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羅妮的春天(空間)
雷洛霓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明明慷慨無比的賜予了她夢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卻又要在這生活中摻入一些她根本就沒辦法承受的痛苦折磨。
比方說:這時不時就會蹦出來彰顯存在感的眉心劇痛。
倘若不是上輩子鍛煉出了近乎驚人的忍耐和承受能力,雷洛霓幾乎以為自己會被這綿綿不斷的劇痛弄得瘋魔!
沒嘗試過這種滋味的人永遠不知道這種讓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疼痛有多讓人絕望!
有時候,雷洛霓覺得自己實在是受不了了,也會不受控制的在心裡臆想——乾脆撞牆自我了斷算了!可是每當她要這樣做的時候,腦子裡總是會浮現出大家充滿關切和擔心的面容,他們是多麼的喜愛她啊……如何能承受她突兀自殺的噩耗?
特別是她可憐的母親傑拉太太。
傑拉太太因為丈夫的昏迷不醒已經夠痛苦了,她如何還能百般不孝順的雪上加霜?往她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裡撒更多的鹽?
每到雷洛霓因為眉心處的劇痛幾乎要歇斯底里發狂幾乎要忍受不住自殘的時候,她就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懸崖勒馬。
她告訴自己她的生命很寶貴,她不是在為她自己一個人活著!而且,再痛苦再難受,也總有熬過去的時候,雷洛霓相信自己的意志力,也不甘心這好不容易重撿回來的小命,又因為一時的衝動,被她自己硬生生的糟蹋掉。
天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是沒那麼容易指望得上的。人想要得到什麼點什麼,就自然要付出代價。
能來到這個世界被大家捧在手心裡喜愛是她的幸運,如果這樣的頑疾真的是她要付出的代價的話,雷洛霓她覺得甘之如飴。
比起一個小小的感冒獨自一人蜷縮在福利院的小床上難受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雷洛霓還是更喜歡像現在這樣,身體儘管難受的幾乎讓人無法忍耐,但精神上卻說不出的雀躍和病態般的歡喜。
雷洛霓是真的很高興,高興自己在難受的時候,身邊有人陪著她一起疼。
他們用充滿關切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她,眸子深處的疼惜和難過幾乎溢於言表。這樣的關懷和心疼是曾經的雷洛霓可望不可及的。
明明眉心處的疼痛還是那般的讓人煎熬和暴虐,雷洛霓嘴角卻彎起了一個歡喜的弧度。她伸出因為劇痛而汗濕的手與母親傑拉太太的虛虛交握,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您別哭,我不疼,一點都不疼。」
&媽的乖寶寶什麼都不要說,媽媽都知道,媽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傑拉太太顫抖著手拿帕子給睜眼說瞎話的小女兒揩拭額頭不住滲透出的晶亮汗水,她的眼淚因為丈夫和女兒的接連出事,已經傷心欲絕的要盡數流幹了。
&拉爾草還沒有人送過來嗎?」從教女『發病』起,就整個人都陷入暴躁邊緣的賴特牧師把空間讓給傑拉太太母女,臉色異常鐵青的詢問他的副牧沃爾森先生和執事安東尼先生。
——外面因為擔憂而緊圍在房子、雷洛霓臥室旁的神職人員已經被賴特牧師以一種極為暴虐的憤怒咆哮給一個不留的轟走了。
如今在雷洛霓房間的門口就站著他和沃爾森副牧師生倆個。
&在氣候已經步入嚴冬,弗拉爾草只有在溫暖如春的地方才能夠發芽成長,屬下派了許多人出去找,都沒有什麼好消息。」安東尼執事畢恭畢敬地對暴怒的賴特牧師行禮,「鎮上的草藥師倒是還留著零星幾株枯萎曬乾的以作備用,不過他把東西看得很緊,輕易不會交出……再加上,即使我們得到那幾株弗拉爾草,也是杯水車薪,治標不治本。」
&在我已經管不了它是不治標還是不治本了,」賴特牧師氣急敗壞地一揮手,神情焦躁的在教女的臥室門口來回踱步,「小傑妮還是個懵懂的幼兒,再這樣疼下去,她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嘔心瀝血照看著一點點長大的金疙瘩棄他而去。
在一陣劇烈的心理波動過後賴特牧師突然停下踱步的舉動,與雷洛霓幾如出一轍的綠眼睛微微眯起,帶著幾許冷光的注視著安東尼執事道:「村子外面的森林裡……有沒有可能……」
沃爾森副牧和安東尼執事聞聽此言,幾乎齊齊變了臉色。
&人您可千萬別衝動啊!」沃爾森副牧語速極快的對自己的恩主說道:「您不能未經領主允許就擅自進入森林啊!要是被人告密或者查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安東尼執事也在旁邊迭聲懇請賴特牧師千萬不要衝動,千萬要保持冷靜!
