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在一月二十六這天,富順郊外的山路上,有那麼一行人正在策馬東行。
不用說各位也能猜到,這幾人,正是那黃東來、孫亦諧、令狐翔、林元誠、姜暮蟬和秦風。
很顯然,他們六個,是要去湊那「綠林道龍頭之爭」的熱鬧。
看到這兒或許有人要問了,他們這一夥兒除了姜暮蟬之外全都是「江湖道」的人,跑去管那綠林道的事兒幹嘛呀?
此處書中代言,理由有二。
其一,姜暮蟬的師父當年還在世的時候,與那龔連浚頗有些淵源,若論字排輩,這兩位其實應算是龍門幫里的同輩人;雖然前者後來因為某件事被趕出了龍門幫,但直到臨終前他也還記得自己和龔連浚的交情,所以他也囑託了姜暮蟬,有機會的話,要替他向龔爺報恩。
如今,龔連浚已死,這報恩的事兒也只能作罷,但替師父去弔唁一下故友,這點事姜暮蟬還是要做的。
其二,那綠林道陸路總瓢把子祖聽風,跟蜀中黃門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來;您要問什麼生意嘛,那我只能告訴你,富順是個產鹽的地方,而黃門是富順最老牌的地頭蛇,言盡於此
總之,如果祖聽風這次成功當上了「龍頭」,那以後他和黃門的合作關係、利益劃分等,很可能也會有所變化,所以黃老爺希望能有個值得信賴的人替他跑一趟,到廣州當地去看看這次的事情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以及會有個什麼結果。
正好,在黃門待了一整個春節的那幾位年輕人也都想出去走走了,那乾脆,就由黃東來帶大伙兒一起去廣州探一探;反正如今的黃東來無論名聲還是武功都已是同輩中的頂尖人物,黃老爺也是很放心讓他出去闖了。
就這樣,他們這一行六人,一同踏上了東行中原、南下廣州的旅途。
這日上午,六人正在山中趕路,本是有說有笑,十分輕鬆,卻不料,行至半道,前方忽有打鬥聲傳來。
當然,他們也並不會因此慌亂——這動靜,大不了就是有人在劫道兒嘛,這種事在他們眼裡跟「經驗包」也差不多啊。
因此,六人只是交換了一下眼色,話都沒說,就紛紛抖起韁繩,向前衝去。
馬沿著山道轉了個彎,不出百步,他們便看到有兩幫人正在路中間械鬥:其中的一方,僅剩下幾人,背靠著三輛馬車,苦苦支撐,而另一方,則還有二十之眾。
「嗯?」見有六個帶兵器的年輕人策馬而來,搶劫的那方自也有反應,當時就有一人調轉馬頭,攔在了六人跟前,沖他們喊道,「哪路的?」
黃東來聞言,心說:我堂堂黃門少主,這裡又是富順地界,你一個劫道兒的趕這麼大聲跟我說話?
於是,他當即就用了一種比對方更囂張的口吻,回問了一句:「你們哪路的?」
那劫匪也是刀口舔血的狠人啊,而且他和他的同夥剛剛還在跟人搏殺,正是腎上腺素飆升、發狠勁兒的時候,豈能被一個二十上下的小鬼給威懾住,所以他立馬就喝道:「你瞎的?爺爺們是專『吃老橫的』,看不出來?」
他這黑話,六位少俠全都懂,就是職業打劫的唄。
「好!你認了就行了!」下一秒,早已蠢蠢欲動的林元誠搶先應了這麼一句。
話音落時,他已然從馬背上騰身而起,其身影自那劫匪頭頂飛掠過的瞬間,後者的腦袋也順勢離開了身體。
「來點子了!」其他劫匪自也在注意這邊的情況,一看林元誠施展輕功殺來,他們趕緊分出人手過來應敵。
可惜,他們的實力太弱了弱到在短時間內他們根本看不出林元誠和他們的差距有多大,所以也沒有人來得及求饒或者逃跑。
不到十五秒,那伙劫匪就被林元誠殺得一個不留,而黃東來等五人在這時也剛剛好牽著馬緩步走到近前。
「你你們是」此時,那幾位背靠著馬車被打劫的兄弟倒有些慌了。
主要是林元誠剛才做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讓他們十分後怕,甚至有點懷疑眼前這六位是人是鬼。
「諸位莫怕,我們乃是『混元星際門』的人。」黃東來看出了這些人的恐懼,故主動上前解釋道,「剛才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絕沒有要加害諸位的意思。」
「呃哦哦,原來是『混元星際門』的少俠,久仰久仰!多謝各位少俠救命之恩!」這些在外頭跑買賣的,大多都是精明人,借坡下驢、順水推舟的話,自是會說的,就算他們今天是頭回聽說「混元星際門」這五個字,也一樣會說久仰。
「哎~舉手之勞,只可惜我們來晚了一步,要是能早些到,或許還能多救下一些人。」黃東來也說了些場面話,跟對方客氣了一下。
與此同時,孫亦諧則是眯起他那小眼睛,掃向了那幾名商人背後的三輛馬車。
這些馬車顯然都是為了拉貨而專門改造過的,後方的車盤都被儘可能地改大了,車上的貨物都用麻繩固定住,其上方還都蓋了厚實的麻布、將貨品遮得嚴嚴實實。
乍一看,這也沒什麼特別的,因為大部分跑長途做買賣的人都會這樣處理貨車,正所謂「財不露白」嘛貨不露都有人來搶,你要是不蓋起來招搖過市那還了得?
