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德仲曾一度非常好奇,如果他當初真的答應了馮華的要求,恢復自己乾朝帝室皇裔的身份,他能有怎樣的手段將自己送上帝位?
一個被天下認為早已沉井溺斃的舊太子,改頭換面、移換爐鼎,徹底與帝室皇裔的身份隔絕開來,遠世修行不問朝中諸事,這樣的一個人憑空而現,有什麼資格能成為乾朝皇帝?
齊德仲之前跟國師馮華不歡而散,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了解到自己的出身,如果真要成為乾朝皇帝,是何等的悖離常理。
就好似大街上隨便來一個人,因機緣巧合衝進了皇宮禁城之中,叫嚷著自己要當皇帝,而且還真的當上皇帝了,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天方夜譚能可形容。
當然,齊德仲並非凡夫俗子。那試問世上修行高人能否如此登臨帝位?若真這樣,其中造成殺伐又會有多少?齊德仲本不願如此。
但是放眼現實,天王教軍抵近帝都,陰謀者暗中窺視,玉京城百萬生民因寥寥幾人的獨私權欲而陷危機,如此惡障讓齊德仲心生殺意。
齊德仲將永王齊岷與一眾皇親國戚交給了天王教,帶著雲霄又回到了帝都皇宮之中,正逢朝會議事結束,皇帝齊鎬欲召見齊德仲。
召見地仍然是在文華殿,而這次除了有國師馮華,就連太子齊嶇與內閣群輔皆在。
齊德仲的到來有些出乎馮華的意料之外,這位國師真人非常清楚齊德仲之前的作為,一眾帝室皇裔被齊德仲施法攝走的大事,也已經傳入皇帝齊鎬耳中,如今已經下令禁絕傳言,太子與群臣都不知曉。
「參見陛下。」齊德仲進入文華殿後行跪拜禮數,這讓皇帝齊鎬喜出望外。
齊鎬喜怒不形於色,沉聲道:「平身。」
齊德仲起身之後,國師馮華開口問道:「齊德仲,你方才飛天出入帝都,所為何事?」
「我讓天王教駐軍百日不動。」齊德仲直言道:「條件是讓帝都中工商百業之人出城投效天王教。」
內閣群輔聞言面露驚色:「這位仙師,你怎可如此作為?陛下尚未南狩,焉有你等越俎代庖?」
齊德仲頭也不回,冒犯直視皇帝齊鎬:「天王教軍來勢洶洶,攻城不過軍師白蓮生一言以定,百日之約是給陛下思量退位之事!」
「你——放肆!」最先話的不是別人,而是太子齊嶇,他聽見退位二字,心中先是湧起一陣狂喜,隨之又是不可抑制的驚駭。
「就算你是世外修行人,豈能如此行事?」太子齊嶇抬手指喝:「國師真人,這些山野匹夫就是你招來的麼?難道都是如此口無遮攔、忤逆君上?」
「太子莫要喧譁。」皇帝齊鎬抬手虛按,他自己聽聞齊德仲所言亦有驚心,但旋即明白過來:「天下分崩、罪在朕躬。本朝屢次兵敗,朕不止一次想過退位讓賢之事。可若如此,豈非推卸敗亡之責於子孫?國師,你怎麼看?」
馮華直視齊德仲很久沒有話,這位扭轉當年宮變、扶助乾朝至今的國師真人,若論權威更盛當今皇帝,他不話,沒有人敢插嘴提醒。
「齊德仲,照你這麼,陛下該讓賢於何人呢?」
太子齊嶇與內閣群輔聽見這話都是一怔,既然皇帝陛下要退位,那只能是太子登基,這本該是毫無疑問的,可為什麼現在要求問與一名修行人呢?
齊德仲反問一句:「除了太子還能是誰?」
兩人這一問一答看似毫無意義,但是在場眾人各有各的領悟與思考,尤其是皇帝齊鎬與太子齊嶇,各自眼神一亮。
這次召見就此結束,太子與內閣群輔很快就離開了文華殿,而齊德仲留在殿中還沒過一刻鐘,就剩下皇帝與國師真人的關門密議。
齊德仲走出文華殿後,抬眼就看見太子齊嶇等待自己。
「仙師有大功於國家,本宮還不知該如何感激。」齊嶇上前作揖行禮。
「感激?」齊德仲道:「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一著不慎便是亡國之君,有什麼好值得感激的?太子殿下還請慎重以待,莫要受奸猾之輩讒言亂耳。」
太子齊嶇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仙師並非出身供奉院,眾位來自滬海江南的仙師對國師馮華甚是不滿,待得本宮登基南狩,即刻奉仙師為新國師,罷黜馮華等人!」
「殿下慎言!」齊德仲提醒道。
「的確!本宮告辭!」太子齊嶇滿臉欣喜之色,轉身離去、步履輕鬆。
齊德仲看著這位異母兄長的舉止態度,不由得一陣嘆息。他已經儘可能提醒齊嶇,沒想到在對方心中所想,只有未來登基為帝後如何大展拳腳,卻不知道危機近在眼前。
確實是近在眼前,太子即位這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太子就真的是齊嶇這個人麼?當齊德仲看見國師馮華之後,他就知道馮華接下來要做什麼,所以齊德仲才會出言告誡齊嶇。
接下來的日子裡,帝都玉京城可謂是亂作一團,幾乎是每天都有驚天消息傳出。
首先是乾朝帝室皇裔失蹤,以永王、徽王為首的幾位皇子,連帶數十名皇親國戚及其家眷部曲,憑空消失,據傳是被妖魔掠走。皇帝陛下值得遣國師真人調查,其他原本打算南下的帝室皇裔暫時留在京中不走。
其次是天王教在城外駐軍不動,並且要求帝都工商百業之人,統統出城投效依附,這一下使得城中許多百姓紛紛外逃。
到後來,帝都兵營也屢生譁變,一夜之間竟有千餘兵士出城投降於天王教軍。
然而詭異的是,面對幾乎每天都被打開的帝都城門,天王教軍居然按兵不動,直到開春播種節氣,天王教軍居然在遠郊開墾耕地,讓奔逃而來的百姓耕種,一下子又有成千上萬的帝都貧民出逃。
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號稱生民百萬的帝都玉京城,已有近半百姓出逃。到後來,帝都城門乾脆徹夜不關,因為連駐守城防的兵士也所剩無幾,紛紛改旗易幟投奔天王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