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別駕望華清長老,一口承認,說:「牆上的字正是我所寫。」說完後,轉過身來指著張少飛,「不過,這偈語是他所作。」
華清長老問張少飛:「這偈是你作的嗎?」
「嗯。」張少飛點了點頭。
華清長老不解地:「這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王別駕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
華清長老將臉轉向了站在人群的張少飛,淡淡地問:「你用什麼來作偈語的呢?」
張少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用這裡。」
華清長老對著牆壁,再細聲地誦讀著:
禪慧本無樹
明月亦非台
本來不是物
何處生輝來
念罷偈語後,華清長老沉默了好一會,見眾僧都以探詢的目光望著他,便揚了揚手,問眾僧:「你們試著解釋一下,這首偈語是講什麼意思?」
馮剛見華清長老發問,這回他先縮躲到人叢後邊去了。
有些稍為大膽的和尚出來作解釋,但華清長老聽完後都只是搖了搖頭。
華清長老見化宇禪師在場,問道:「化宇,平日你對佛理慧機參悟得比較深,還是你向眾人作解釋吧。」
被華清長老點了「將」,化宇禪師只好走上前來,清了清老啞的嗓子,憑著他的見解去作闡釋:「這偈語是說,禪慧樹和明月台都是空虛的,沒有禪慧沒有煩惱,本來無一物體,哪來的生輝呢?所以,也不必去勤照看了。此偈言自本心,自悟超證,可見天賦慧根呀!」
「這兩首偈語,哪首高.哪首低?」惠明指著牆上並排著的兩首偈語,向化宇撣師追問。
「這首」化宇禪師正想講出自己的看法,忽然,他想到法如在寺內的勢力,欲言又止,吶吶而答:「這我也分分不出。」
華清長老見了張少飛的偈語,心中一陣狂喜:這是能參透原來禪慧心的「頓悟」,它把身和心,迷惑和領悟,禪慧和明月這些對立的東西,從本來不是物的觀念去否定,而把一切拘束,完全去掉,以恢復人生的本來面目。在傳統的禪學基礎上有創新發展。張少飛的境界已在法如之上,無妄無我,萬慮俱空,如雨後的一輪朗月,不染毫塵,聯想到日前「以梨敲鐘」、「墊餅吃粥」等事情,華清長老深知這個張少飛獨具慧根,大徹大悟,確是宗師的不二人選。
華清長老叫張少飛回去北院幹活後,向前半步,剛想點評,忽然聽得背後有人說道:「一個打雜的下人,能作出什麼通達佛理慧機的偈子來!」
「就是!我們這些人整天跟著長老修行,難道還不如他一個帶發的行者?如何能輪到他出來胡說八道!」
又有人說:「阿貓、阿狗若能駕車,那還要騾子和馬乾什麼?」華清長老聽著,聽著,滿面現出憂色,面壁而立。
忽然,影隱別有用心高聲說道:「這首偈語,用心不良,分明是衝著法如那首寫的!」
惠明雙眼瞪得像牛眼:「真的?」
影隱說:「你沒長腦袋?不會想想嗎?你們看,法如的那首是:『身為禪慧樹,心如明月鏡』;而那個張少飛這首是『禪慧本無樹,明月亦非台』,這不就是故意與法如對著幹,全面否定了法如這首嗎?」
眾人像是恍然大悟,附和著驚呼道:喲,還真是這麼回事呀!影隱頗為得意地高聲說道:「更可氣的,是後兩句,過簡直就是直接罵法如是個笨蛋!」
惠明嚷嚷道:「這個狗雜種,竟敢對法如二師兄大不敬,看我不擰下他的腦袋!」
影隱又說:「還有呢。他這首偈語,實際是模仿、抄襲了法如的意境。如果沒有二師兄前面的偈語,他就不可能作出這首偈語;如果沒有前面二師兄這首偈子的鋪墊,他後來的這首偈子簡直狗屁不通,什麼都不是!」
眾人議論紛紛,猶如捅了蜂窩。華清長老也不得不承認,從沒有悟道的人的角度來思考,影隱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這種論調得到了眾人的響應,那麼
華清長老的臉色從憂慮轉為凝重!
果然,惠明已經暴跳如雷了:「這個狗東西,真夠可惡的,我現在就去打他五十香板!」
「走!」幾個年輕禪僧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法如重重咳了一聲之後,說道:「惠明師弟,你們少安毋躁。還有你,影隱,長老在這兒,幾對輪得上你聒噪?」
眾人平定下來之後,惠明對華清長老的背影施了一禮,說:「長老,您老人家法眼如炬,您看這兩首偈語孰高孰低?」
為了免生爭端,華清長老的雙肩有些顫抖,彎下腰來,脫下一隻鞋,默默用鞋底擦著牆上張少飛作的那首偈語。
他身後的人無法看到,淚珠在華清長老眼角凝聚著,凝聚著
牆上的偈子擦完,華清長老的情緒亦穩定了下來。他迴轉身,對大家說:「這首偈語,也沒有見到佛性。你們還是照二師兄的偈語修行吧。」
化宇禪師閱歷廣,見識多,早就觀察到了華清長老神態由始至終的變化.心中自然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沒有再多做聲,先行離去了。
法如、惠明等人鬆了一口氣,慢慢散開了。
華清長老沒有徑自回室,信步東禪寺院曲徑迥廊,不時仰望高空。但見紅日西沉,烏雲滾滾,陰風陣陣長老的憂愁思緒之情和剛才惠明、影隱等一眾太有不把他,還有張少飛放在眼內的情景又涌心頭
愁思憂緒交織在一起,華清長老禁不住手捋長須,仰天慨嘆:「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啊!」
華清長老獨自向雙峰山頂攀登,他的腳步非常沉重,好像一下老了十歲,好像背負著千鈞重擔。他一步一步,堅定地向上走終於到達了山頂,回眸東禪寺。
沉重的烏雲密布在寺廟上空,越來越低,大有將寺廟壓倒之勢
一道鋥亮的閃電從雲團中躥出,驚雷在寺廟上空炸響,瓢潑大雨嘩啦啦地澆下來
而此時,在法如的僧房裡,小沙彌正在給法如念誦張少飛作的偈語:
禪慧本無樹
明月亦非台
本來不是物
何處生輝來
一道電光劃破黑暗的天空,法如心靈深處亦閃過一道照徹宇宙的光芒,他不禁大喝一聲:「好!」驚雷隨之砸地,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小沙彌雙手捂耳,奇怪地打量著興奮異常的法如。
法如神色的確有些狂顛,他不停地念誦著張少飛的偈語,臉上泛起會心的、不勝喜悅的光彩。
他似怨似喜地說:「張少飛師弟,真乃佛慧門龍象。怨自己當初心胸太狹隘,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初,長老果真沒有看走眼啊!」
小沙彌一臉迷惑,好奇地問道:「二師兄,您的偈子,與那個下人的偈子,哪個更好?」
法如哈哈一笑,說:「米粒之珠,怎能與日月爭輝!」
小沙彌點點頭說:「自然是二師兄您如日月,那個下人像米粒啦!」法如嚴肅地說道:「你錯了,張少飛如日月,我法如像米粒。」
小沙彌嘻嘻笑著說:「二師兄,您太謙虛了。如果張少飛的偈子好,長老怎麼給它擦了?」
法如一驚:「什麼,長老把張少飛師弟的偈子擦掉了?」
小沙彌點點頭。
法如百思不解:「長老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法如舉目窗外。窗外,雷電交加,風雨如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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