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爐中烈焰自嫣紅轉紫,再變得橘黃白亮,最後由白變青,三丈高、丈六圍的劍爐通體發出琉璃光華,即便不曾軟化消融半分,但隱隱透出的熱力,足可以將站立一旁的普通人烤成焦炭。
這一座劍爐並非佇立在煙塵滾滾的工廠,而是遠避塵世,在江南龍泉湛淵山的絕美盛景之中,正好立在山中地氣生發的地眼之處。
今日正好是神劍出爐的日子,湛淵山上空烏雲密布如華蓋遮天,瓢潑大雨遍灑山間,卻沒有半滴澆落在地眼劍爐周遭。山林勁風呼嘯,隱然有鬼神驚嘆之聲,千迴百轉卻難近劍爐附近。
烏雲中雷光涌動,當爐火純青之際,天雷劈擊而落,整座湛淵山也為之微微顫動,若是精擅望氣術的修行人放眼遠眺,怕是會察覺整座湛淵山的地氣莫名浮泛而起,產生了其與山巒走勢交疊的錯覺。
地氣浮泛不向外行,而是倒卷匯入山中地眼,盡數聚斂在劍爐之中,純青之爐火焰色更為灼烈耀眼,噴薄而出的火舌撩動著外界天地,好似劍爐之中藏著一頭咆哮掙扎的野獸。
劍爐正南朱雀火位處,雲霄精赤上身,露出刀砍斧剁般的銅色肌膚,靜坐於地呼吸吐納。呼時元神開張外感、心念神魂向外發散,吸時元氣抱一內斂、天氣靈犀向內收攝。
純青爐火照在雲霄身上,噴薄的火舌伴隨著他的呼吸吐納起伏有序,劍爐中的咆哮掙扎也漸漸平復下來,發出與雲霄氣息一致的律動。
華蓋烏雲劈落九道天雷、湛淵山地氣九升九聚,最後劍爐被爐火焚灼得通體透亮,好似一團聳立山間的純青火瓶。而在躍動的火焰之中,一柄三尺青鋒靜靜安置其中,承受著爐火淬鍊。
雲霄緩緩睜開雙眼,目中神光宛如實質一般穿透了劍爐,神光定於三尺青鋒之上,劍器心相與實相融匯一體,煉劍功成!
劍成一刻,三尺青鋒不御自飛,帶著一縷純青爐火脫出劍爐,頓時精光貫天,日月同現而爭輝、星斗移行避其怒,漫山鬼神慟悲號、天地靈犀感靈動。
劍飛沖天,刺破華蓋烏雲,霎時間朗朗青天,飛劍繞山九匝,盡收鋒芒之後迴轉劍爐之中,劍器壓制爐火,一切煙消雲散,劍爐烈焰好似不曾存在,變回尋常灰黑摶土的爐窯。
雲霄緩緩站起身來,疲倦中眼神有精芒爆射而出,見他伸手進入爐窯之中,將三尺青鋒取出觀瞧——
劍長三尺三寸三,劍柄劍身一體鑄就,鋒芒自成。劍身紋理玄奧非常,一眼望去仿佛見得重巒疊嶂綿延無邊,再觀宛若川逝流波滾滾不絕。有松峰之挺拔、具蒼山之雄渾,劍不動如泰山穩立,鋒芒起似北海翻覆。
煉劍過程中一直精誠嚴謹的雲霄,在輕撫劍身之後不久,突然發出一陣樂呵呵地傻笑,嘴裡還不停道:「成了、成了!」
「是成了!你子陣仗可弄得真夠大的!」山林荒徑之中,一名身披麻衫的老人現身,矮卻筋骨強健,鬚髮灰白但步履依舊堅定,只是嘴上不饒人:「不過是折騰出一根燒火棍,至於笑成這樣?真是沒見識!」
雲霄聞聽得老人聲音,趕緊披上雪青鶴氅,邁步上前行禮道:「多謝冥河子前輩這幾年來的指!還請前輩為此劍賜名!」
這名老人正是江南龍泉赫赫有名的鑄劍師冥河子,也是當年鑄煉絕雲劍之人。冥河子看了雲霄手中青鋒,吹鬍子瞪眼睛:「問我作甚?又不是我打的劍!就這破鐵皮子,你出去別跟人是我指的!你愛起什麼名字就什麼名字!」
雲霄傻笑著撓頭:「對對對,前輩得對。」
「雲霄你又何必附和這個老頑固。」山林荒徑之中,另有一個仙風道骨的人物翩然而至,此人青衫黑須、面如冠玉,肩上一條褡褳,好似行腳郎中的模樣。
「原來是太岳前輩,晚輩有禮了。」雲霄見到此人趕緊行禮。
冥河子陰沉著臉色看向來人:「林洞玄,你不去施藥救人,來湛淵山幹嘛?」
青衫客正是當年名動玉京的神醫、人稱「太岳三針」的林洞玄。幾年前乾朝帝都受困,林洞玄亦是修行人,隨供奉院眾修一同南下滬海江南,便在此落足。
林洞玄面不改色:「我亦有弟子服侍幫手,難不成還不許我偷閒半日?雲霄在山中煉劍,江南風雲涌動,眾多修行人皆有感應,我來看一眼還不成麼?修行同道相幫扶助乃是尋常,倒是你冥河子,傳授鑄煉劍器之術還掩掩藏藏,全憑雲霄自悟,哪裡還有一修行長輩的風範氣度?」
「我掩掩藏藏?」冥河子聞言差沒跳起來:「這子打死不肯幫我招攝陰魂亡靈入爐煉劍,我的秘傳之術想教都教不了!倒是你一都不藏私,祛邪、破禁、正氣三套針法全都傳授給這子,你那些弟子就不眼紅?」
「他們眼紅是他們的事。」林洞玄絲毫不在意:「若是他們也能像雲霄那樣勤勉用功、不恥下問,三套針法也能精通,該傳授的我都沒留私,但看各人悟性資質如何。再了,治病救人不可拘泥寥寥一術,若無此機緣參透我輩針法,那去學別的也行。」
眼見冥河子與林洞玄兩人要爭執起來,雲霄趕緊出面勸阻道:「兩位前輩暫且息怒、息怒!看來今番是晚輩莽撞了,光顧著專心煉劍,忘卻了收攏聲息,讓江南一帶的同道都受驚擾,是我的不對,還勞煩前輩前來照看。」
冥河子冷哼一聲轉頭望向別處,倒是林洞玄悠然笑道:「你不必掛礙,如今滬海江南形勢複雜,有些事你不願牽扯其中也是對的。你乃太子之徒、又是二品弘法真人,滬帝兩黨都極力欲拉攏你,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如此不勝其擾,倒不如稍顯手段。
我聽你師父當年在滬海城中煉製法器,一樣引動了天地異象,也正是如此才驚懾各方,看來這一步你也是免不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