然而,此刻,有一輛馬車,引起了孫亦諧的注意。
因為孫亦諧從那輛車被蓋住的車盤上,聞到了一股子味兒——屎味兒。
確切地說,人屎味兒。
那個年頭,你在馬車上聞到馬糞味兒並不奇怪,因為馬可能走著走著就會順腚留下一坨,然後車輪和車底就都有可能被濺上一些。
但是,人屎味兒,車上一般是不會有的。
因為人要是行在路上肚子疼了,自會下車找地兒解決,不可能在車上拉呀。
除非這個人是被困在車上,下不來。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又要問了,那黃東來也就罷了,畢竟他從小受過訓練,嗅覺極為靈敏,但這孫亦諧他還能在聞到屎味兒時分出是人是馬的?
其實吧,你要是生在那個交通基本靠馬的年頭,或者你常跟馬接觸,你也分得出來。
很多動物的糞便氣味都和人的有較為明顯的區別,即便是普通人的嗅覺也足夠分辨,不信你去問那些家裡養貓的人,只要是常鏟屎的,基本都能分出人和貓的不同。
言歸正傳,聞到了那味道的孫亦諧,腦中立刻開始浮想聯翩。
這車上是不是關了個人?
難道這幾個被搶的傢伙,本身也是人販子?
說到人販子,就想到了奴隸,說到奴隸呢,就讓人猜想會不會是位異族的美少女
念及此處,孫哥那二次元的DNA可就動了啊,兩秒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輛傳出屎味的貨車,二話沒說就一把將那塊蓋在車盤上的布給揭開了。
那幾個商人也是猝不及防,完全沒想到對方會有一人突然就做出這種舉動。
也別說他們了,黃東來等人也不知道孫哥這是唱的哪一出。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眾人都對孫亦諧的行為感到驚訝和疑惑之際,那輛馬車上裝的「貨」也露了出來。
車盤上,有一個一人多高的大鐵籠子,其大小和我們現代的電梯梯廂差不多吧,那籠子裡呢,也的確是關了個人,不過不是什麼美少女,而是個黑叔叔;這黑叔叔的腳邊,就放著個桶,孫亦諧聞到的味道,就是桶里傳出的。
列位,不知您還記不記得,咱前文書有提到過,在那「火蓮大仙」屍烆子還活著的時候,曾送過一個「崑崙奴」給那濟寧魯王府的小王爺朱爀,當時屍烆子還持有一塊刻著那崑崙奴名字的鐵牌,後被姜暮蟬順手盜了去,又輾轉落到了孫黃二人的手中。
鐵牌上,刻著三個字——「泰瑞爾」。
如果您想起來了,那應該也明白了眼下,他們遇到的這個「黑叔叔」,正是前文出現過的那位泰瑞爾。
那他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呢?
