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憂神情疲憊卻難掩俊朗之態的走在前面,賊眉鼠眼的大寶亦步亦趨左竄右竄的的跟在後面,手裡拿著一本賬單,嘴裡不停地報著。
走了一個季度,這些賬目簡直亂七八糟的。核查了這麼久,還有點亂糟糟的對不上。每天在田園農莊桑園作坊店鋪之間轉來轉去,弄得人頭暈眼花。燕無憂懶得得眼睛都不想去看,更不願自己一一去對,便讓大寶一一念給他聽。
越聽心裡越生氣。以賬面上顯示的,今年什麼都在虧空。可是聽起來今年的糧食大豐收,不管是麥子玉米還是高粱油仔,都較往年高產,桑園的紡織品也比往年多了幾十匹,作坊里的油,醋醬,生意還都不錯,那些店鋪,就是木材生意都較往年興隆一點。可是這賬目卻實在是太凌亂,凌亂到看來看去,好像什麼都減產欠收。
越聽越頭疼,也聽不出來到底錯在哪裡。更覺得心煩意亂。也不知怎樣走來去去的就走向菜園。
還沒到菜園口,就聽見一片雜亂的腳步聲。抬頭看去,是一群人追趕著一個弱小的女子,沿著燕府高大的院牆跑來。那女子像一隻被群狗追逐的小兔子,只管低頭猛跑,雖然靈巧也很拼命,卻最終因腿短不能同身後的長腿少年們相比,距離越來越小。
大寶停住了一停一頓的報賬,燕無憂也蹙起明朗的眉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群人高腿長的少年男子追趕一個矮小瘦弱的女子,看起來很丟人。
燕無憂不忍直視,轉過眼睛,說:「大寶,看看怎麼回事兒?太不像話了,誰家這麼大的陣勢。」
他一般不會去管這些百姓之間的糾紛,可是這也太離譜了,該出手制止。不管是什麼原因,這樣追一個女子有點不成體統。
卻聽大寶結結巴巴的驚叫:「株兒。公子,他們在追打株兒……滿堂,滿堂,還有三。三小姐……。」
剛才林株貓著腰只管向前竄,那些個門童除了滿堂之外,全都是這幾天新招收的老家僕家的孩子,還沒配工作服。沒仔細看,兩人根本就沒想到這樣有失水準的事兒會是燕府的人。
燕無憂轉身忙看過去。
林株?燕無憂心裡一緊。俊朗的臉龐冷了下來。
果真是林株!這個時候她已經做了最後的努力,挺胸抬頭,雙腳向前平拼命地狂逃。身後呼啦啦一片十四五歲長腿少年,最前面的幾乎是要碰到她的腳後跟。
眼看距離一點點的縮小。最前面的少年也許是有意的,那隻伸向前面的手怎麼也抓不到林株的衣服。可是也許是林株心裡發慌,跑的又太快,腳踩到了裙擺,很及時的一個前趴,撲倒在地。臉龐鼻子狠狠地撞在了硬硬的地面上。
燕無憂蹙起的眉頭更加聚攏。
身後的少年們便將她圍了起來,圍的水泄不通的。
燕無憂眼裡閃出一道寒光。甩手大踏步向前,走幾步幾乎是跑了起來。大寶也是狠狠的將手裡的賬單扔掉,挽起衣袖跟了上去。
膽大包天的滿堂,他以前可是囑咐過他,如果見到林株過來,一定要行個方便,最起碼要告訴自己。可是這個死膽大的狗東西,竟然敢這樣追打林株。
要知道從小到大,就是林株還是個又痴又傻的小姑娘,他都沒捨得動過她一個指頭。
少年們將林株緊緊圍堵起來。林株腦子裡一片混亂。什麼也不想的趴在地上。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只能是聽天由命了。她抱著死定了的念頭,眼角緊緊閉起,只是從眼角縫裡偷偷往外看。黑乎乎的,似乎一點縫隙都沒有。
慘了!雖是骨子裡並不害怕那位變色龍般的蚯蚓小姐,也有著抗爭到底的勇氣。可是這是古代,面對這個占有欲太強,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的小姐,抗爭到底只有死路一條。
這時代被主子打了。打了也是白打,死了也是白死,法律責任都不用承擔的。
她很僥倖的想也許乖乖的讓她打幾下,出出氣,這事就會過去。咬著牙也就挺過去了。
忽然感覺眼前有了點亮度,湧起一點光亮。有了突破口,忙爬起來準備突圍。先逃出去少受皮肉之苦再說,不管什麼形象不相像的。
就聽得燕秋吟小姐柔柔弱弱的嬌聲說:「跑的挺快啊,比兔子還快。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一定是家裡沒教養,小時候壞事幹得多了。」
帶著無盡的鄙視嘲笑諷刺。
該死的,說話這樣傷人。小時候五六歲以前的事兒記不得了,以後據說就一直呆在菜園內,門都不出。再後來,也就是辛辛苦苦的種菜,能幹什麼壞事兒。就是想幹壞事兒,也沒什麼機會啊。
她縮手縮腳的站在人牆內,心裡咒罵了幾十幾百句,嘴唇卻緊緊閉著。被人這樣說,這個時候是該強硬起來不屈不撓呢,還是要裝可憐求放過呢?