話一出口就被自己的想法震懾住了的賴特牧師忍不住長嘆一聲,拿右手用力遮住自己半邊焦急如焚的面頰,「尊敬的女神冕下,仁慈的女神冕下,您的信徒如今亟需要您的幫助啊,您是那樣的喜愛她,怎麼忍心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在痛苦中掙扎呢?她是您的寵兒,是您親自顯聖認可的聖嬰啊!」
再說完這幾句話後,賴特牧師神情萎靡沮喪的站起身——
&人!」沃爾森副牧和安東尼執事滿眼緊張的看著他。
&是個懦夫,」賴特牧師看著生怕他做傻事的屬下們慘笑一聲,「傑妮見了我這麼久的教父,我卻連為她破一次規矩、闖一回禁地都不敢!」
綠眼睛的牧師大人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枉我平日裡張口閉口的都是大道理,一副傲慢自負的得意模樣,結果到了關鍵時刻,卻盡顯懦夫本色!居然寧願看著教女疼死也不敢去冒一次險!」整個人都陷入自我厭棄中的賴特牧師用力閉了閉眼睛,「別的我是不能做了,可是向女神祈禱還是能夠做的!我這就帶著大家到前面去給傑妮祈禱……途間要是有什麼事,沃爾森,你記得第一時間派人過來通知我。」
賴特牧師丟下幾句幾乎可以說是從喉嚨里硬生生干摳出來的蒼白話語,就仿佛後面有兇惡猛獸在狂追一般,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的落荒而逃了。
沃爾森副牧面無表情的看著賴特牧師遠去的背影聲音格外低啞地說:「是我們對不起小聖女……」
&生,難道我們就什麼都不管了嗎?就這樣乾耗著?」安東尼執事的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意味。
&到那幾株枯萎曬乾的弗拉爾草送過來,目前的情況總是能緩解一些的……」沃爾森副牧沒有去看他未來承繼者的眼神,語聲無力且悲哀的說:「安東尼,不是我們見死不救,而是我們真的已經束手無策。」
&們可以把傑妮小姐送到鎮上去的,也許不用弗拉爾草,草藥師就能把傑妮小姐的怪症治好呢。」安東尼執事小心翼翼地建議。
&果我們真這樣做的話,那才叫愚不可及,安東尼,傑妮是我們小莫頓村的聖嬰,她是我們的,只屬於我們,我們不能把她暴露到大眾的視線中去——真要是那樣做的話,被有心人注意到,我們大家都會有危險。」沃爾森副牧苦笑一聲,「而且,你見過只疼眉心的怪病嗎?這分明不是什麼讓人頭疼的症狀而是女神的考驗啊。」
&神的考驗?」安東尼執事瞠目結舌的重複。
&神垂顧的寵兒在這片大陸幾乎可以說是多如繁星,想要從那麼多的被選中的聖徒中脫穎而出,這裡面自然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篩選程序——」沃爾森副牧顯然對雷洛霓這個問題琢磨了很久,自家學徒安東尼執事一問,就如同整個話匣子都被盡數拉開般的侃侃而談。「如果這樣的考驗能夠遲來的兩三年,我是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小聖女是個多出色的孩子,可是……女神冕下明顯沒那個耐心等待……」沃爾森副牧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和唏噓,「安東尼,難道你就沒有注意到,小傑妮每次眉心疼痛都是在她做了許多幫助人的好事情以後嗎?我想,這就是開啟考驗的鑰匙。」
安東尼執事聽完了自己老師這一番話後,是徹徹底底的傻眼了。
在沃爾森副牧和安東尼執事低聲交談的時候,兩個不曾被察覺到的瘦小身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賴特牧師在小莫頓村的居所。
&們打算扔下妹妹不管,放她自生自滅了,」傑米拖著哥哥傑克氣喘吁吁地往村外狂奔,其間格外小心的不與三五成群圍做一團擔憂自家妹妹的村民們對撞個正著。「他們不要妹妹我們要,他們不心疼,我們心疼!不就是未經允許擅自踏入領主的私人土地嗎?我傑米這次豁出去了!」傑米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米,還是讓我進去吧,」傑克的聲音依然和平常一樣憨厚,刻薄點的簡直能說他傻乎乎的,「因為女神誕的緣故,我怎麼說也進去過好幾次森林,肯定能比你更快的找到弗拉爾草。」
在自己和弟弟中間選擇活命一個,傑克幾乎沒怎麼猶豫的就把生的希望給了弟弟。
傑克在心裡覺得,如今父親傑拉先生昏迷不醒,妹妹傑妮又得了怪病,家裡很需要向弟弟這樣機靈聰明的人支撐著——反倒是他,留著也不過是浪費食物,如果這次能夠幫家裡人一點忙,能夠讓妹妹不再那麼的難過,即便是把他現在的這條小命奉獻出去,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根本就不認得弗拉爾草,就算進了森林又能做什麼呢?反倒是我,曾經幸運的看過弗拉爾草的圖像。」還是頭一次被哥哥說自己有地方不如他的傑米鼻子酸酸熱熱的。
他的哥哥傑克性情憨實又淳樸,根本就不知道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事實上,他的打算和決定已經在他的面部表情上顯露無疑。
沒想到弟弟會拿這話來堵他,傑克臉上的神情一時間有些無措,不過他很快就開動腦筋又想了個主意,「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啊,你可以在地上畫個圖樣給我,我照著圖樣找,很快就能找到的。」傑克一面說,一面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打算遞給弟弟讓他把弗拉爾草的圖樣畫出來給他看。
卻不想,他的弟弟毫無徵兆的一把攥緊了他的胳膊,「傑克!我想到別的主意了!」
傑米眼睛亮閃閃地注視著從森林裡走出來的奧蘭多·布萊曼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