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張氏衝進廚房,指著林雲破口大罵,一雙渾濁的眼睛很迅速的各處掃描了好幾圈,卻是空空如也。
一口吃的都沒有。、
怒火更加上升。氣呼呼的很艱難的彎下腰提起幾個罈罈罐罐檢查一遍,什麼都沒有。又掀開麵缸蓋, 一點都沒了。
她衝著林雲大聲喊:「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們吃的什麼?」
林雲不敢說吃了麵條,喃喃道:「就是一些燴菜,糠面節節。」
林張氏說:「一點都沒了?你們兩個沒出息的貨,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老祖宗吃了沒有。趕緊去給我找兩個大土豆回去蒸了,給來寶弄點黃麵糊糊。」
林雲忙放下手裡捏了很久的抹布,準備跟在林張氏身後回家。心裡算計著要怎樣去菜窖拿大的土豆。二叔二嬸本來是在屋子旁邊忙活木屋的事兒,聽到林張氏的聲音,都躲的不知道去了哪兒。林株忙提著泔水去菜園那頭餵豬了。
菜園的主人都不在,她能不能自作主張下菜窖呢?還想指望著這幾天在菜園吃幾頓飽飯,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見到金臻少爺。現在這個關鍵時刻的表現好一點。
林張氏罵罵咧咧的轉身出門,一轉頭,一眼看到鍋台上的木架上放著一個紙包。
鍋台上面放的,一定不是調料就是食材。她以同年紀很不相符的速度飛快的拿了下來,打開一看, 白花花的一包鹽。
憤怒的心頓時逆轉成了怒放。
雖然現在的食鹽沒有兩三年前緊缺,價錢一樣貴的嚇人。家裡的飯菜幾乎都沒有味道,一家人的臉色都有點發青。
這包鹽少說也有一斤,吃的省一點,可以用上兩個月。
她急匆匆的低頭往外就走,雖是兒子媳婦懦弱不敢招惹她,那個該死的賠錢貨卻不好說話。這包鹽也許是府上主子的賞賜。
走到菜園門口,想起了什麼。 一回頭看見林朵抱著小樂寶。本想喊她一起回家,忽然想起家裡也沒多少面。剛才進菜園的時候看見酸棗籬笆上掛著幾個玉米棒子,看起來熟的不是很透,想來是燕府廚房的哪位幫廚從家裡帶來嘗鮮的。卻老了一點,便給了兒子掛了起來。 本來她想搜刮不到吃的就將這幾隻老棒子帶回去,磨店面給小孫子吃。可是現在有了比老玉米值錢太多的食鹽。玉米棒子就先留這裡了。
那二兒媳雖是老實木納,在她面前不敢怒也不敢言,但是心腸是極好的。會給小孫子吃飽的。
她逃也似的出了菜園門。
忽然想起火速回到廚房的菜二娘子看到空空的灶台架子欲哭無淚。家裡也是少鹽沒油的。靠著府上給的醃菜的粗鹽才勉強支撐了兩個月。
現在好不容易戚掌柜的好心給了點,卻一時只想將面藏起來忘了食鹽。
餵豬回來的林株只是看了眼娘的表情,便什麼都明白了,剛才她也是一時忘了。
便安慰菜二娘子說:「娘,算了。拿都拿走了,氣死也沒用。以後我們小心點就是了。你放心,女兒一定會讓你吃上有鹽有油的飯。」
菜二娘子弱弱的看了女兒一眼,擦了擦沒有眼淚的眼睛,說:「株兒。娘倒不是心疼鹽。是你奶奶欺人太甚。都是兒子,憑什麼他老大老三家的就得靠我們養活。」
又來了。林株輕輕撫了撫菜二娘子瘦弱的肩膀。 說:「娘。還是我們太懦弱了,也太窮。你等著,用不了幾年女兒一定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到時候奶奶巴結我們還來不及呢。」
菜二娘子嘆了口氣:「娘也不指望她巴結我們,只要不欺負我們就燒高香了。」
林株說:「娘,你放心。以後她一定不會再欺負我們了。奶奶現在欺負我們就藉口娘沒生個兒子。等太醫來了給爹娘醫好了病,給我生幾個弟弟妹妹的。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菜二娘子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羞澀,說:「還不知道你爹會不會讓人家太醫看。」
「會的。」林株很肯定的說。
金臻少爺說了要幫忙的,他有迷香那種高端神秘的藥,。不怕迷糊不了老實的爹。
菜二娘子現在是對女兒信賴到了崇拜的地步。剛剛還悽苦的臉上浮現出憧憬的光暈。也忙完了準備洗手的菜二慌忙閃身進了屋子。
妻女的對話他都聽到了,心裡慌亂起來。嘴上說得很堅定,也想堅定地堅持自己的堅定。可是妻子渴望的眼神,被娘罵時屈辱的淚水。也讓他很自責。
