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難情緣 805章 杜位說留跡(3)

    王維在所撰的《六祖能禪師碑銘》中述:惠能以「眾生為淨土,雜居止於人;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在這寧靜致遠之地,樵夫出身的惠能為他以後的禪學更貼近生活,更具「平民化」特徵積澱下不尋常的思想基礎。

    懷集冷坑一帶有幾條盧姓的大村。中國自古以來有「同姓三分親」的傳統思想。按那些傳統俗例,盧姓的村民見惠能是同宗同族,對他視為兄弟一樣,平日更加關心,大家情如手足。

    惠能在家鄉新州時是靠上山打柴來瞻養母親,現在也正值年輕力壯,有的是力氣。在上愛嶺與村民上山砍柴他是駕輕就熟;與獵人上山打獵,爬山越嶺是他的看家本領;耕地種田,他又有豐富的經驗。加上惠能幹起活來,從不吝惜自己的力氣,只是一個勁兒地埋頭苦幹。故此,大家都很喜歡惠能前來幫忙幹活。

    白天,惠能下山來,幫村民們幹活,還經常把自己學到的耕種技術教授給附近的山民;傍晚,他孤身一人,帶著滿身的汗水,攀爬返回山巔的龜咀岩。寒冬炎酷,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在連綿不斷的群山中,不少山民以狩獵為生,經常在動物活動之地布網裝甲。

    在山上,惠能如果見到有獵物落網或被鐵夾夾住,他就會前去解網松夾,放獵物逃生。

    每到吃飯時,惠能將放一把蔬萊寄煮在肉鍋里。

    有山民問道:「你為什麼這樣吃飯的?」

    惠能笑著說:「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我只吃肉邊的蔬菜,這對身體更有益處。」

    惠能平日常常勸導山民們多種五穀、蔬菜、少殺獵物,多做善事積善德,摒除暴戾野蠻之習氣,多做善事以積陰德。

    因此,周圍的山民,對惠能都十分敬重,改掉了暴戾的性格與不少不良的習俗。

    惠能以龜咀岩石室為住地,輾轉於懷集、四會的大山之間,跟山民們一道種地、採藥、觀賞山林景色,聆聽深谷流泉,領略大自然的野趣,修悟自己的心性。

    平日,惠能繼續自我修禪,領會佛經的真諦,此行此舉,矢志不渝。

    惠能靠著非凡的毅力與堅定的信仰,在懷集、四會那一帶的深山密林里,雖是幽遁山林,不食草衣,卻是在韜光養晦,自我修禪。他的禪學思想的創立大大地受惠於容納了這一帶的世情影響,山水靈氣鑒照和文化啟迪。他以矢志不渝之精神,修悟了整整十五個年頭。

    無論是三伏炎夏,還是數九嚴冬,惠能或對閒適恬靜的綠水青山,或仰望浩渺迷離的星漢銀河,思路在有形的物與無形的心之間徘徊,苦苦地思索著五祖所傳頓教與西方《金剛經》中「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妙詣與轉承關係。

    世間萬物都在變,西方的佛法來大唐中土也該變。恆河之水如何融匯到中土的江河?這是佛門中的大問題。達摩祖師所傳的如來禪,萬變不離其宗,其要旨是「藉教悟宗」,修行開悟的特點。而祖師所傳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法門,強調的是直指心源,應機接物,當下默契,即心是佛,這當是佛法的源頭活水。

    惠能在懷集與四會山林這清淨之地十五年的隱遁修悟,開始構思體現中國化、平民化的《壇經》,立志創立禪學「南宗」。「眾妙會心」,使惠能的佛理禪機升華到了一個新高度,他修悟出的心性之學,在貫通大乘佛法基礎上無形中融攝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儒道之學,實現了天竺禪在中國的徹底轉換,形成了一個「適合中國國情」的禪宗思想體系。這為他日後在曹溪大開法門,張揚中國化的佛教--曹溪禪奠定了厚實無比的思想基礎。

