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伊還沒說完,就聽阿斯頓抽冷氣,是那麼的使勁,好像要把肺撐爆。
他回過頭,正好和一隻巨眼對視,兩者就差了三五薩米。那是一個豎直的長橢圓眼睛,和凱伊差不多大,墨玉一樣漆黑的底色上有著複眼網格,下面是數米長的幾丁質眼梗,延伸到水下。沒有對焦的視線從凱伊三人身上掃過,漠然不帶感情,接著180度轉向.遠處有個和它對稱的眼睛,如果這兩隻眼睛屬於同一個傢伙,那不管它是什麼,從雙眼之間的距離判斷都大的嚇人。三個人一動不敢動。
眼睛逆著水流向前,水面明顯突起一大片,隱隱看到青色的反光。
「怎麼可能……這條河的水生資源供不起這麼大的生物,就像雞窩養不下獵犬。」阿斯頓機械地搖頭,試圖否定眼前的景象。
「也許海里過來的。」米娜受不了他喋喋不休,隨口說道。但急需合理解釋的阿斯頓當真了,鄭重其事點頭,卻忘了黃金鎬離入海口十萬八千里遠。
凱伊正頭疼選兌換哪個物品,他的點數捉襟見肘,傳送系的買不起,奇物也都不便宜,而且上面的介紹自己也不是很懂。捲軸倒是較為低廉,但自己龍語還沒學到家,玩意碰上一個念不出來的字符,全白瞎了。
突然一陣晃蕩,斷成兩截的船隻開始沉沒了,凱伊手一松,源海之卷順著傾斜的走廊滑下去。
「不!」他想往下跳,卻被阿斯頓拉住。
「你瘋了?知識雖然可貴,還不至於讓你玩命。」
「除非你能游過3薩里爬上河岸,否則那本書是我們唯一的生機!」
「我們可以趴在碎木上,等待救援……」
「現在是初春,而且需要我提醒你這條河叫什麼嗎,金雪,不是溫泉!阿斯頓先生,我最後一次說,請相信我……或者按照你的邏輯,如果我沒有自救方法,又是怎麼知道船要沉了?我能辦到的,你辦不到,就是這樣!」
說完他就鬆開護欄,滑落下去,米娜緊跟其後。
「今天到底怎麼了!」阿斯頓咬牙,還是小心翼翼鬆手下去。
船隻斷裂的底端,有很多碎裂的浮木,萬幸凱伊最重要的寶物落在木頭上。他試圖去抓,但是手太短,正想讓果凍延伸過去,阿斯頓緊張地滑下來,跳進河水裡把書取了交給凱伊。在男孩驚訝的眼神里,打著哆嗦說:「僅僅是出於對知識的尊重,我還是不相信你有辦法……唔!水真冷!」
大量的氣泡從水下翻騰而出,船隻沉得更快了。
「不管你想幹什麼,快!」
凱伊在震盪中也顧不上其它,選擇了二級生物召喚捲軸,一環捲軸消耗20點,二環40,三環80,以此類推。凱伊展開捲軸概覽一遍,發現沒有超出自己的語言學。短暫的念誦過後,凱伊被抽取少量精神力,匯入魔網之中,隨後魔力捲軸上編纂好的結構具現,他一瞬間窺到魔網的影子。
一條腹部粉白,後背青黑的3薩米半的鯊魚從召喚法陣里跳出來,露出三角形背鰭繞著阿斯頓迅游,等待召喚者的指令。
「學者先生,快爬上去!」
「不、不。」阿斯頓使勁搖頭,恐懼地遠離三角背鰭,但他看上去更怕凱伊。「這說不通,沒可能的……」
書呆子!凱伊下達指令,鯊魚倏然下潛,然後繞到阿斯頓身下把他頂在背上,接著兩個孩子奮力跳上去,讓鯊魚儘快靠岸。他們回過頭,一百多的男女老少乘客在冰冷的河水裡奮力掙扎,試圖爬上無可救藥的破木料。船隻嘩啦一聲沉下去,帶起小小的漩渦,將很多求生者拽下去。
一個貴婦趴在木板上哭嚎著,這時一個男人游過來,爬上木板,可是木板的浮力不足以支撐兩個人,眼看就要沉,男人一拳捶在貴婦的鼻子上,讓那隻漂亮的鷹鉤鼻歪向一邊,然後是第二拳,第三拳,直到貴婦昏倒撒手為止。類似的情況還有幾個,所有人都在生存面前拋棄一切。
「真醜惡。」凱伊喃喃道,轉頭去看遠方,把船隻一鉗兩段的水怪還在視野範圍內,那是一道特別的波浪,凱伊能清楚看見它的速度。這時他下身一冷,突然發現水從腳脖子漫到腰。
「凱伊,我們的坐騎在下沉!」米娜尖叫說。
「怎麼會?召喚時間還有好幾分鐘。」鯊魚的速度越來越慢,逐漸下沉。
從剛才一直魘住了似的阿斯頓一個激靈,夢遊般說道:「從顏色和鰭來判斷,這是條鹹水鯊,當他在淡水活動會很快組織破裂死亡,這種現象被海洋研究所的學者們……」
凱伊沒聽清海洋研究所的學者結論,水沒過頭頂,他看見鯊魚痛苦地扭動,肚皮朝上。男孩一個蹬腿,浮上水面大吸一口氣,同時也被水嗆到氣管,接著手腳亂撲著沉下去。剃刀城連水池都沒有,淡水需要從其他城邦運送,當然不會給兩個孩子學會游泳的機會。
凱伊想拉住米娜,但是眼睛口鼻全是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掙扎的力氣迅速消耗。這時一雙手摟住他腰間,然後把男孩翻到後背。阿斯頓又抓過女孩掛在身上,用標準的泳姿游過僅剩的幾百米。
三個人筋疲力竭爬上岸,兩個孩子使勁咳嗽,鼻涕眼淚一塊流。緩過一口氣後,風一吹,頓時瑟瑟發抖。凱伊諷刺地想,本來要賣一個人情拉攏這位學者,結果反而被他救了,如果他當時冷血一點沒管他死活,那這回又會怎麼樣呢?
