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榆陽李嶠
白露節氣,月華如彎刀,高冷而清,淡薄的光散在宋國的夜空,穿過連雲山脈,緩緩落入榆陽鎮裡,鑽進一方紗窗,融入那微弱的燈火。
一燈如豆,在俱靜的小鎮尤為顯眼。
屋中很簡約,一床一榻,西牆上掛著一幅畫像,畫中人一派儒生打扮,中年模樣,頭頂打著道髻,雙鬢微白,坦然挺立於山巔,自有一股霸氣流露。
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跪於畫前,手中握著一個碗大的黑輪,虎目含淚。
「爺爺,明日孩兒就去靈山宗了,我一定會替您報仇的,也會找出父母失蹤的原因,五年了,黑輪被我用血液溫養,隱約已經有了聯繫,此去靈山,您一定要保佑我!」
少年面目黝黑,五官無奇,正含淚低訴,腦袋咚咚咚的砸在地板上,握住黑輪的手指隱隱發白,身子也顫慄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傷痛。
沒錯,畫中人就是此少年的爺爺,李知年。曾是靈山宗的長老,地位超然,五年前與宗門幾人進入一個廢墟洞府意外得到霞光燦燦的黑輪,不料,卻遭人暗算,拼死才將十歲的李嶠逃出靈山,隱居於榆陽。
第二年李知年便舊傷復發身亡了,而李嶠的父親,李龜年,也就是李知年的兒子,早在李嶠二歲時就離奇失蹤了,在李嶠的記憶中,是很少聽到爺爺談及父親的,對母親,更是一無所知。
做完這些,李嶠收拾了下行李便穩穩的坐在床上,咬破舌頭,將一滴血滴入漆黑的輪盤中。須臾間,血滴融入輪盤,隱沒不見。
深吸了一口氣,李嶠盤坐開始吐納,這吐納之法是李家的家傳功法,雖然還沒有發現它有任何功效,但是,從懂事起,李嶠就沒有間斷過鍛煉。
他想通過修煉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仇恨,不要忘記爺爺死前那不甘痛哭的畫面。
第二日清晨,木屋咯吱的打開,走出一個年幼的少年,一身麻衣打扮。掃了一眼生活了五年的庭院,李嶠雙目中帶著不舍,最後一咬牙,關上了最後一個荊門,之後便踏上了路程,李嶠曾發誓,不將仇人血刃,絕不去見爺爺的墳墓。
那榆陽山坡的坍塌土丘,您一定希望我早日去祭拜您吧!遠遠往了一眼青山,咬緊牙關,李嶠頭也不回的衝出小鎮。
「李嶠,快點,就你最磨嘰了。」鎮口的大樹下,幾個孩童興奮的說話,看到李嶠走來時,其中一個較年長的少女瞪了李嶠一眼,嗔怪道,綁在後腦勺的辮子也抖動了下,顯得格外鮮活。
「大姐大,人齊了,我們快點走吧,鎮長大人好不容易才幫我們爭來的機會呀。」少女剛說完話,他身側一個長眉薄唇的白玉少年就走到少女面前,身上流轉著一股貴氣,催促道,瞧都不瞧李嶠一眼。
「是啊,是啊,我們快走吧,不要理會這個整個苦著臉的啞巴,我最討厭他了。」青衣衫的少女鼓著嘴,沖李嶠作一個鬼臉後就跑到長眉少年身邊,仿佛那裡可以給他提供安全一般。
「小淑,不要胡鬧。嗯,大家快些上路。」歉意的望了李嶠一眼,王玉朵揮了揮手,便首個邁步前進。
鎮長將一行人交與少女帶領,每一個人都不敢忤逆的,而將院子買於鎮長才換來的名額,李嶠更是知道此機會的珍貴,也不敢多言。
鎮中有一人在靈山當內門弟子,這五個人便是去給他當雜役,如果能凝氣成功,便是外門弟子了,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李嶠掃了一下眾人,領隊是鎮長的女兒,名叫王玉朵,很有大姐范;妹妹是王玉淑,刁蠻得很;長眉少年是伊山水,來路神秘;還有一個憨憨的大塊頭,他是鎮中殺豬戶的兒子,叫張石。
「果真都是鎮中的大人物。」李嶠心中冷哼,腦中又閃現鎮長王五那勢利的市井小人模樣,隨後不作聲色的走在隊伍的最後。
「臭啞巴,快點出來幫我按摩小腳,痛死本小姐了,順便,把我包袱背好,如果丟了,我給你好看。」走不出三里,王玉淑大呼小叫的靠在青石邊,橫眉豎指的使喚起李嶠,說到後面,背上的包袱直接丟在地上,趾高氣昂的命令道。
「我不!」李嶠雖然沉默,但不是任人使喚的,面無表情道。