    後來,懷集縣令蔣航登六祖岩,感慨賦詩,其中有「峭壁懸崖叩上宮,慈悲救世釋儒同,如何十載修真地,一任囂塵歷劫紅。」此詩刻在六祖岩壁上,長140厘米,現仍清晰可見。

    古人將惠能在懷城南溪飲水之事與智藥飲曹溪水之事相聯,稱:「南溪與曹溪何分高下,則頓悟之門已可近取。」

    古懷陽十六景之一就有「南溪古渡」一景。而上愛嶺被後人稱為「六祖嶺」,嶺上的龜咀岩被後人稱為「六祖岩」。

    後來,冷坑的人們知道曾在龜咀岩上避難的竟是禪宗六祖惠能,在深感榮幸之餘,在熔爐村東面,也就是惠能經常幫村民干農活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寺院--雙祿寺。

    人們在惠能西行時出現紅黃光環的山岡上建起了穀神廟,附近村莊賜名為「佛燈村」。

    當地的村民,逢年過節,家家都掛起了「走馬燈」,來紀念這位禪林宗師。盞盞花燈,裝點著夜色下的山莊,蔚為壯觀,成了當地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引起了不少文人雅士的造訪,甚至連縣令大人也專程前往參觀。有一縣令在觀看了花燈夜景後情思噴涌,潑墨揮毫,寫下了一首著名的七言詩《晚游佛燈》:

    竹外禪關色界空,青蓮趺坐一燈紅。

    在天月色長如水,共照迷人暗宅中。

    家家掛佛燈的民間習俗,在懷城附近流傳開來大量的歷史遺蹟,都是對六祖惠能「逢懷則止」的歷史見證。

    在六祖惠能的思想影響下,懷會大地,禪風頗盛。

    惠能滅度後,他的弟子從國恩寺來到六祖惠能曾蟄居多時的四會燈盞嶺扶盧山下,建起了六祖寺,傳言昔日香火極盛。經千年風吹雨打,舊址如今石柱瓦頂猶存。

    扶盧山在上林鋪清塘陶塘龍頭羅湖四鋪界,高千餘丈,上有石池。池沿石以撞擊之,其聲如鼓昔六祖盧惠能常避難於此。故以扶盧山名下。有六祖庵。惠能「乃於四會避難,逐獵人隊中,一十五載,令扶盧山盧峰寺、六祖庵,皆能遺蹟也。

    六祖寺在龍頭鋪扶盧山下六祖惠能隱居於此,後人建庵祀之,村民將寺前的那條村易名為「寺前村」。

    在四會貞山修建的「六祖寺」規模宏大,環山而抱,狀如坐蓮,四周林木蒼翠。巍峨山門的兩副對聯分別是:

    山藏祖跡千年禪宗意

    門納善信萬眾護法心

    開般若門應是明心見性

    入菩提地還需色相皆空

    六祖惠能與肇慶也有不解之緣,城西的梅庵便留下了他的足跡。

    且說六祖惠能在寶林寺弘法已三十多年了。

    一天,他踏著斜陽夕照在寺後走了一遭。

    輕風吹來,高大的菩提樹上有幾葉黃葉悠悠地飄落。

    六祖惠能彎腰撿起地面的一片黃葉,凝視好久,自我吟哦道:「呵,,!」便決定要啟程返回新州。

    曹溪溪口,寶林寺所有和尚都穿戴整齊,到來替師父送行。

    六祖惠能身穿金紅色袈裟,拄著錫杖,登上小舟。

    神會、法海與智常等另外五位僧人攜著行囊,隨後上船。

    六祖惠能深情地眺望著曹溪這使他佛業宏張的寶地,望著岸上擠得滿滿的弟子,吟哦道:「葉落歸根,來時無口。諸佛出現,猶示涅盤,有來必去,理亦常然,我此形骸,歸必有所。」