很簡單,火蓮教覆滅後,魯王府迅速失勢,那朱爀被朝廷軟禁在府、寸步難行,連門客都散盡了,哪兒還有那閒心去「馴養」什麼崑崙奴?所以他就讓下人隨便找了個路子把泰瑞爾給賣掉了。
此後的幾個月里,泰瑞爾又被「倒賣」了好幾回,最後,就落到了眼前這幫人的手裡。
這幫人呢,的確是商人不假,但不是做普通營生的,而是專門倒賣「奇珍異貨」的,這個「崑崙奴」對他們來說,只是貨品之一,除了泰瑞爾之外,他們的另外兩輛車上還裝了不少從緬甸來的各色特產,以及剛從附近的大山鋪那兒被挖出來的「巨大獸骨」。
「喔尻~」數秒的震驚過後,孫亦諧看著這籠子裡的黑叔叔,開口就是一句有感而發的粗口。
黃、林、姜、秦、令狐他們五人見了泰瑞爾,也都頗感驚奇,畢竟黑人在大朙的土地上還是很稀有的,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一個。
「這」黃東來終究是穿越者,所以他第一個冷靜了下來,轉頭對那幾名商人道,「諸位不會是在販賣人口吧?」
「不不不!少俠這話從何說起啊?」那幾個商人都露出十分冤枉的表情,趕忙解釋道,「我們可是正經生意人,什麼孩童瘦馬一律不碰的這崑崙奴乃是化外的蠻夷,買賣起來朝廷都不管的啊。」
他們這也是實話,大朙雖然不支持買賣這些所謂的「崑崙奴、新羅婢」,但也沒有在大朙律里明確寫過買賣這類「商品」會有什麼刑罰,又因為這些人在他們看來都是「化外蠻夷」,本就沒有合法身份,所以你說這是「人口」,定義上也很微妙。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比較模糊的灰色地帶,因市場很小、案例也極少,故也沒什麼人管。
「嗯」黃東來聽到對方的回答,也是陷入了沉思。
按照這個世界的標準,這幾個商人說的似乎也沒啥問題,但黃東來作為一個曾經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現代人,看到有個大活人被關在籠子裡當貨賣,心裡總是有點不舒服的。
而在他猶豫的同時,那幾個商人也湊在一起快速說了幾句悄悄話,不多時,就有一人上前笑道:「呵呵,這位少俠,我們商量了一下,要不然這個『崑崙奴』,權當是感謝幾位救命之恩的謝禮,就送給你們了吧。」
「啊?」黃東來他們一行人全是一樣的反應。
但商人們那邊似乎已經是決定好了:「少俠不必多慮,我們買下他也並沒花多少錢,況且,我們覺著您剛才說得也有道理,帶著他,咱們多少都有那『販賣人口』之嫌,還是把他交給各位少俠處置為好。」
這位仁兄說罷,又言謝幾遍,隨後這幫人就草草收了收地上幾名同伴的屍首,駕著另外兩輛馬車揚長而去了。
留下雙諧等六人待在滿是山賊屍體的山路上,看著一輛裝有黑叔叔的馬車發愣。
「什麼情況?」過了半天,令狐翔才自言自語般地蹦出了這麼一句。
不過事實上呢這「情況」也並不難理解。
首先,那幫商人在經歷了這次搶劫後,減員眾多,他們剩下的那點人馬,能顧好其餘兩輛馬車上的貨就不錯了,捨棄一輛車並不是什麼壞事;其次,如果一定要捨棄一些貨物,那那個每天要吃喝拉撒、還要有人給他收拾、防他逃跑的崑崙奴無疑是首選,畢竟現在人少了,就更難擠出人手來「伺候」他了;其三,黃東來面對泰瑞爾時那「面露難色」的表現,還有「販賣人口」的說法,的確讓那幫商人產生了顧及綜上所述,做個順水人情,把泰瑞爾「送」給這幾位少俠確是個很好的選擇。
事已至此,眾人也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實。
片刻後,黃東來走到了泰瑞爾的籠子前,將對方打量了一番,隨即便開口道:「喂,老兄,會說咱們的話嗎?」
話音落地,坐在籠子裡的泰瑞爾卻只是神情冷漠地繼續發呆,連看都沒朝外看一眼。
其實呢,泰瑞爾也並不是完全聽不懂漢語,畢竟他已在大朙被人來回倒賣輾轉了將近一年了,每天耳濡目染,或多或少已學會了一些,只是說的不好;他之所以不理人,是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遇到的所有中原人,不管是好人壞人,基本沒有把他當人看的,只當他是一件「貨物」,所以他已對自己的命運不抱什麼希望了。
但,就在這時,黃東來做了一件讓泰瑞爾簡直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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