「你說什麼!」王玉淑一怔,隨後尖叫道:「你居然敢反駁,信不信我叫人殺了你。」
「小淑,不要胡鬧,這不是家裡。再這樣子,我直接送你回去了。」王玉朵陰著臉,明顯是生氣了。
看到姐姐對自己生氣,王玉淑冰冷的瞪著李嶠,仿佛要將他吃了。
「好了小淑,何必跟這些下人生氣,畜生是不懂人話的。」伊山水微笑的摸著王玉淑的腦袋,安慰道。
聽到衣山水的話,李嶠雙目一閃,一抹凌厲掃出,雙手死死的握緊,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們這些無視我的人狠狠的踩在腳底。
「我來,我力氣大!」
就在這時,張石粗大的手臂伸出,抓住王玉淑的包袱,看到眾人複雜的目光看來,不知為何的他只能傻傻的摸著後腦勺,臉上傻乎乎的笑著。
十日後,五人磕磕碰碰終於來到了靈山的山底,此時已經是漫天星斗,接近中秋的夜空很是瑰麗,一鐮山月當空,煞是空澄。眾人在一株大樹疊起大大的火堆,圍火而坐,搖曳的火焰照亮五個幼稚的臉龐,明滅不定,如是他們的未來,飄搖。
「明日就要進入靈山宗,我想說一句,」看著眾人沉默,大姐大王玉朵站起來,道:「一路上,我沒有偏袒任何人,我們從榆陽而來,人生地不熟,我們需要團結。」
「哼!我才不要跟那臭啞巴團結呢,我有伊哥哥就夠了,伊哥哥可是仙人弟子出生。」王玉淑猛的跳起來,叉著腰瞪著李嶠,她心裡可是記恨上李嶠了。
李嶠低著頭,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他就是個從小沒人疼沒人養的野孩子,像父親說的,他就是根野草,是個野種!」這才是王玉淑討厭他的原因,她天生麗質,怎麼會跟這種人混為一談,簡直是恥辱。
相對王玉淑的盛氣凌人,李嶠只是把頭埋得更低,渾身顫慄著,沒人能看到他冰冷的眸子中濃烈的血紅。一個一個字如刀刻在心頭,李嶠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忍住。
「你媽才是野孩子,你媽才是野種!」李嶠渾身顫抖到極致,猛的抬起凶獸的血眸,弓直了身軀,不顧一切的撲上刁蠻雪白的身軀。
「你才是野孩子,你才是野種!」過多的負擔將要李嶠壓得窒息,如今,那口口聲聲的「野種」仿佛讓李嶠找到了宣洩口,頓時失去理智的想要將眼前這個少女咬碎撕碎,將近五年的積恨宣洩出來。
李嶠化身洪荒猛獸撲來,可伊山水更先一步出現在王玉淑面前,隨後一抖衣袖,一根手指粗大的銀針出現在手中,狠辣的刺向李嶠的手臂。
嗤!
血流如注,噴射四濺。
李嶠驚恐的抱臂後退,同時也恢復了理智,看著伊山水冰寒的眸子,李嶠心驚肉跳,冷汗直流,如果刺向自己的心臟,自己早就橫屍荒野。
「嘻嘻…」
就在這時,一聲銀鈴的笑聲從山林里傳來,隨著踏碎落葉的嚓嚓聲臨近,一個挽發羅衣女子款款走出,月光輕柔,似給她披上一件華麗紗衣,美輪美奐。
「少年,看到沒有,所有的人看向你的目光都是堤防,你已經被他們排擠在外了,他們就沒有真正接納過你,你只是他們的累贅。」羅衣女子一步步走向李嶠,看向李嶠的眸子發散出蠱惑的光芒。
李嶠對上那雙散發著藍芒的眸子,原先還有一些掙扎之色,隨後淪陷,整個心神被那雙眼睛奪走。
「看到沒有,他們所有人都沉默,一個人都沒有向你伸出友誼之手,他們看著你沉入黑暗,對,就是這樣,怨恨這個世界吧!」
隨著女子誘惑的話語,李嶠艱難的回頭掃了眾人一眼,大姐大王玉朵都猶豫了,她被李嶠剛才瘋狂的一面嚇壞了,所以閃爍的移走目光。而對上李嶠的目光,其他人都沉默了,王玉淑看到李嶠求救哀怨的目光是,臉上更是突然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鬼臉不斷。
她不知道這是將李嶠推往黑暗的深淵,李嶠這一回頭,只要有人施捨一抹肯定的眼神他肯定會回頭。可是沒有,李嶠眼中最後的迷茫消失,取代的是無盡的黑暗。
跟著女子充滿誘惑和火熱的聲音一步一步的走入深林。
可就在這時,還差一步就踏入山林時,李嶠用草繩綁在脖子上的黑色羅盤陡然一亮,一抹光芒射入李嶠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