進了屋,已經黑了,他摸著火鐮點著油燈,對外喊了聲:「株兒娘,端盆水來。」
聲音稍微大了點,就聽得門外傳來嬰兒的哭聲。一聲緊似一聲。
到了這個年紀就開始喜歡孩子,對孩子的哭聲也敏感起來。他忙走出屋子,一眼看見昏暗的廚房側牆,林朵抱著小小的來寶抖著。
他忙問:「朵兒,你怎麼抱著來寶?怎麼還不回去?」
林朵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剛才奶奶幾乎是推搡著林雲出了菜園門,急匆匆的。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光很惡毒。她明白是警告她的意思。讓她不要回去,回去後一定扒了她的皮。
她已經十幾歲,家裡的情況很清楚,爹同哥哥都不學好,娘也沒心勁。奶奶又不愛她,回到家裡一定會拿她出氣。
她知道娘不在小弟弟是她的任務。
不敢回去。也想二嬸家有白面。想給弟弟討碗麵糊糊,卻不敢說出來。只好先藏在牆側。
她低頭小聲說:「二叔,我娘走了。奶奶生氣,我不敢回去。」
菜二皺了皺眉頭,這弟媳婦生了孩子像是給娘生的,時常丟下孩子屁股一拍走了。將大的小的都留給年邁的娘。太不像話了!
他悶悶地說:「你爹你娘也能忍心。來寶哭得這麼厲害,趕緊抱進來吧,外面冷。」
林朵忙將來寶抱進了屋子。深秋季節晚上已經很冷了,只穿著肚兜的來寶臉都青了,張大嘴巴大哭。
菜二覺得心酸心軟,還這么小的孩子,又冷又餓的怎麼受得了。他忙對外面喊:「株兒娘。株兒。快給來寶弄點吃的。株兒把你的舊衣服拿件來。」
林株陪著菜二娘子去菜園的那一頭收掛起來的瓠條,已經聽到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和菜二的喊聲,一起趕了回來。
菜二娘子急匆匆的進了屋子,一把接過林朵懷裡的來寶。忙爬上炕用棉被將他裹起來,一連聲的說:「真是造孽。看看來寶身上冰的。二嬸給你暖一暖。株兒,你去弄點面,娘給來寶熬麵糊糊。」
看妻子這麼好心,菜二憨厚的臉上堆起了殷勤的笑。忙說:「我去拿面熬麵糊糊。你先暖孩子」
妻子對孩子那種母愛爆棚的樣子讓他又感動又難受。三弟三弟媳婦對娘子不冷不熱,時不時地還幫著娘欺負。妻子卻能這樣對侄子,實在是難得。
菜二娘子忙說:「株兒爹,你來抱著來寶暖。我去做麵糊糊。給來寶吃,可不像給我們吃。的是先將面炒熟了,然後再熬,還的放點油鹽才有味道。」
她很小就幫著娘照顧弟弟,這點知道。
菜二忙將鞋子脫去上了炕,將來寶很不熟練顫顫巍巍的接過來抱在懷裡,一雙腿伸得長長的。
來寶哭的鼻涕眼淚滿臉都是。一張小嘴只管在他懷裡蹭來蹭去的,鼻涕眼淚都塗了他一身。
孩子身體軟軟的,小嘴濕漉漉熱乎乎的蹭在他身上,他覺得心裡軟軟的暖暖的。有種莫名的感動。
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孩子該多好。
他笨拙的搖晃著孩子,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話,林朵林株都脫掉鞋子爬上炕頭。炕是下午菜二娘子燒過的,很熱乎。
菜二娘子很快就端來了一碗稠稠的麵糊糊,用一把小木勺給來寶餵了起來。
來寶很快就止住了哭聲,很香甜的吃了起來,。幾乎吃了一小碗。
「你抱著。。再給他喝點水。」
菜二娘子給來寶又喝了點水。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菜二娘子小心翼翼的從菜二懷裡接過來寶。平放在溫度最合適的炕中間,幫他蓋好被子。
說:「朵兒,來寶睡了。天又黑了,我看今晚還是不要回去的好。免得驚了。」
天黑了。太小的孩子不能出門。免得遇上什麼靈異事件。這是講究。
林朵有點為難的低下頭去。她很想在菜園住下。二嬸很勤快,兩間屋裡的炕都燒得很暖和。炕也鋪的舒適,底下有炕席還有炕氈,林株的炕上不還有褥子。
她自己的炕上只有一張破爛的炕席,破舊的露出棉絮的被子。而且奶奶說沒有多少燒炕的東西。這幾天不是很冷。過幾天再燒、
每天睡到後半夜她都會被凍醒。
可是不回去,她又不敢。
菜二娘子便對菜二說:「當家的。你去給娘說說,就說來寶睡著了。今晚上就睡這裡了。明兒早上送回去。」
菜二一聽刺溜一下就下了炕,吸上鞋子就出了門。也許是這幾天心裡老想著太醫醫病的事兒,對於孩子敏感。只是抱了一小會兒來寶,他便很想讓他睡在身邊。
以前大哥三弟那麼多孩子他都沒這個想法。
難道是對女兒的建議動心了?
