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的喃喃自語瞞不過一旁葉紅箋的耳朵。
女子轉頭看向徐寒,疑惑道:「吞噬?什麼意思?」
徐寒聞言回過了神來,正要說些什麼,可這時遠處卻有兩道身影忽的落了下來。
「徐寒!你在做什麼?」其中一道身影方才來到徐寒的身側,當下便怒斥道。
不用多想,此人自然便是那執劍閣的另一位七線金袍,南宮靖。
徐寒在這橫皇城中鬧出的動靜著實太大了一些,明鏡司那位名為曹冕的明鏡候一早便帶著大批人馬來到執劍閣,向南宮靖興師問罪。
南宮靖自知理虧,自然只能一個勁賠禮,而心頭卻免不了憋上一大肚子的怨氣,此刻尋到了徐寒也自然得朝這位一切的始作俑者宣洩怒火。
與葉紅箋的對話被打斷的徐寒,並未生出半分的怒意,他朝著南宮靖眨了眨眼睛,一臉不明所以的言道:「奉閣主之命捉拿妖物啊。」
大抵是因為徐寒這裝糊塗的樣子太過可恨,又或者是某些南宮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素來沉穩的七線金袍心頭的火氣卻是蹭蹭的往上冒。她盯著徐寒,咬牙言道:「捉拿妖物至於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嗎?既然發現了妖物,為何不速速擒下,反而放任她在橫皇城中亂竄,這要是出了禍事,傷了百姓,我執劍閣當被置於何地?」
這般的說辭,徐寒大抵是可以一笑而過,可是他身旁的葉紅箋卻並非那易於之輩,她在徐寒的事情上素來護短,哪容得南宮靖這般挑釁?
當下,葉紅箋的眉頭一挑便站到了徐寒的身前,大有一副母雞護犢的架勢。
「明鏡司也好,你南宮大人也罷,抓了這妖物多少時日了?可曾見過對方的模樣?我夫君一出手便將之逼出,這樣的效率恐怕是南宮大人想也不敢想的吧?況且這妖物已經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一路行來雖有慌亂,卻不曾傷到一人。妾身卻是不知南宮大人這火氣究竟是從何而來?」葉紅箋一番長篇大論說得那南宮靖是臉色鐵青,卻又尋不到半點反駁的餘地。
她臉色陰沉的盯著葉紅箋看了半晌,最後只是言道:「即便如此,這般擾民也是不...」
只是這樣的反駁還未說完便再次被葉紅箋打斷:「總好過南宮大人與那明鏡司只能守株待兔,每每只能在那妖物殺人之後,姍姍來遲吧?」
「你!」南宮靖聞此言頓時眉宇之間煞氣涌動,她邁步上前,似乎就要出手,而身為大衍境的氣勢也在那一刻自她體內奔涌而出。
可是面對這樣氣勢洶洶的南宮靖葉紅箋卻並無半分的懼意,她眸子一眯,一身紅色長衫涌動,自她體內奔涌而出的氣勢,比起南宮靖竟是不遑多讓。
「好了好了。」這時,南宮靖身後的南宮卓見勢不妙趕忙拉住了這劍拔弩張的二人,他笑呵呵的打著圓場:「大家都是為了捕捉那妖物,既然尋到了那妖物,咱們就應該聯手一同對敵,畢竟大家都是執劍閣的人,切莫為瑣事傷了和氣。」
南宮卓這般說著,還不忘朝著徐寒擠眉弄眼,末了還伸出一隻手藏在袖口下,朝著徐寒小心翼翼的豎起一個大拇指,畢竟這麼多年來,能將他的姐姐氣得如此模樣,以南宮卓所見也僅有徐寒一人而已。
徐寒將這些盡收眼底,暗覺好笑,卻不多言。
好在這南宮靖雖然在許多事情上有意針對徐寒,但卻還算識得大體,她在惡狠狠的盯了徐寒與葉紅箋一眼之後,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說吧,你們打算如何做?」她沉了沉眉頭如此問道。
雖然南宮靖的語氣依然不善,但對方既然服了軟,此刻徐寒也沒有繼續在與她糾纏的必要,他拉了拉身前葉紅箋的身子,葉紅箋倒也明白徐寒的心思,她盈盈退到了徐寒的身後,模樣乖巧,與之前那聲色內斂的模樣仿佛判若兩人。
南宮靖將這般作態看在眼裡,眉頭微微一皺。
徐寒自然未有察覺南宮靖臉上這細微的變化,他沉著聲音指了指那依然還在橫皇城的街道上橫衝直撞的半妖,言道:「此物力量極強,並且此刻身上還在產生某些未知的變化,若是在城中開戰,免不了傷及無辜,因此我們打算等到他逃離此處再與之交戰,只是...」
說道此處,徐寒微微遲疑。
「有話直言,扭扭捏捏與女子何異?」南宮靖似乎有意與徐寒作對,這不過一兩息的遲疑,便招來了她的嘲弄。
徐寒卻也是習慣了南宮靖這般的行徑,他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隨即便將之前的一系列猜測盡數告知了南宮靖。
聽罷這一番話的南宮靖,眉頭深皺,她微微感應了一番那半妖身上的氣息,的確聞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她點了點頭,也算是認同了徐寒等人的計劃,只是心頭免不了依然還有些疑問:「可是她為何一定要去到龍隱寺,那裡可有仙人大能坐鎮,去了別處尚且還有意思逃脫升天的可能,去了那處豈不等於送死?」
