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執事和天城叟具體談了些什麼內容,齊德仲並不清楚,當天回到宅院之後,弟子幾人前來問好,齊德仲也沒有多談破陣之事,而是閉關不見外客。
修行人閉關不是休息,而是有疑惑不明、或者偶得玄機需要靜思參悟,一般來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徹底斷絕外緣感知,甚至辟穀絕糧,需要極致的安寧遁入虛靜,元神世界中進行各種推演模擬,整個過程不可以打斷。
另外一種就是不見外人,但也是與塵俗隔絕,平日言行雜務也大為減少,專注於某個修行關竅上。
齊德仲就是屬於後者,他讓弟子們負責接待可能前來的客人,除非齊德仲自己出面願意相見,其他人來訪,一律不露面。
這次聯手破陣,齊德仲收穫頗多,一者是水遁之法、另外就是月輝仙衣。前者有鯨骨杖與玄水之精,根基早已打下,其中玄理奧妙,齊德仲大多能解。至於月輝仙衣,凝鍊而成頗具意外,最需要細細透徹參悟。
齊德仲自己所修的護身之法,除了是依仗各種異寶奇珍,最基本的法術無非神凝氣禁,在外感修為有成之後,此法依循元氣元神、渾然運轉不息,不用齊德仲動念施法,平日裡就是一重看不見的防禦。
可以,若無神凝氣禁為基礎,就算齊德仲修習了采月鍊形法,一樣無法凝鍊月輝仙衣。只不過眼下月輝仙衣只能抵禦傷神法術,卻無法對抗實質傷害,這是一大缺陷。
除了參悟月輝仙衣的玄妙,齊德仲也試圖彌補護身之法的不足,既有采月之妙,何不試圖採集日曜精粹?
接連幾天正午時分,齊德仲都在後院空地中,試圖以元神外感之法,觸動日曜天光。可看似耀眼熾熱的日曜天光,內中所蘊天地靈犀幾乎無可捉摸,尤其是在滬海城中,人煙氣息混雜充塞,確實不適合這樣的道法。
倒是以地氣養元、涵護生機,最能滋長法力,只是遠遠不如天城叟當初身處的那片地下水脈。
正當齊德仲困惑不解、參悟困頓之時,宅院之外傳來一陣元神皓光,實質中看不見、摸不著,只有元神顯現者能可察覺,榮貴在前院有所感應,出門卻看不見人影,耳邊就聽得齊德仲暗語傳音:
「謹守門戶、不可讓任何外人進入,你等莫入後院。」
而在後院亭台之間,除了齊德仲平日定坐的位置,另外多出一張蒲團上,一名瘦老人端坐,正是天城叟。
「亂神之法,前輩果然厲害。」齊德仲一聲讚許,實則是道破了天城叟方才進入宅院的情形。
這片宅院四處有簡易的陣法聚攏地氣生機,算是一處的修行福地,按照修行界中一般規矩,來者不可輕易飛遁進出。榮貴開門之時,天城叟不經意地擾亂了他的元神,讓他根本看不見對方進入其中,卻是被齊德仲察覺到一絲異樣。
天城叟連連頭微笑:「德仲友好眼力,不愧是被太華掌門看重之人。」
「哦?看來幾日不見,前輩已經摸清楚我的出身來歷了?」
天城叟捻須道:「滬海城一向是修行人往來聚集之地,消息自然流通,有心人查探究竟,連友是飛雲棄徒出身都打聽清楚了。」
「慚愧!」齊德仲面露憾色:「不尊門規戒律、逐出門牆,一介江湖散人本就不該如此張揚。」
「這沒什麼好慚愧的,滬海城中有好幾位執事也是江湖散人出身,滬海城兼容並蓄由來已久,德仲友落足此地,不必擔憂旁人眼光。」天城叟淡淡安慰道。
「晚輩倒不是在意旁人眼光。」
「哦?」天城叟好奇問道:「德仲友解救之情、贈寶之恩,老夫尚沒來得及道謝,聞你此言,似乎有脫身之想?」
「滬海城隱然已成是非之地,雖有堪輿高人布局擺陣,但卻無能逆抗亂世,既然天城前輩上門,晚輩有一言告知。」
「但講無妨。」
齊德仲一正臉色:「燭風殿枷鎖龍脈地氣格局,飛龍在天之勢不可長久,亢龍之勢若成,地眼崩毀、引動江海潮漲,滬海城首當其衝,城中百萬生民必定受害。屆時江南之地動盪,則危如累卵,虎視眈眈者必定進軍蠶食,自此江南烽火燎原、百姓生靈塗炭。
晚輩無能改變地氣格局,放眼滬海城,只有前輩有此**力,讓龍脈地氣移轉入海,歸還本來面目。」
想要改變現在滬海城的地氣格局,僅僅拆了燭風殿是不夠的,那不過是堪輿術士借引形法、效仿山巒走勢,自此護鎖地氣滋長。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將本來升騰滋長的地氣,重新化為長江入海的勢頭,自然而然。
這雖然也是移轉地氣、需要極高深的修為,但不至於像天城叟受困時那樣,硬抗地氣格局。可是一旦這麼做,滬海城多年以來,地氣滋長的助益環境、修行福地會當即被破,淪為一處尋常世俗繁華城鎮。
天城叟元神定力饒是能容眾生意念,此時也不禁發怔不言,沉思許久方才道:「德仲友,以你對老夫的恩情,有的是讓老夫償還的辦法,就好比老夫所修的不滅陽神法,此時也可傳授於你。」
齊德仲頭道:「正是因為前輩與我緣法深重,這才讓晚輩更不知如何開口索恩……天城前輩既然修習元神眾生觀,料想看遍了滬海城中百萬生靈的喜怒哀樂,地氣格局變數近在眼前,難道你就打算如此冷眼旁觀?」
「絕非如此。」天城叟否認道:「若滬海劇變,則江南大失棟樑,修行眾亦無立足之地,即便是獨私冷血之輩,亦要通曉自保處世之法。滬海安、則江南安,滬海危、則江南安定不保。」
「這便是晚輩深感滬海城乃是非之地。」齊德仲明言道:「若前輩破地氣格局,必成眾矢之的,即便城中修行眾不知原由,我亦心有愧疚,更將引動修行眾紛爭。若前輩不破此局,滬海城禍殃近在眉睫,晚輩無能相抗,只能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