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一擊便中,蕭琳驀地閉上了雙目,淚水泉涌。她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著葉明身首異處。她也決計不曾想到,她與葉明,千辛萬苦方走在一起,便只能一起走到這裡了。伴著慕容冥的一聲獰笑,一個紫影卻似是箭一般驀地自地上竄起,便似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徑直撲嚮慕容冥。
這身影,正是那身中毒箭的藏晴兒。此刻,她奮起一撲,直將慕容冥撲向懸崖。顯然這一下,她便是朝著與慕容冥同歸於盡去的。蕭琳與葉明聞得異聲,驀地睜眼,便見那藏晴兒已然撲著慕容冥向崖邊墜去。藏晴兒身軀撲在慕容冥身上,回首看一眼直愣愣的葉明,驀地將羅帽除去,露出那疤痕縱橫的面龐。她驀地一笑,復又將那疤痕縱橫的面具撕下,露出一張俏麗無雙,瑩潤如玉的俏臉來。她看一眼葉明,再看一眼蕭琳,面上竟驀地綻出個微笑。
此刻,藏晴兒她身負重傷,又身中箭毒,面上慘白,毫無血色。然而,葉明還是認了出來,她哪裡是藏晴兒?她明明就是楊玉兒!這張臉,葉明便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也決計不會認錯的。而此時,看著楊玉兒那滿面柔情的微笑,葉明與蕭琳均是呆住了。他們什麼也不能做,便只能看著楊玉兒那如蝴蝶般輕盈的身軀,撲在那醜惡如豬的慕容冥身上,直直墜下崖去。
昔年,葉明墜落崖間,方才見到了楊玉兒。此刻,楊玉兒為了救他,墜落崖下。葉明徹底呆住了,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記不起來,只聞得楊玉兒在墜崖的瞬間,脆聲笑道:「楊玉兒!藏晴兒!藏晴兒?!我便是將這情葬得再深,也終究是忘不得你這呆子!來生再見了,傻小子!」說罷,她復又咯咯笑了起來,便似出谷黃鶯般清脆。
她這聲音如此動聽,該是這老天,覺得虧欠她得多了。只可惜,這笑聲,是伴著慕容冥殺豬般的聲響愈行愈遠了。蕭琳、妖妖此刻,皆是不能說話,淚水卻似是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蕭秋野狠狠得閉上雙目,重重的出氣,也已然悲憤到了極致。
待到楊玉兒落水的聲響傳來,葉明的臉,已然扭曲到了極致。此刻,他已然感受不到痛楚,更無意去感受痛處,只聞得一聲悽厲的哀號,原本盤腿坐在地上的葉明,驀地騰空而起,於空中站起穩穩落地。此刻,葉明體中那幾處凝滯的內力四下衝撞,驀地合併一處,便似流水在大江大河奔涌。他身前內力綻出,真氣四溢,便似是濃霧一般將身體緊緊籠罩住。蕭秋野說得不錯,唯有苦痛,才能將人磨礪的愈加強大,唯有苦痛!
葉明站立在原地,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一側的慕容爽卻是驀地嚮慕容氏的四位遺老喝道:「趁他內力未合,將他們都殺了!」一聲令下,慕容朱、慕容玄、慕容青、慕容白四位遺老,便似疾風般飛掠而至。事關生死,此刻,他們將一身的修為盡數施展,便似瘋了一般,驀地竄到葉明身側。四人分四位站定,擺開四象陣,狂風驟雨般攻向葉明。
此刻,葉明周身,仍舊被濃霧緊緊包裹住,任由慕容氏的四位遺老,便似瘋了一般揮掌,打在他身上的每一處穴位,每一處關節。葉明站立不動,他的心在滴血,早已感受不到了身體的痛楚。他冷笑著,承受著慕容氏四位遺老瘋狂的拳腳相加,待到他們打夠了,便是他們喪命之時!