「咳咳!」米娜吐出喉嚨里的水,立刻向同伴抱怨道:「若干年以後,你的學生們問起凱伊大法師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因為什麼,我會告訴他們,因為你召喚了一條會被淹死的魚!」
凱伊苦笑兩聲,這要是死了,真是蠢死的。他對學者說:「阿斯頓先生,沒想到你泳技這麼好……」
話沒說完就被扼住脖子,阿斯頓此時的臉色仿佛窮途末路的殺人犯,猙獰中帶著恐懼,逐漸走入崩潰。他沙啞著說:「你只是會些馴服鯊魚的的本事,而且恰好有鯊魚經過,對不對?對不對?」
凱伊冷靜地看著他,只要說一句對,那這個男人就會恢復怯懦文雅的原樣,但他不想這麼做。他更好奇這個世界的人對新觀念的接受度到底怎樣。
「不,那是咒法系二環法術。」他說道,脖子上力道猛然加大,史萊姆從男孩的衣服裡面竄出來包裹阿斯頓的頭,米娜在他腋下狠踹一腳,凱伊趁勢脫身。
阿斯頓恢復學者本色,驚恐地帶地上打滾掙扎,無法呼吸。凱伊看著他臉色從紅到紫,額頭血管凸顯。幾乎在窒息的邊緣他才下令果凍退開,阿斯頓急促地喘氣,然後像是死了丈夫的女人一樣嚎啕大哭。
米娜檢視了一下,只丟了些不重要的東西。看著涕淚齊下的學者,對凱伊說:「你把他嚇壞了,瞧他哭得。」
男孩臉色嚴肅地搖搖頭:「這是薩拉弗的哭聲。米娜,要完成老師的任務,我們任重而道遠。」
半個小時後,他們在岸邊點著篝火,烘烤取暖。阿斯頓這會從寡婦變成小姑娘,嚶嚶地哭。
「喂!差不多了吧,你年級比我倆加起來都大,有點羞恥心。」凱伊不耐煩了,一個大男人,怎麼就這麼能嚎。
「羞、羞恥……那不重要了。」阿斯頓抽嗒著說,「全是錯的,我未知奮鬥了理念,堅持的驕傲,都沒有意義了……」
凱伊突然站起來,阿斯頓嚇得往後一倒:「你要把我變成青蛙嗎?」
「我倒是想有這個能力。別廢話了,過來。」拉著學者走到江邊。「我的老師說過,無知並非愚蠢,視域決定眼光。你是個聰明而博學的人,為什麼不從另一個角度想?你驗證了一個錯誤的理念,而且幸運地碰上我,從而走向更廣闊的道路。」
阿斯頓看著自己慘白的倒影,似乎隨時要隨著浪花破碎。「我還有路可走嗎?這太痛苦了,懷疑自己,推翻自己,過往的一切都崩塌了。要重新塑造觀念,好難。」
「只需要接受更多就好了。」聲音炯變,阿斯頓抬頭看大吃一驚,凱伊正頂著自己的臉。然後綻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笑容「『我』可是博物學者,就是什麼都懂一點的。」
阿斯頓痴迷地看著凱伊,「怎麼做到的?」他伸出手去摸,但是凱伊的臉一下子融化,液體順著手指竄到他肩膀。學者驚叫,凱伊說:「接受它,阿斯頓,否則你哪來勇氣再接受更多的知識。」
博物學家強迫自己冷靜,然後看著液體漫上臉龐,接著視野模糊了,再睜開眼的時候,水中的出現兩個男孩的倒影。
「多麼……神奇。」阿斯頓撫摸臉頰,卻完全感覺不到臉上有東西阻隔,仿佛就是自己的皮膚。而且一個大人頂著11歲男孩的臉,顱骨的大小也改變了。
「可以變成其它樣子嗎?」
「對它說就行了,這是我的魔寵,叫果凍。」
阿斯頓低聲說了幾句,臉的形狀開始橫向拉長,眼睛鼓出,皮膚變綠。凱伊看著腫眼泡的大青蛙哈哈一聲和阿斯頓一起笑翻。
兩個人上氣不接下氣笑過,然後男孩彎腰行禮:「凱伊,正在走向法師之路的學徒。」
「阿斯頓.馬丁,一個……重新開始學習的博物學家。」
一時間,兩人的眼神惺惺相惜。
米娜扛著行禮走過來:「行了,說完了就出發,山那邊砰砰響半天了,我花大價錢買船票是為了來看巨蛇,不是青蛙。」
三人收拾一下,沿著河岸前進,隆隆的巨響越來越近。翻過一道山樑,他們同時張大嘴巴,半響無言。
凱伊嘆道:「現在的海鮮都這麼生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