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十地之間,所謂的證道強者,指的是他們可以在現有的天地規則之外,隨著自己的心意來添加一些規律。
比如他們可以制定光速的高低、規定物質的相性,如果是在一般的世界裡面,他們可以隨心所欲的揉捏一切定理。
可是,當他們處在同一個世界裡的時候,同等級的存在,就會自然的產生干擾,只要彼此的意見不統一,那麼觀測規則最後的成果,便不會是只遵循哪一方的心意。
他們最大的特點,就只剩下了創造。
開闢小世界,為自己添加另外的時間軸,創造不會被無邊佛法磨滅的邪靈因果……
每一個證道級別的存在,都有自己最擅長創造的一個方向。
方雲漢雖然與他們的整體道路不同,特點卻很相似,別人添加規則,他超越規則,同樣都是一種創造。
現在的他就在為自己思考,要創造什麼樣的東西,才能夠獲得更高的勝率。
這種思考是不能胡來的,因為武道這種東西,或許不一定要依循外界的規律,卻一定要依循武者自己的心。
只有方雲漢真正相信他創造的這樣東西可以打敗七罪魔君,那麼這樣東西才能夠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那麼他要為自己創造什麼樣的東西呢?
一件神兵?或許可以拖延到持平,但卻必定不能決勝。
一種新的功法?達到了證道或是極限之上的這種境界之後,任何一種功法在他們手上施展出來都是潛力無限的,要找一個新的功法來打敗「無限」,那又怎麼可能呢?
仔細想想,方雲漢一路走來,真正讓他得以成長到如今的最高要素,那個他最應該相信的「事物」,在他身上展現出來的,超過了所有遇到過的敵人和朋友的一項品質……
當然不是天賦。
從頭來論的話,方雲漢雖然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卻也不覺得自己的天賦能夠超過關七、周屍、岳天恩、蕭太后等人。甚至不客氣的說,武道天賦這方面,同一時期拿來比較的話,他比那些人差遠了。
自然也不是專注和毅力。
西門吹雪、元十三限、襄陽王、獨孤劍聖等等,在他們那些如仙如魔的執著面前,方雲漢的毅力只能算是普通人之中比較出色的,仍屬於「凡俗」的範疇。
那麼,是因為資源嗎?
前期可能是的,人物模板為他帶來的加成,以及遊走其他世界所開闊的見聞,讓方雲漢對於單一世界的原住民擁有不少的優勢。
可是,從王重陽模版的那個世界之後,方雲漢所掌握的資源裡面,與那些直接傳承神魔武學的敵人相比,也說不上是有什麼優勢了。
那到底是什麼,彌補了方雲漢在其他方面的不足,添上了最關鍵的那一步,讓他戰勝了這些人,讓他超過了這些人呢?
答案呼之欲出。
「是運氣啊。」
方雲漢得出這個答案的同時,七罪魔君克制不住的露出了譏嘲的笑容。
「運氣,這就是你的答案?這就是你想要用來致勝的東西?」
七罪魔君只覺得這種想法實在是太過荒誕,以至於開始懷疑,面前這個人透露出這種意念,是不是想要起到一種戰略上的欺詐作用。
他是想笑死本魔君嗎?
「如你我這樣的境界,你居然還寄託於此類孱弱的外物?就算是九天十地之間,一切眾生摒棄前嫌,共同祈願你的勝利,就算是諸界的殘骸,一起對你降下護佑,賦予你無與倫比的幸運。」
「即使你還有來自天外的眷顧,把所有的所有相加,這些運數,也根本不可能擋住我的刀。」
魔君揮刀,「這些,難道你不明白?」
他是從諸界怨氣聚合之後降生的古魔,是無量罪業的化身,但他也不僅僅是那些東西,他更是踩踏在那無量之上,證明了自身之道的魔王。
他所說的字字句句,皆是實情,這一刀,劈開方雲漢頭頂三尺混沌空間,顯露出一道道氣運光柱、無邊祥雲。
依靠天意所得的眷顧,攪動諸界因緣所得的氣數,還有自身武道一步步走到今天帶來的位格加持。
方雲漢的氣運顯化出來的時候,如同萬千龍鳳齊舞,麒麟瑞獸醉臥雲中。
五彩芝蘭,帝王華蓋等等,在凡俗人間幾個王朝都未必能一見的氣運異象,在他這裡只能龜縮於角落,被青羊、飛熊枕著睡覺。
混沌戰場的中心,七罪魔君的刀光,從方雲漢雙手印法之間掙拖出來,刀鋒逆轉向上,斜撩一刀。
如此大氣運,一刀便斬空。
七罪魔君哈哈大笑,提刀追殺過去。
「如此累贅,留之何用?」
方雲漢飄退之際,被刀光波及的髮絲,從眼前飄落,先天之氣,迅捷流轉,隨滅隨生,烏髮恢復如初。
不過打到現在,他的身體上已經多了一些連先天逆反靈光,也不能輕易癒合的傷口,三寸長的刀口貫穿左肩。
右臂之上的刀痕,如一條亮紅色的線,從手肘劃至手背。
「確實,以前的運氣對你來說,是都沒用的。」
方雲漢對七罪魔君的話深以為然,再退一步,避開掠過喉間的刀光。
無數斷裂的空間,隨這一刀的痕跡鋪展開來,也被他的身法暫且避過。
他在後退的過程之中,忽然引頸向上,雙臂上抬,似乎是要擁抱,又似乎是要用自己的手掌去抓住什麼東西。
混沌氣從他的十指之間疏流而過,若有若無,空無一物。
方雲漢的目光向上,向更上,更高,更遠的地方,似乎穿透了這片混沌。
「所以,就讓我自己來為自己創造一份不敗的幸運吧。」
視有法為無法,自有限入無限。
無中生有,不存在的造物。
「玄玄超天道,運來如飛鳥。」
從天道規則之外,降下一隻振翅的飛鳥,從玄玄幽暗到無盡的輝煌。
方雲漢的雙手一合,擁抱了那一份幸運,接住了那隻永不會停止的飛鳥。
十指成拳。
當!!!!