這個該死的燕秋吟是在找茬,這兩樣似乎都行不通。
難不成就這樣干挨著,這也太悲哀了吧。
挨就挨著吧,反正就這樣吧。今兒看起來是逃不掉了。
見她不說話,燕秋吟很陰險的笑了幾聲,聽起來很是恐怖,有點像葫蘆娃里的蛇精,林株下意識的呲了呲牙。
女人一旦嫉妒起來可是要命的。
燕秋吟笑了一會兒,轉過臉去做出很不忍心看的表情,對銀玉說:「去,給我掌嘴!這個下賤的胚子竟然敢來府上找二哥哥。還跟本小姐犟嘴,要讓她知道跟本小姐做對的下場。打得重一點,不要像沒吃飽飯似的。打到她滿地找牙為止。」
滿地找牙!這樣太殘忍了吧。可憐她潔白的貝齒般的牙齒,她忙及時的用手捂著嘴巴。
銀玉很快的應了聲,對身旁的美玉說:「一起打!。」
美玉有點猶豫。她年紀小一點,想的事兒沒銀玉多。她覺得小姐今兒打這小丫鬟打的沒有道理,雖說小姐打丫鬟,也不需要什麼道理。可是這個小丫鬟只是在燕府門前等無憂公子,並沒有妨礙到誰。而且這個小丫鬟可是無憂公子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吧。就像府上很多人都對她和銀玉心生不滿,卻不敢說出來一個道理。
看她猶豫不決遲遲不動手。
銀玉氣的輕聲呵斥:「發什麼愣!還不快打。」
銀玉比她的地位稍微高一點。說出的話是代表小姐的,
她忙伸出手去,很軟弱無力的舉了起來。
還沒打下去,先看到了銀玉眼裡的惡毒的光和高高掄起的卯足了勁兒的手掌。
她暗自裂了咧嘴。暗想銀玉這是怎了麼了?都是丫鬟,哪有這麼大的仇恨。
可是違背小姐的意思也不行。 她微微閉了閉眼睛,象徵性的輕輕打下來,就感覺手腕處一疼,疼得鑽心。耳邊響起大寶很生氣的聲音:「住手!美玉,反了你了,敢打公子的丫鬟。」
大寶來了,他可不是她一個丫鬟能惹的起的。
她忙縮了縮手,說:「大寶少爺。是,是銀玉姐姐說要打的。我可沒真的打。」
平時她可是喊大寶哥的,今兒叫成了少爺。不過大寶是鐵管家的兒子,也當得起少爺這個稱號。
她也不敢說是銀玉受了三小姐的命令。
大寶鬆開她的手,指著她一字一頓的說:「誰說的也不行!株兒她是公子的丫鬟,除了公子誰都不許動。」
說完眼睛看著手已經僵持在半空中的銀玉。銀玉早已嚇得不知所措。一雙眼睛便看向燕秋吟。
卻悲哀地發現燕秋吟的眼睛也帶著恐懼的看著她身後,忙轉臉,就看見燕無憂很燦爛的笑容。那笑容怎麼那麼恐怖!
