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直接從大蛇靈性之中分裂出來,生而不凡的暴風天王,或是得到達摩傳承功體的空我。
豪鬼這個人,出身可以說是最平凡的。
他少年的時代,才被一位暗殺拳的大宗師收為弟子,一生之中最幸運的事情,大概也只是學了那一套暗殺拳罷了,比起神功奇遇不斷的羅剎教主火雲邪神,都要差了許多。
但如果讓這兩個人在成年之後碰上面的話,只怕西城勇見一次,就要被豪鬼打死一次。
他追求暗殺拳的極限,覺醒出名為殺意之波動的力量,年紀輕輕的時候,就滅殺自己的師父,在整個地球上四處亂逛,但凡遇到強敵,就是一陣鬥毆,等到中年時代,區區四十幾年時光,就已經達到了人類和修羅的分界線上。
這一式滅天之拳,就是他徹底脫離人類身份,真正蛻變到修羅境界之後的第一擊。
拳力如同分割天地的一道橫線,淒艷而血紅。
前端最為明亮,仿佛化作一隻直飛的赤鴉,鐵翼破空,一往無前。
面對這樣的一拳,正處在融合狀態中的大蛇,隱隱約約將模糊的手掌向前平攤。
凝聚在他手掌的尖端部位,針尖對麥芒一般,正好撞上了那一道赤鴉橫線的頂端。
叱!!!!
撕裂的鳴叫聲,從二者碰撞的部位猛然爆發開來。
緊接著,那一道直直飛去的血紅拳力,猛然一下轉折,仿佛是以大蛇此刻所在的部位為圓心,一圈一圈地向外畫出圓弧。
紐約的大地被紅光撕裂,留下蛇盤一樣的紋路,一圈更比一圈大。
第三圈的時候,還僅僅是將暴風集團總部所在的這條街道,囊括其中,第五圈的時候,就已經囊括了大半個紐約。
第七圈的時候,赤紅色的拳力,直接超出了紐約土地的範圍,轟擊到港口之上,將海水也分裂開來。
利用衛星,從近地面軌道俯瞰此刻紐約的景象,就仿佛是有一顆赤紅色的彗星,盤旋飛舞,繞過的弧線越來越長,轉過的弧度越來越大。
凡被紅光繞過的地方,地面自然裂開,高樓自然劈分,港口上停住的船只有許多,直接被切成兩半,或砍去頭尾。
大大小小的凌亂爆炸,轟鳴未絕。
僅僅是一拳之力,被大蛇偏轉之後,至少削弱了三成,餘下的勁力,竟然也足以將這個世界範圍內最繁榮的大都市,給切成現在這種規整又殘破的怪圈。
形態模糊的大蛇,五官都處於一種不甚清晰的狀態,但此刻,也明顯的流露出不悅的神情。
美洲的氣候因他的不悅而急遽的產生變化,此處的天空,陽光驟然之間黯淡了許多,原本溫暖適宜的氣溫,也降落到寒冷肅殺的程度。
冷冷的光,從陰暗遼闊的天空上,斜著照射在殘破的廢墟之間,所有混亂的聲音,仿佛都被天地之間自生的冰涼之氣,給過濾掉了。
一念而令萬方冷寂,正是神的威嚴。
可惜這樣的威嚴,就只會讓豪鬼更加興奮,更增殺意。
他身上的血紅色殺意之波動,開始轉化成一種紫紅色的光芒,而滿頭紅髮,瑩瑩散光,一根根的全都豎立膨脹起來,好像變成了一種散發耀眼青光的透明晶體。
在這些頭髮的映襯之下,他身上的皮膚,都顯得更加暗沉,意義不明的簡略花紋,漸次浮現。
「古老的對手啊,報上你的名號吧,我的拳下,容許強者的榮譽……」
豪鬼的口中發出感慨的聲音。
任何人看到豪鬼現在這種轉化入修羅的狀態,大概都會以為,他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理性,但出乎意料,他的聲音咬字清晰。
只不過這一句話裡面,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牽連著一場盛大的鳴奏,並非凡俗的感知器官所能夠接受的程度。
事實上,豪鬼從來沒有徹底的被殺意之波動所控制過,不如說,只是他更享受那種與殺意融合的狀態,而死在他手上的人,絕大多數也不值得他開口說話。
那些看似瘋狂的舉動,符合殺意之波動的渴望,同樣也是他的本性所致。
就像最近發生的事情,賣了一年的水果,突然被一個人上門挑戰,打死對手之後,不惜跨越重洋輾轉三片大陸,來挑釁一個從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的「神」。
這種事情對豪鬼來說,就好像是普通人待在家裡有點無聊,打開手機電腦,準備玩一玩遊戲而已。
難道你去玩遊戲的時候,還會考慮為什麼自己要突然去招惹一個boss嗎?