他的拳頭撞上了末日余恨。
這是第一次,方雲漢正面接下了七罪魔君的一刀之後,未曾有半點退卻之象。
在二者碰撞的那一個剎那,整個混沌戰場仿佛都向交手的那一點,有了一個短暫的坍縮趨勢。
「嗯?」
七罪魔君臉上閃過疑惑的神情,但不待他多想,方雲漢已經發動反擊。
十根手指如同剎那曇華般盛開,方雲漢交叉合握的雙拳,已經分往兩方,前後交錯,連打了兩拳,一拳打在了那把魔刀的中段,另一拳則在震顫不休的魔刀上空越過,砸向七罪魔君的頭顱。
末日余恨刀光一閃,還帶著震顫的餘韻,卻已經攔在七罪魔君的面孔前方。
這一拳之力壓在刀身之上,七罪魔君握刀的手指竟在接觸到的那一刻,被震的有一瞬間鬆懈,上半身往後仰去,順勢在混沌之中游身一轉,來到方雲漢身後。
刀光帶起了一道迴旋的暴風,混沌能源在這一刀的軌跡之內誕生出末日性的災紅色,他在一刀之中創生,也在一刀之中直接來到了創生的尾端,步入毀滅的激奏。
災紅色的暴風在混沌的戰場上席捲而起,高不可量。
下一刻,方雲漢的身影就撕裂了這樣的風暴,一掌斜著劈落出去,揮斥方遒的大氣一招,粗疏之中帶著羅天法網無缺無漏的意境。
在一個讓七罪魔君最難受的角度打去,正中他的刀脊,甚至隔著末日余恨與他左手對了一掌。
七罪魔君臉色沉凝的連退了兩步。
混沌能源在他腳下被踩實,形成兩個久久未曾散去的凹陷印記。
「好重的一掌!」
這種沉重,超出了一般引力和質量的概念,甚至是一種超出了單一時間所能夠形容的感覺。
魔君濃而修長的眉毛往中間湊了一下,恍然一般說道,「原來你所說的運氣,竟然是這樣的用法。」
運氣這種東西,所帶來的效果就是改變概率。
人世間,每一件事都有可能衍生出無數種的結果,那就是概率的運作。
比如說有一個人中了一劍,他死掉和他沒有死,這兩種結果,就會產生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一秒之後死去和兩秒之後死去,又會產生不同的世界。
是刺入左胸死的還是刺入右胸死的,又會產生更多不同的世界。
方雲漢為自己所創造的不敗幸運,就是可以直接操控概率,把所有可能性的世界,統一到唯一一種可能之中,達成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
並以這種最有利的狀態,在下一次選擇之中,創造更有利的唯一可能,如此不斷向下疊加。
他現在的每一拳,每一掌,都統合著萬千種可能性的世界,帶有一種絕對無法違抗的魄力。
運氣,這種聽起來好像非常取巧,甚至虛無縹緲的東西,以他現在的這種形式展現出來的,卻是無可置疑的至極暴力。
「但就算是吞噬了其他所有可能性之後的,唯一的可能,終究也會有步向毀滅的那一個階段。」
「一切的一切,就看你的運數,能不能超越我的恨吧。」
七罪魔君釋然一笑,不閃不避地對著方雲漢拳力之中最強的一點,劈出了刀刃。
這一刀燦爛到超越了世上一切的美景,即使是開天闢地的盤古神輝,這一刻似乎也被奪去了幾分光彩。
在他的刀法之下,眾生唯魔,善於創造最極致的美好,又在這種美好之中一併摧毀。
因為之前的創造太過於絢爛奪目,以至於就連毀滅這種單調的事情,也透露出了無窮盡的魅力。
無上的魔性,凝聚在這一刀之中,罪孽的火焰燃燒在刀鋒之上,又像是以火焰鑄就的一層刀鞘。
七罪魔君以此末日火刀,擊碎大片混沌,與方雲漢徹底的打出了這個世界。
在界外的虛空之中,九天十地,像是九個靠攏在一起的球形。
他們盤旋在這世界的表面戰鬥,末日的罪孽之火,向更遠的混沌虛空裡,揮出一道道的弧光。
就像是一朵比世界更大的彼岸花,被這些刀痕,一道一道的勾勒出來。
這朵神妙而宏大的花朵,根植於九天十地的外殼之上,蔓延向無窮盡的空白混沌里。
壯麗至極的彼岸花,搖曳之間,就迸發出了推動世界的刀意,橫向轟去,與方雲漢的拳法碰撞,彼此崩碎。