徐寒卻只能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言道:「這個可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龍隱寺作為世間傳承最為久遠的幾處宗門之一,自然有他的特別之處。
只是,徐寒怎麼也沒想到,這宗門,或者說著門中某些人物竟然還有這未卜先知的本事。
依照以往的情形,這個時間的龍隱寺理應香火鼎盛,香客往來不絕,為了儘可能的減少傷亡,徐寒早早便與那些負責城防的軍官溝通讓他們派出軍隊去疏散那裡的人群,可是很快軍官們便傳來了消息,龍隱寺今日閉寺,山門之中並無任何香客。
要知道龍隱寺這麼多年來,除了在每五年一次的執劍人大比之外,幾乎從未有過閉寺這樣的說法,徐寒自然有理由相信,龍隱寺中的大人物們,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今日之事。況且這妖物在橫皇城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橫皇城裡的那些仙人們也極為默契的未有一人出面阻攔,諸多巧合聯繫在一起,徐寒以為這其中恐怕還有某些他所不知道的貓膩。
很快,那半妖便衝出了橫皇城的鬧市,直直的殺入了龍隱寺的山門之中。
而就在那隻半妖踏入山門的一剎那,坐落於山腰處的龍隱寺中卻忽的亮起一道宛如驕陽一般的金色佛光,那光芒耀眼,伴隨著陣陣梵唱響徹山巔。
在這佛光的照耀下,那半妖頓時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哀嚎,跟在她身後的諸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金色的佛光落在半妖的身上,她身上紫色的鱗甲不斷升騰起一道道白色的霧氣,就像被燒焦了的樹枝,甚至還有一些紫色的鮮血在這樣的灼燒下不住的滲透她的皮層下涌。
她本就猙獰的容貌,在此刻更顯可怖。
可是饒是如此,那半妖依然沒有停下她的腳步,她的嘴裡不住發出哀嚎,可腳步卻堅定不移朝著那龍隱山的台階拾階而上,從她身上各處流出的鮮血,也隨著她的步伐灑落一地。
這番情形落在諸人眼中,他們的臉色都不由得為此一變。
這半妖的行徑著實太過古怪了一些,她若是再這麼走下去,諸人甚至不用出手,她自己便會在這漫天的佛光之下被焚燒致死。他們自然想不明白,這半妖究竟是為了什麼方才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究竟要做什麼?這麼下去她會死的。」蘇慕安到底是孩子心性,見這半妖的慘狀,很快便忘卻了之間雙方本該敵對的立場,一臉不解與擔憂的問道。
「她想趕在她死前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徐寒沉著眉頭回答道。
蘇慕安臉上的神情在那時愈發的困惑,他不解道:「可若是她不來這裡,不就不用死了嗎?」
徐寒聞言,啞然失笑,他嘴裡的「死」與蘇慕安所謂的「死」,實際上是兩個東西,但他卻並沒有細細與蘇慕安解釋其中的不同,畢竟那對於小傢伙來說終究太過沉重了一些。
他看著那蹣跚而上,腳步遲緩,目光中卻寫滿決然的半妖。心頭一沉,在那時伸出了手輕輕撫摸在蘇慕安的腦袋上,他嘆了口氣:「有些東西對於有些人來說,比性命更重要,你不用為此感到傷懷,因為這在他們看來,為了那些東西,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蘇慕安聽得似懂非懂,他亦望了望那隻半妖,方才轉身仰頭看向身旁的徐寒,再次問道:「就像師傅和墨劍仙一樣?」
在小傢伙的心底,始終對於那年元歸龍與墨塵子的赴死耿耿於懷,既愧疚於自己的袖手旁觀,也疑惑於他們的執著。
徐寒聞言,愣了愣,他轉頭看向身旁的男孩,目光在與之對上之時,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然後,他點了點頭,言道。
「嗯,是一樣的。」
「你現在或許不懂,但有一天你找了那樣一份東西,你會發現,那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那府主大人有這樣的東西嗎?」
「嗯...以前沒有...」
「那現在呢?」
徐寒側頭看了看身旁的諸人,嘴角的笑意在那時又重了幾分。
他又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輕聲言道:「現在,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