人急切的說道。
沈墨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然後他沖這名下人說道:「丁叔,你速趕去唐府見唐雲倩小姐一面,就說那件事我沈墨答應她了,前提是她要出面助我易家脫離這次危難!」
說到那件事,丁叔立馬想都了什麼,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少爺不可啊,那件事……會引火燒身的啊……」丁叔滿臉擔憂的看著沈墨說道。
「不要管這些了,先讓我爹脫離危險再說其他!」沈墨有些急切的說道。
「可是,少爺……」
「還當不當我是你少爺了,快去啊,不然就真來不及了!」
「好好,我這就去……」丁叔也是明白事情的緊急,轉身飛速跑了出去。
沈墨看著遠方神色冷漠如冰:「武道修為?真的這麼難嗎?」
微微搖了搖頭,他拎起古琴快速朝白鶴酒樓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