四位遺老一上來,亂打一氣,待他們將一整套四象功施展完,便即齊身而還,分四位站定。他們眼見奈何不得葉明,便即齊聲怒吼一聲,眉須上揚,點地縱躍而起。此時,四位遺老已然知道,今日不是葉明死,便極可能是他慕容氏全族亡。四人縱躍之際,已然將頭上所有的冠式震開,披頭散髮,陷入徹底癲狂的境地。
四位遺老自幼便一起練功,彼此心意相通。至於今日,這四象陣,已然有六十餘年的時間打磨,日趨完善。此時,四人殺招一出,便即施展出修煉六十餘年的內力來。內力破空而出,慕容朱、慕容玄、慕容青、慕容白之內力,各已幻化作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神獸,四神獸伴著陣陣怒吼,以毀天滅地般的氣勢,向中間的葉明夾攻而去。
一時間,地動山搖,殺氣騰騰,當真似天上的四神獸下凡一般。此時,便是那劇斗中的慕容千蹤、赫連安,也已然罷了手。他們想不到,慕容氏四位遺老的搏命一擊,竟與那惡鬼、邪魔直流相差無幾。那一眾吐谷渾的牧民,聞見這聲響,又見了眼前張牙舞爪的神獸,紛紛出帳跪拜,以為鬼神。
四神獸呼嘯著,夾雜著周遭動搖飛舞的雪花,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向葉明疾掠而去。葉明又是一聲狂吼,便即縱躍而起,挺直了身子,那真氣化作的四神獸,便疾速撞到葉明身上。此時,葉明經脈逆行,內力已然匯聚一處。但倘若沒有一股如同在桃花溜中汪廣陽般的渾厚內力,將其經脈衝擊回原狀,雖能破敵,但稍有不慎,便會如雲伯所說的崑崙派高手一般,走火入魔而死。此時,面對四位遺老六十餘年功力的衝擊,只聞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葉明周早真氣瀰漫,再沒了動靜。
那一眾不知所以的牧民,先前見慕容氏族人圍攻葉明等人,便已然將葉明等人當做了邪佞之徒。此時,眼見四位遺老真氣幻化的神獸,便似是神獸下凡一般,衝擊向直立不動的葉明。眾牧人皆以為奸佞已然除去,起身拍手叫好。蕭琳等人見狀,皆是不由為葉明捏了把汗。待周遭真氣逐漸散去,葉明直立在原地的身影,復又逐漸顯現出來。
此時,已然將各式功法調和的葉明,雙目如電,靜靜地看著慕容氏族人。大悲大怒之下,葉明竟顯得格外冷靜,只聞得他冷冷的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不過分罷?!」慕容朱聞言,怒道:「按理說,一命償一命,我慕容氏不欠你什麼!」此時,慕容朱心下雖怒,但見他四象陣最後的殺招,都似是傷不得葉明分毫,卻也不敢妄動分毫。
葉明聞言,驀地冷笑,笑得慕容氏族人心下發毛。眼下,他最不願做的,便是與人講道理。他與人講道理,但誰又可曾與他講過道理?!葉明冷笑道:「講道理?在你慕容氏一族,為害我葉家莊之時,可曾講過道理?適才,你等欲殺人之時,可曾講過道理?!」說話間,葉明邁開步子,步步嚮慕容爽走去。慕容千蹤與四位遺老見狀,猛然跨步向前,將慕容爽擋在身後。
葉明見狀,面無表情,仍舊是不管不顧,嚮慕容氏族人步步緊逼。他方行出兩步,便聞得身後一陣狂奔,那百餘吐谷渾兵士,已然將蕭琳、蕭秋野、妖妖團團圍住,明晃晃的彎刀,架上了三人的脖子。這一切,正是慕容爽於眾人背後打了手勢的結果。
慕容爽見狀,驀地哈哈大笑,道:「葉少俠,任你武功再高,又如何?!此刻,你若是再向前一步,他們便要一個個死去!」葉明聞言,面無表情的道:「你若敢傷了他們任何一人,你還能活?!」慕容爽聞言,點點頭,道:「我若傷了他們,我自然活不成了。但倘若我將他們當做人質,你也不敢輕舉妄動。葉少俠,咱們談一筆交易如何?!」
見葉明不說話,慕容爽復又哈哈笑道:「葉少俠,我慕容氏雖是作惡多端,卻最重盟約誓言。倘非如此,我慕容氏,也決計不能與河山幫、夏國、吐谷渾,與天下大族聯合。方才,我慕容氏不願與你合作,是因為你根本沒有與我們合作的資本。眼下,你恢復過來,便有了與我慕容氏合作的資本。」葉明聞言,冷冷的道:「我非得與你合作不可?」慕容爽看一眼蕭琳等人,嘿嘿笑道:「眼下,你還有得選嗎?!」
此刻,葉明心中自然有無盡的怒火。然而,他卻必須保持鎮定。因為,倘若他失了鎮靜,稍有差池,蕭琳等人怕是要活不成了。倘若蕭琳等人活不成了,便是葉明將慕容氏族滅,也於事無補了。此時,慕容爽便是吃定了葉明不敢輕舉妄動。