這些事情都無需解釋,無需思考,正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榮譽之後就是死亡,我已迫不及待了,快快開口吧。」
他的迫不及待,是用行動來表示的。
說出這第二句話的同時,豪鬼的身體已經跨越空間,突然閃現到大蛇身前。
但這一次,不等他的拳頭揮出,空中也橫來一劍,架開了他瘋狂向前碾壓過去的一股氣勢。
那本來應該是可以侵蝕空間,製造出一片無光地獄的意志。
但在一道金色的劍光旋絞之後,那股向前侵略的黑暗,便被攪成了一片片瑣碎的雲氣,追隨著神劍迴旋的軌跡,落向空中的一個人影。
………………
幾個小時之前,天下無敵就御劍飛行,頃刻之間過海而去,在歐洲那座山體附近,搜尋到了兩人激戰的痕跡。
按照方雲漢的說法,擊碎山體的那些力量裡面,有一股,與天意相關,可是天下無敵觀察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哪裡有什麼煌煌天意的味道,倒是越看越覺得魔性深重。
那個金髮男子體內的特殊血脈,這豪鬼身上的殺意之波動,一個比一個兇殘暴虐。
如果說,天意是這二者之一的話,曾經作為道門武當弟子的天下無敵,實在是覺得跟自己從前認知不符,有點心情微妙。
「這兩種玩意兒簡直比老夫的邪功還要邪門的多,根本是不折不扣的極端魔道啊。」
還不如說方雲漢身上流下來的先天之血,更像渾渾如天、造物萬變的意蘊。
他一時間便沒有動手,抱著些驚奇的態度,遠遠跟著。
不過,等他一路尾隨到了這裡,看到了眼前的大蛇之後,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那股血脈的本來面目。
那深邃悠遠的氣息濃烈到了極致,是一種早在世上生命誕生之前,就已經綿亘而來的滄桑感,其中蘊含的凶性,渾若無物的被收納其中,只化為一股自然而然,萬獸爭命的野蠻天性。
與之前金髮男子身上的特殊血脈雖屬同源,卻根本是兩種性質。
這樣一來,天下無敵當然不難分辨出天意的主體何在了。
「原來天意是這麼個樣子的。」
金色的古劍落回天下無敵手中,他看了一眼大蛇之後,瞭然於胸的說道,「但他現在還沒有完全降臨,我們需要的是更完整的天意,再等一等吧。」
他當仁不讓的開口,要求這場戰鬥暫停一會兒。
萬一天意降臨的過程被打斷,又散落隱藏起來,下一次要找的話,可能就不會有這麼容易了。
剛才接下豪鬼那一拳的時候,天下無敵上引天外日華,乾剛之氣,下合九幽地府,幽冥寒氣。
這個時候一身功元,混混盪開,剛好化作一股暖風,將冷寂的廢墟氛圍驅逐,在大蛇的那些模糊光暈和豪鬼的紫紅之氣外,開闢出第三種場域,剛好阻隔在前二者之間。
這種橫插一手的事情,天下無敵以前從來沒少干,反正不管本來的戰鬥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又牽扯到多少的利益,只要他到了那裡,一切便會以他為主。
譬如當初泰國通天三教之間的爭鬥,只要他一到場,什麼累世仇怨,都要暫且放一邊,滿足他的要求。
頤指氣使,已成為一種習慣。
但是,今天在場的雙方,誰知道他天下無敵是哪根蔥?