對於經歷末日尚且殘餘的恨意來說,一次又一次的末日,變相為一次又一次的解脫,只有在毀滅之中,能夠感受到那樣的輕鬆。
這是末日的魔刀,也是超脫的刀法。
七罪魔君的身影,已經完全模糊了,他既像是那朵彼岸花的本體,又像是從花朵之上迸發出來的橫絕刀意,有時又像是提刀靜立在花上,俯瞰混沌時空,許久才會起手劈出一刀。
在遠方,方雲漢的身體周圍,末日之刀的神意,與他的拳法意境相撞,崩碎之後,彼此交纏著,如同一朵又一朵火雲,從他周圍溢散出去。
每一座纏繞著罪業之火的拳法意境遠去時,就像是一個新的世界在浮升,點綴到九天十地周遭的空白混沌之間。
末日之刀剛成,先天運道初立。
無論是方雲漢還是七罪魔君,都絕不願意在人生中的這個時候,留下任何一絲污點。
毫無疑問,他們需要最完整的,毋庸置疑的勝利,渴求著那樣的時刻。
雙方的「自我」漸漸攀升到了有生以來最濃烈的時刻,解脫之花劇烈的擺動,刀光一次比一次宏大。
而方雲漢在一步步的向七罪魔君靠近,即使是賜予了自己不敗的幸運,統治了無窮時空唯一性的先天拳法,似乎也漸漸地承受不住末日余恨的摧殘。
越是靠近,方雲漢拳法中的破綻就越大,每一次出拳之間的遲滯,也越明顯。
七罪魔君的眼前,已經出現了摧毀「唯一」的坦途,他的刀,愈發放曠。
「在你來到我面前的那一刻,就是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毀滅的瞬間,是唯一被破解,幸運被斬斷的終點。」
宣告的意念之中,七罪魔君的身影浮現,他的刀卻已不見,末日余恨融入在了那一朵超脫之花裡面。
方雲漢充耳不聞,前進的步調沒有半分的偏移,拳法即使在不斷的陷入更遲滯的境地,依舊一拳一掌的轟打出去。
七罪魔君抬起手,拔出了那一朵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無朋之花,以花為刀,向著方雲漢斬落。
比世界更龐大的花,匯成一道刀光,流麗的掃向方雲漢。
方雲漢來到了七罪魔君面前,打出他的拳頭。
刀與拳並沒有發生碰撞,方雲漢忽然從七罪魔君的上空越過,落在他的背後。
奇花炫極的刀光,斜在混沌虛空之中,從漫長的頂點開始消散,最後只餘下了原本末日余恨的長度,握在七罪魔君手中。
他持刀向前,刀下一片虛無,怔了一怔,轉頭看去。
「你……最後一個變化,為什麼能完成?」
那個變化,其實也在七罪魔君的預料之中,但那本該是方雲漢拳法中的唯一性被斬碎的瞬間,卻不知為何,他的刀斬空了。
「當你執著於毀滅我的拳法之時,你就已經落入我的拳法之中了。」
山中之刀,豈能擊中山外的一躍?!
七罪魔君額頭上現出了那個淺淺的拳印,無法遏制的崩潰,從那個拳印開始向全身蔓延。
「這一敗,我倒也甘願,只可惜就算是這樣……」
「末日之後,猶有餘恨。」
七罪魔君的身影土崩瓦解。
末日余恨刀身一顫,化作一條千翼魔龍,便欲投入混沌之中。
方雲漢抬手一抓,拿住龍尾,把它壓回了長刀的形狀,轉身回到九天之內。
不甘的龍吟聲,迴蕩在諸多界外火雲之下。
九天十地之間,驟起了一陣哀風,吹過了百萬里天地,萬物都隨之慟吟。
方雲漢一回來,就知道了七罪魔君那句話的意思。
如果只是諸界怨氣的話,那麼方雲漢的拳力,是可以將之粉碎在界外混沌的。
如果只是一名證道的話,那麼經歷了那樣的戰鬥之後,也會重創到不知何時才能重生。
但七罪魔君終究不只是證道,也不止是諸界投來的業果,他已經重新散回了九天之下,如若不出意外的話,恐怕三年以內就會以全盛的姿態歸來。
「三年嘛,那可太長了。」
方雲漢先著眼當下,來到天督山上。
「你去處理八荒戰場,歸墟之中,交給我來吧。」
中土穹頂,司天之座移位。
力勝末日之君,從此不敗的方雲漢,闖入無天之地,界下歸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