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爆發的那一刻,到底要如何才能形容這種激烈。
大概只有大雪覆蓋的松樹上,一隻孤雁突然起身,抖落了滿樹白雪那樣的畫面可以稍微擬出一分意韻。
在那一眨眼的時間裡,銀色的長棍擊穿了酒罈,酒罈中剩下的一部分酒水,被過於迅捷剛猛的力量所擊動,一瞬間散作了滿壇的水霧,從團口中噴出一團白華,而仍然抓著酒罈子的那隻手掌,就在這一刻碰上了棍頭。
嘭!
酒罈炸裂,方雲漢的手掌如同玄鐵鑄造的那樣,穩穩的擋住了這一棍。
可是在下一刻,至少十條、一百條、兩百四十八條、三百六十五條銀色的棍影就塞滿了這個離地十丈的木亭。
整個亭子裡面的空氣,似乎都在那一瞬間被排斥了出去,四根立柱還有那些欄杆,當然也立刻粉碎。
不過木亭的頂端並沒有落下來,已經被打成了比麵粉還要細碎的木粉的東西,又怎麼可能落下來呢?
方雲漢的眼睛裡倒映出數不勝數,飛速舞動的那些銀色棍影,心裡立刻一震。
他沒有想到,主世界的武術家在得到兵器之後所發揮出來的力量,居然真的是如此的與眾不同,超凡脫俗,判若兩人。
對於修煉內功的人來說,任何武器都只是「承受」的一方。無論是絕世神兵還是三尺劣質鐵劍,只要一運用,就會先把內力灌注於其中,有時候雙方的武器對拼,並不是拼的兵器質量,而是拼的內力高低。
這是因為,兵器的慣性、重力勢能等等「純物理力量」,對於修煉內功的人來說,只是細枝末節,去費心在意那些東西,遠不如多灌注幾分內力之後,把本就與心神相連的內力當做武器主體來控制那麼方便。
純物理力量和內力之間,畢竟還是有一點隔閡的。
而對於主世界的武術家來說? 這層隔閡完全不存在? 他們本身鍛煉的也是基於軀體物質的「勁力」,如果去練一種兵器? 必會把兵器本身附帶的各種力量開發利用到極限。
對他們來說? 武器並不是單純承受的一方,而是位於自我肉身之外的? 第二個力量源泉!
他們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武器,當成第二條脊椎? 第十三條大筋? 第六百四十塊肌肉,當成人體所不該擁有的翅膀、彈簧、鰭肢、噴射孔,當成以鋼鐵鑄造的「體外器官」。
真正的頂尖武術家如果善用兵器,在自身勁力和兵器物理量的相互作用下? 一器在手? 戰力可以翻上數倍。
這在內功武者的體系中,簡直不可想像。
修煉內功的人,就算是從普通境界躍升到人劍合一的境界,戰力的增幅也不至於這麼誇張。
因為人劍合一,是一種精神上的體悟? 更多體現在感知能力和微操能力的提升,而不是把長劍變成第二個「動力爐」。
主世界數千年武學發展的精髓、一代代奮進優化的武之魅力? 到了此時,才算真在方雲漢面前展露出幾分真顏色。
就算是方雲漢? 在應對這樣的攻擊的時候,也理所當然地落入了「下方」。
營寨的周邊? 圍觀的那些人? 其中大多數隻看到那座木樓的頂端? 忽然爆發出璀璨的銀色光影,然後那木樓就矮了一截。
當棍子的風聲還有連成一片的碎裂聲傳遞過來的時候,那木樓又變矮了一大截。
本來在這座廳堂的屋頂上,是有兩座木樓累加在一起,但是現在,最上面的那座木樓整個消失了。
緊接著,第二座木樓四分五裂。
一團直徑大概有八九尺的銀色光影,追著一道白色的身影,極速墜落,直接在廳堂的頂部撞出了一個大洞。
在大廳裡面壘起來的那些雜物,無論是長桌還是椅子或者酒罈,都在這一刻被震的四散紛飛。
就連整個大廳的屋頂都因為這劇烈的撞擊而顯得轟隆隆晃動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
方雲漢的雙腳在這樣劇烈的態勢之中踏上了地面,卻連稍微想一些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地上的石磚也沒有因為這墜落的衝擊而裂開。
這不是大廳的地磚格外的結實,而是力量被收斂了。
這正是嫁衣神功的妙用。
嫁衣神功達到了巔峰的境界之後,可以做到人功一體,內力和血肉呼吸深度的結合,心念一起,所有的內力都匯聚點於體內,無漏不缺,甚至就連剛才墜落於地面撞擊產生的力道,也有一部分隨著他的內力被收轉入體內。
眾所周知,收縮往往是為了反彈,收斂自然是為了爆發。
四處飛散的木頭碎片之間,方雲漢在那麼一瞬仿佛整個人都超然世外的收斂之後,一股雄渾澎湃的力量,就伴隨著他雙掌向天托舉的動作,從周身各方爆發。
一層球形的氣浪猛然擴散,掃過了所有正在崩塌的碎屑,那些破碎的東西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竟然全部止住了下墜的勢頭,如同逆流的瀑布,嘩啦向上翻卷。
守在外面的眾人就看到數量眾多的雜物,如同一股咆哮著的噴泉,從大廳的屋頂爆發。
屋頂在短短一個呼吸之內受到了從上往下,從下往上的兩重打擊之後,終於徹底支撐不住,垮塌下來。
而伴隨著屋頂的坍塌,剛才被雜物吞沒的那道銀色光影,聚攏成一點,殺穿了逆流的瀑布,擊向方雲漢。
這一棍還沒有打到方雲漢身上,只是落在了他的眼裡,方雲漢整個頭顱就猛然向後一仰。
那種陌生而熟悉的精神受到了攻擊的感覺,又出現了。
不過,如果說當初范長安的移魂大法只是擾亂、迷惑方雲漢的精神,那麼現在他所受到的打擊,簡直就好像是腦子裡真的被塞進去一根鐵棍。
兩者之間可謂有雲泥之別。
但是現在的方雲漢,也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連自己心意都看不明白的幸運兒了。
在頭顱後仰的那一下,方雲漢眼中已經聚起了堅定的、恆定的,必定處於中心的金色毫芒。
皇恩棒喝的心意衝擊,在一以貫之的心念固守之下,效用被削減的趨近於無。
方雲漢一拳打出,四周氣流猛然回卷衝撞,發出了好像某種未知凶獸的咆哮,正中棍頭。
周屍身在半空,雙掌一前一後握著那根銀晃晃的長棍,忽的一抖,棍子就像是具有某種粘性,牽帶著方雲漢的這股力量,向著側面打出。
轟隆隆……
整個大廳的屋頂墜落下來,緊接著四面的牆壁也轟然一震,相繼倒塌。
這巨大的響聲傳出了這座小小的島嶼,煙塵瀰漫,一下子衝起十幾米高,那些圍觀者中大多數慌忙後退,根本看不清其中發生了什麼,而岳天恩等人卻猛然向前,相繼跳上了尚未徹底平定下來的廢墟。
在他們眼中,這片如同烏雲得龐大煙塵之中,有兩個人扯出了一縷長長的痕跡,一直延伸向島嶼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