葉明正欲答話,忽聞得周遭窸窣作響,一個喘息的聲音道:「葉少俠,你可是教我好找!」說話間,一個四十餘歲的儒生模樣的漢子,在眾人簇擁下,緩緩自坡上下來。這人身體瘦弱,每行出一步,便禁不住呼呼喘息。他揣著雪,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葉明走來,好似於周遭眾人皆視而不見一般。
待這人喘息著走到葉明身前,葉明方才看清他面目。此人著一身布衣,面容清癯和善,看其模樣,竟是手無縛雞之力。這人身後,也是一眾粗衣簡行的漢人,看其樣貌,武功皆不高。這人行到葉明跟前,長長的出了口氣,復又道:「葉少俠,你可是教我好找!」葉明看一眼慕容氏族人,見他們皆是滿面狐疑的看著來人,便即皺眉,道:「你找我?!」
那人聞言,連連點頭,喘息道:「是,是!我可是……可是尋了你大半年了!」葉明道:「你是……」那人擺了擺手,復又深深喘息,道:「我是崔浩,出自清河崔氏的崔浩崔伯淵。眼下,我奉了皇命,前來尋你。皇帝陛下,於別人不甚放心,便差我來尋你了。」慕容爽與慕容朱聞言,卻是驀地神色大變,局促不安起來。葉明聞言,皺眉道:「你說的皇帝,可是拓跋燾?」
崔浩聞言,連連搖頭,道:「葉少俠,可不敢,可不敢直呼陛下名諱!」葉明聞言,皺眉道:「他差你尋我,所為何事?」崔浩聞言,道:「葉少俠,本來便只有一事,他欲遣我勸你回歸魏土,為他效力。但我知道,你是決計不能答應了。」葉明聞言,皺眉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前來?!」崔浩聞言,向東北方向看了看,喃喃道:「皇命難違!」
葉明皺眉,道:「皇命難違?」崔浩笑道:「其實,我尋你,還有一事,我要看看我清河崔氏的外甥,到底是生得怎樣一副樣貌。」葉明聞言,驀地想起那日,在那似真似幻的八卦里的場景來。他深深皺眉,一種極為可怕的想法湧上心頭,他看著崔浩,一字一頓的道:「你……你便是那鴻儒崔八荒?!」葉明此言一出,邊上眾人聞言,盡皆驚得呆在原處。這鴻儒崔八荒的名號,是這天下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
崔浩聞言,卻是驀地仰天大笑,道:「鴻儒崔八荒?!便是他老人家尚且活著,也不該是我這般歲數罷?況且,他神功蓋世,怎的可能如我這般羸弱?!」崔浩見葉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繼續道:「小子,我與那鴻儒,皆出自清河崔氏,是曹魏司空崔林之後不假。然而,他是五世孫,我卻是七世孫,按輩分來說,我與你母親同輩。」
葉明聞言,復又皺眉看了眼崔浩,道:「那……那崔哲……」崔浩聞言,卻是驀地嘆氣,道:「那小子,也是崔氏族人,他壞了心性,你將他一番教訓,也是該當由此劫難!他自己作惡多端,委實怨不得你!」崔浩說罷,復又看了看慕容氏眾人,轉頭向葉明道:「此去崑崙山,凶多吉少,我勸你,還是儘早回罷!」葉明聞言,皺眉道:「崔大人,這崑崙山,在下是非去不可的!」
崔浩聞言,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非去不可了!」說罷,轉身嚮慕容爽道:「你鮮卑慕容氏,大勢已去!無論如何,也復不得國了。眼下,還是放了他們,趕緊走罷!倘不如此,你慕容氏,今日怕是有族滅之禍!」
慕容爽聞言,雙目陰沉,道:「崔浩!你雖精通玄像陰陽,卻又怎能事事皆對?!你父祖二世,皆是我慕容氏之臣,如今卻為魏國效力,實在是無恥得很!」崔浩聞言,皺眉道:「大丈夫順天應人,當造福黎民,忠於天下,何必忠於一姓一氏?!我雖不敢妄稱精通玄像陰陽,但我知你慕容氏,便是千載之後,亦無復國之理!」
慕容爽聞言,看著周遭漫天風雪,冷笑道:「好,好!那你告訴我,這風雪,什麼時候住?!倘若你說錯了,我便殺他一人!你若說對了,我便盡數放了他們,如何?!」崔浩聞言,哈哈大笑,道:「此話當真?!」慕容爽咬牙切齒,道:「當真!」
葉明復又看了看這漫天風雪,皺眉道:「崔大人……」他自然不敢拿蕭琳等人的性命開玩笑。崔浩見狀,向葉明大手一揮,朗聲道:「一刻後風雪住,兩刻後娥眉出!」言下之意,兩刻之內,風雪便即止息,娥眉月便將出現。
眾人聞言,皆是大驚失色,這漫天飄散的風雪,愈下愈大,哪裡有止息的跡象?在慕容爽的獰笑聲中,眾人著實捏了把汗。而那崔浩,卻是倒背著手,面色藹然的看著不斷飄落的雪花,似是極有把握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