她嚇得瞬間閉上了眼睛。落在半空的手臂怎麼也收不回來。
公子這樣笑比他冷著臉更可怕。已經很久沒看到公子這樣充滿邪惡的笑容。
果然燕無憂笑著對大寶說:「大寶啊,你看銀玉的手收不回來了,你幫幫她。別讓她以後總是不聽指揮的舉那麼高。」
大寶大聲答應一聲,上前將銀玉的胳膊輕輕往下一壓,只聽得咯嘣咯嘣幾聲, 銀玉便殺豬般的大叫起來。
似乎胳膊折了。
燕秋吟臉色蒼白,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自己從衣袖中拽出一條絲帕,拭去汗珠。沒有理會殺豬般慘叫的銀玉,陪著笑臉輕聲問:「二哥哥,今兒這麼早回來了?我們回府吧。」
「不回來難道等你打死珠兒。」燕無憂依然笑著,語氣卻很是嚴厲。
「這個臭丫鬟。她,她竟然趕來府上找二哥哥。」燕秋吟很快地想好了詞兒,說:「都說了二哥哥不在,還在外面不走。這成何體統。二哥哥,秋吟是幫二哥哥教訓教訓她,讓她懂點規矩。」
說完眼睛很嚴厲的示意捂著胳膊低聲**的銀玉。那種慘吟實在有點悽慘,很滲人。
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了,林株躲在燕無憂身後,捂著胸口好半天才回過神。
好險哪!
卻是感覺到臉上生疼生疼的,鼻頭也疼。忙用手去摸。
就聽得燕無憂冷冰冰的對燕秋吟說:「秋吟,我的事兒不用你來操心。株兒是我的丫鬟,來府上也是她的本分。你憑什麼打她。你這是在針對我麼?」
他說的很冷,臉上的笑容不變。
燕秋吟一雙此刻尤其柔弱的眼裡瞬間淚水盈盈,說:「二哥哥,你可不能為了一個丫鬟這樣說我,秋吟還不是為了二哥哥。」
「為了我,好像是這麼回事兒。」燕無憂很厭惡地看一眼嚇得瑟瑟發抖的滿堂,說:「你叫滿堂是吧,剛才哪只腳哪只手打了株兒,自己了斷。」
滿堂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起來,一邊求饒:「無憂公子,小人都是聽三小姐的命令的,小人只是個看門的,求公子開恩。」
他也只是個下人,其實剛才那些個少年們真的對自己很留情了,要不然她哪裡能夠跑這麼遠。
林株忙插嘴說:「公子,他們也是無奈。」
說完求情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襟。
燕無憂改了改語氣:「開恩不開恩,的要看本公子的心情。你好好跪著,如果一會本公子心情好的話,你可以起來。」
說完轉身拉起林株的手說:「我們走。」
留下滿堂一連串的:「謝公子開恩。」
心暗罵自己今兒怎麼嘴這麼賤,幹嘛去告訴三小姐這事兒。討好銀玉也不敢得罪無憂公子。
燕無憂丟下燕秋吟,拉著林株的手徑直向菜園走去。走了幾步回頭大聲說:「以後給我記牢了,我的丫鬟只能我自己教訓,你們誰也不能動。」
這就是宣布了特權,以後不用怕這個蚯蚓小姐了。
剛才的驚嚇看起來是值得的。
她略顯得意的看向大寶,她習慣有事同大寶進行眼神交流。卻看見大寶的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一雙小小的老鼠眼睛盯著她的手。
她這才感覺心裡惶惶的,有種麻酥酥的感覺,原來自己的小手被燕無憂牽著。燕無憂似乎還在生氣,腳步很快。林株腿短,幾乎是被拉著。
拉拉扯扯的。、
這成何體統?還沒及笄,就同男子牽手,還不被人誤會的一塌糊塗。再說了就是及笄也不敢如此大膽,這可是古代,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與男子牽手,會被當成作風有問題,被人指指點點的。
這樣的行為不要親梅竹馬的大寶看不下去會生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傷風敗俗。
要是再被外人看見,尤其是那些個迂腐的老公公老婆婆看見,還會牽連到爹娘,罵他們教女無方。
更恐懼的是不能被林張氏看到,如果被她看到了,以後她就活在唾沫星子裡了。
不敢多想,她忙緊閉雙眼,用力想要抽回手,卻怎麼也抽不出來。一雙小手被越攢越緊。
她只好顛著碎步緊跑幾步同燕無憂並排,還貼近一點。看起來像是並排,不讓人看出來是牽著手。。
偽裝完。還作賊心虛的飛快的看了看四周,周圍幾百米之內並沒有什麼人。只是大寶那一雙眼實在是讓人心不安。
還有身後的,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比刀子還鋒利的目光。
不管了只管跟著走就是了。這已經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