    眾徒弟問:「師之法眼,何人傳授?」

    六祖惠能答:「有道者得,無心者通。」說完與眾弟子頻頻揮手作別。

    輕舟徐徐離岸,從曹溪兩旁的李樹林穿出,直入北江,順流而下。

    江水碧綠如緞,兩岸峭壁似削。藍天寥廊,水鳥翱翔。

    眼前是美景無限,但六祖惠能眼帘浮現的卻是人生走過的一幕幕:金台寺聽經,到湖北東禪寺投奔五祖,夜得祖傳聖衣金缽,及後躲藏懷集、四會十五年,直至復出後在韶州寶林寺大開「頓悟」法門,眨眼之間,又三十六年了。這長途跋涉的人生之路,何等的曲折,何等的艱辛!思前想後,六祖惠能止不住情思萬千。

    輕舟在江面行了好多天,由北江順水直下珠江,再溯流而上,從羚羊峽口轉入西江時,已是殘陽夕照,歸帆點點。六祖惠能他們所乘的輕舟駛過古城端州,在城西一個碼頭泊定。

    天色已晚,江上風大浪大,六祖惠能決定先在城裡歇息一晚。

    神會向六祖惠能道:「人說這裡風景如畫,我們何不趁隙上岸走走,瀏覽一下?」

    「好呀。」六祖點點頭,於是他與神會登岸而去。

    他們離岸走了不遠,來到了一個小山岡,見周圍樹木蔥籠,歸鳥啾鳴,但山岡上卻是草木不長,在崗頂處孤零零地建有一座小小的庵堂,在暮色中孤清冷寂。

    惠能對徒弟神會說:「那是佛門聖地,我們去與住持傾談一下佛理禪機。」


    神會:「今晚江中風高浪急,我們索性到那庵堂去求宿吧。」

    惠能略思了一下,道:「好,我們就在這小庵里借一宿。」

    小庵的住持正在打坐參禪,聽守門小和尚稟報說有外地僧人到來求宿,便速從蒲團站起,快步出至大門口迎接。

    他見來者中有一老佛長髯飄皚,氣宇非凡,心中嘀咕:「這是何方高僧呢?」

    神會上前來,恭敬地送上了佛家文牒。

    住持拆開一看,「喲,來人竟然是禪宗六祖!」馬上跪地叩拜:「不知師祖駕臨,有失遠迎,乞望恕諒。」

    住持領眾僧人向六祖惠能叩拜之後,帶著他們走上了小山岡。

    這小庵占地不多,只有幾間低矮的青磚瓦房,跟法場宏大的寶林寺相比簡直是天淵之別。

    住持將六祖惠能一行人迎進小廳里坐下。

    小僧捧著沏好的香茶。

    六祖惠能捧起茶杯,置於嘴巴,呷了一口,感到口感甚差,不禁皺起了眉頭,低頭望著杯子,在晃動的松脂燈下,見裡面的茶水異常渾濁,有如黃湯一樣。

    住持看到惠能這副表情,推知他之所想,直言問道:「師祖,這茶的泥味太重,是嗎?」

    六祖惠能點頭:「是呀。如此渾濁之水,怎能用來泡茶呢?」

    住持臉上露出無奈之色:「在我們這小庵里,僧人平日煮飯與飲食都是用西江水的。如今西江是洪水期,上游沖刷下來的泥沙太多,我們將挑回來的江水放到水池中靜置很久,即使打過明礬,但那些泥沙亦不能完全沉澱下來。」