太陽剛剛升起,林朵抱著吃飽喝足咯咯笑的可愛的小來寶回去斜莊坑,門口就響起了大黃撒嬌般的叫聲,一聽就是大寶來了。
果然不大會兒,賊溜溜的大寶溜進了籬笆門。手裡拿著一個紙包,扔去紙,拿出裡面的骨頭高高的扔了過去。
大黃狗一個優美的惡狗撲食,將骨頭穩穩的叼在嘴裡,落地後叼狗窩旁,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鑑於大寶還在生氣,林株賠上笑臉上前問了句:「大寶哥,你來了。」
大寶小小的眼睛忽閃了幾下,說:「來了。公子讓我通知你,說太醫下午會來。」
說完也沒理會林株徑直去找菜二。
下午太醫就要來了。林株慌忙出了菜園大門一路小跑去找金臻少爺。
金臻少爺說過這種忙要暗中幫,萬萬不可讓菜二知道,更不能燕無憂發現。
聽起來金臻少爺的祖傳秘方迷香似乎是有傳說卻很少出世,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是失傳的遺產級奇藥。
大寶還憋著一口氣,跟菜二說了幾句話。回過頭找林株,卻哪裡有人影。
沒心情同菜二繼續說話,繞著菜園轉了大半圈,林株的影子都沒看見,
一個女孩子家亂跑什麼?
他帶著情緒出了門,很快走過籬笆院牆,放眼看去,哪裡還有林株。
一個時辰後,金臻少爺帶著九兒來到菜園,身後跟著高大魁梧的李竹山,手拿著一卷子用來做油傘的石棉紙,一面已經塗上了桐油。
到了菜園門前,金臻少爺再次囑咐李竹山:「山子,如果株兒問起定遠的事兒。 你便說根本沒去過。你只是回了趟家。」
如果說去了定遠,又不閃面同自己回合。林株那麼聰明,一定會往別出去想,乾脆一口否認,想她就算是認定自己看的沒錯,也能想到一定是不想說。不會繼續追問,也不會去到處亂說的。
李竹山點頭應了聲。
他又對九兒說:「等會我同山子回去,你留下來看著,時機成熟了就讓菜二乖乖的就醫。」
三人進了菜園,一間小木屋的雛形已經好了,林株正拿著一塊木板比劃著窗戶的大小。
他打了聲招呼說:「林二叔,我那裡有一卷石棉紙,已經塗好了桐油,正好可以做給木屋蓋個頂子。我給你帶過來了。」
石棉紙,還是塗了桐油的。很貴的。
想那石棉紙做的油傘可是只有有錢人才能用得起,似他這種窮人只配用一般的粗糙的厚紙板塗上桐油的傘。
石綿紙已經很貴了,還塗好了桐油,。還這麼一大卷。那得多少銀子?
他有點結結巴巴的說:「金少爺,這怎麼好意思。」
就聽金臻少爺說:「我也用不上。就當是你幫我處理了。山子,散開吧。」
林竹山忙將一卷石綿紙展開,還對著菜二很顯擺的抖了抖,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幽香慢慢聚攏起來,形成一條看不見的香帶直撲向菜二的臉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