就在他那句話說下去的時候,豪鬼的拳頭已經反手打到了靠近他臉門的地方。
「無緣無知的妄人,妨礙了我興致的話,就只有滅亡這一種歸宿啊。」
阿修羅閃空的身法,本來應該是整體的移動,但隨著豪鬼意念一起,就輕而易舉的被單獨運用在這個拳頭上。
他的身體還在原地,拳頭就已經跨越空間,一下子擠開了乾天真罡、九幽之氣。
拳頭上的壓力,讓天下無敵那張有著淺淺疤痕的老臉,都出現了些許的變形,右邊臉皮有一小塊略微凹陷下去。
但這樣無視了空間的一拳,居然還是沒有天下無敵的劍快。
金色的長劍不知怎麼的一動,就後發先至,擋住了這樣的拳頭。
劍術的境界,最開始是用意志駕馭肉身,肉身再駕馭劍器。
到了一定的程度,意念御劍,意動而劍到,這個境界已經是萬中無一的程度。
再高一層,卻是把劍法練成了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與周邊的天地元氣,萬物信息時刻呼應著。
每當有危險的徵兆出現,連自己的思維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身的劍就已經先預感危機,有所動作。
天下無敵前一百多年的人生,都只是停留在這幾個境界之中,但等到他劈開宇宙天牢,在飛升之路上沖了數次未果之後,劍法境界,反而又有提升。
他已經達到了一種將劍法的意志,深藏到現實界面以下的程度。
世人以為世間萬物,大多由物質構成,而天下無敵,卻已經把物質和元氣看成同一種東西。
他的劍法意念,藏在物質的反面,隨時可以物質重組,改變最基礎的結構,點石成金,化氣為鐵。
那一把金色奇形古劍,雕刻鬼面紋路,本來名為震乾坤,雖然是世俗界裡屈指可數的神兵利器,卻也絕不可能抵擋得了豪鬼的這一拳。
可是天下無敵,早把長劍本體化歸於無,又從空氣之中捏出這把長劍來,本質上只是用一團空氣,擋了這一拳罷了。
而且這段空氣還渾然無損。
空我當年,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一種神乎其技,技近於道的手段,才深覺自身已跟不上天下無敵的層次。
那是當之無愧的駐世真仙。
他武功練到這種程度還不能飛升,純屬是自己搞壞了眾神遺留的飛升之路,作死作出來的。
這一劍一拳的再度交鋒,使得豪鬼狂性更熾,也挑動天下無敵的傲意。
「你想打老夫的臉?」
天下無敵鼻竅之中,哼出兩道烈氣,念頭一動,肉身重組,整個身子變成了一道隱約有人形的金光,唯獨頭部顯現得最為清晰。
他把那一張老臉轟然壓爆空氣,鬚髮割裂出真空的痕跡,用額頭直接撞在了豪鬼頭上。
「你再打一下試試。」
豪鬼的身體被他撞的向後一仰。
在兩人額頭即將分開的剎那,修羅的笑容暴露出來,猛然加力,反撞了回去。
轟隆!!!!!
兩顆腦袋不遺餘力的撞在一起,頓時傳出一聲巨響。
大地上膨脹起遮天蔽日的煙塵,急速升空,化作一朵蕈狀黑雲,逐漸在離地萬米的高空之中,擴展到覆蓋周圍幾十公里的程度。
這時,一線金光縱貫天地,把那龐大的煙雲從正中破分開來,那兩個人的身影,驀然閃逝。
一開始,虛空之中還忽然爆閃出一道金光,突起百十個稜角分明的拳印,但很快這些異象就通通消失,那兩個人,也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
這一切都發生的如此迅速,使人目不暇接。
但任何狂暴的戰鬥餘波,都未能打擾大蛇降臨的過程。
精、氣、神、靈,他降臨的媒介,幾乎已經備齊,之所以遲遲未曾顯化真身,只是因為,他還在感應自己遺失一千八百年的煉妖壺。
白色綢緞般的靈性光芒,在凡人不可見的虛空中,不斷深入、向上。
在虛空的世界裡,本來一切都是瑰麗暗彩,變幻無定的,但在那些白色綢緞所過之處,眾多色彩都為之遲緩,涇渭分明,讓他一目了然的搜索過去。
最後,眾多白綢光華,無休無止的向上攀升,將大蛇的目光,帶到虛空高處。
那裡有一座塌了一小半的門戶,門後有長橋,長橋上分布了許多裂縫。
方雲漢踏在橋上,一手拎著青銅壺體,一手以指尖點在眉心。
他去過的這所有世界裡面,從未見過如此特殊的元氣,之前有紅蓮繞身,無法高效的探索吸收。
而在深紅蓮種驅除之後,他首先便來到了這裡,從長橋彼端如海嘯一般狂涌而來的仙氣,全被他吞入體內,轉化為先天之氣。
這樣的轉化,實在太過劇烈,以至於方雲漢不得不以指力喻心意,定住眉心靈台,輔助調理體內的元氣流轉。
他甚至反過來拉扯,加速了仙氣奔涌的過程,隱隱之間,就像是把另一端的世界一角,往這邊拖拽。
「區區一個時辰,抵得上在其他世界上百年的苦修積累啊。你,也終於找過來了。」
方雲漢睜眼的一剎,只見無窮白綢遠越天際,鋪滿虛空,橫壓而來。
【煉妖壺是我所鑄,你,該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