    「唉,長年累月飲用這麼渾濁的江水,可真是苦了你們,」禪宗六祖不解地問,「你們這裡山碧水清,鍾靈毓秀,為何不在庵里打井取水呢?」

    住持:「我們寺的僧人也曾經在庵里打過井。」

    六祖能:「既然打了井,那為什麼還要捨近求遠,不飲用井水呢?」

    住持嘆了口氣:「井雖然打了,卻沒有泉水湧出。」

    六祖惠能:「你帶我去看看。」

    「好,」住持帶著六祖、神會等人步出小廳,在門前不遠處,見有一口方井,四周的灌木因缺水而變得枯黃。

    此時天色已黑,往下望去,井裡只是黑黝黝的一片。

    庵里小僧點燃了火把,探到方井裡面。

    六祖惠能看到:由於泥沙的淤積,此時井底僅有幾尺深,並可見到泥沙泛白,顯然,這口井早已乾涸多時。

    六祖惠能道:「既然井中無水,你們為何半途而廢,不再深挖下去呢?」

    住持解釋道:「這裡瀕臨西江,地勢低洼,按城裡其他地方挖井的情況來看,僅挖至幾尺,便會有泉水不斷湧出。我們曾經將這口井深挖數丈,但仍然乾涸無水。」

    六祖惠能:「我佛講的是緣,世間萬物與我佛俱是有緣。水也是靈氣之物,我們若然跟它無緣,縱然深挖百丈,也不會有泉水湧出的。」

    神會若有所悟:「啊,原來是這樣!難怪這山岡上草木不多了。」

    住持一臉的無奈,攤著雙手道:「看來上天註定,我們這庵里的僧人以後都要喝渾濁的西江水了。」

    「我看倒也未必,」六祖惠能擺了擺手,說,「常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我們虔誠祈拜,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效的。」

    住持點頭:「六祖講得有理。」

    六祖惠能先作了齋沐,率眾來到了枯井旁,親自點燃了香燭,

    焚香過後,六祖惠能喃喃有道:「若是蒼天有靈,有意紓解我等僧人之困,望杖下湧出甘泉。」言罷,將錫杖高舉,往枯井用力一插。

    「嗤」的一聲,雖不是天鼓雷音,卻是有如黃鐘大呂,眾人俱感到耳膜震響。

    那錫杖竟有裂石開碑之力,將堵著泉眼的頑石一插而穿。

    六祖惠能將錫杖往上一拔,有股清泉即從洞眼中汩汩噴涌而出,引來了圍觀的人齊聲歡呼。

    噴湧出來的泉水十分清澈,很快就將那枯井灌得滿滿的。

    住持用瓜瓢將井中的水酹了一瓢,湊到嘴巴上,嘗了一口,異常甘美,盪氣迴腸,有如醇酒佳釀,便興奮得連連擊節,稱讚道:「好井水,好井水!」

    庵堂的僧人爭先恐後地品嘗井水,覺得如同清泉醇釀,甘美無比,一個個喜不自勝,笑逐顏開。

    住持向六祖惠能道:「師祖駕臨,一杖之下,引來甘霖,果真是佛法無邊,這是我們佛門的福氣呀!」

    六祖惠能卻滿懷深情地說:「佛家之地,喜得甘泉。這全仗你等平日行善樂施,普度眾生,這可說是善果初綻吧。」

    住持興奮得滿面通紅:「師祖今日到來,令我們這小庵增輝。」

    六祖能環看四周,說:「這山岡本是土壤肥沃,但由於以前缺水,引致草木不長,太荒蕪了。如今,井裡有甘泉湧出,我們在這崗上多種些花草樹木吧。」

    「好呀!」住持老臉上笑靨綻開,「但是種什麼花木好呢?」

    六祖惠能:「歲寒三友,以梅為首。我看這土壤最適合種植梅樹。」

    眾僧聽後,皆說這山岡上種植梅樹最好。

    翌日,六祖惠能親自動手,帶領著眾僧在庵堂四周種植梅樹,隨後返回新州故里,不久便圓寂於家鄉。

    說來奇怪,以井水澆灌的梅樹,猶如灑落甘霖,昂然挺立,生機盎然。

    從此,這庵堂被梅花包圍著,每當冬日,梅花迎著朔風,怒放盛開,點點紅艷,蔚為奇觀。

    六祖惠能以錫杖引水及「插梅為標記」的故事一傳十,十傳百,在民間廣泛流傳。

    人們為紀念六祖惠能曾在城西小山岡種植梅樹,將那小庵擴建,創建了「梅庵」。

    梅庵里的那口枯井從此有甘泉湧出,千年不涸,被世人譽為「六祖井」。

    梅庵門兩旁的石楹聯:

    梅挹泉光浮白上

    門排山色送青來

    梅庵憑著六祖惠能在此插梅而蜚聲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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