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杜曉瑜神色間無意中露出來的羨慕和憧憬,杜程松眸光微動,笑道:「其實我想請姑娘幫個忙。」
杜曉瑜愕然,「三爺有什麼事嗎?」
杜程松道:「老太太雖然把蓋花園子的任務交給了我,可我畢竟是個大老爺們兒,對於女孩子家家的那些小心思不是特別了解,所以這花園子的具體設計,我想請姑娘幫著參詳參詳,不知姑娘可願意幫我這個忙?」
杜曉瑜尷尬道:「我只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丫頭而已,這等高雅的事,三爺找上我不是找錯對象了嗎?我哪懂得設計什麼花園子啊,可別到時候讓人看了笑話。」
杜程松道:「我瞧著姑娘那宅子裡的花園設計得就挺不錯的,多半是姑娘的主意吧?」
杜曉瑜擺手,「我那個就是小打小鬧,上不得台面的。」
杜程松可不管這些,他今兒無論如何都要「誆騙」閨女幫他設計花園子,否則到時候弄出來不得她喜歡,他豈不是白忙活一場了。
「雖然幾年不見,不過看樣子,我那小閨女大概比較喜歡江南風的設計,老太太也說照著蘇杭那一帶的園林設計,像什麼琴樓畫館,假山池沼,亭台軒榭這些統統都要有,我尋思著,引入活水弄個桃花塢,再往那河道上停幾艘烏篷船,你說這麼設計,姑娘家能喜歡嗎?」
杜曉瑜聽得目瞪口呆,「要真照三爺說的這麼設計,那園子得多大啊?」
杜程松笑了笑,「不算大,也就十來畝地。」
杜曉瑜傻眼了。
一畝地六百多平方,十來畝地,差不多一萬平方,都快趕上蘇州一個獅子林的面積了,這還叫不算大?
「那……那得花多少銀錢啊?」杜曉瑜不敢相信地問。
杜程松見她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笑了笑解釋道:「最低預算三萬兩銀子吧,不過我估摸著應該是不夠的。」
杜曉瑜張了張嘴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一個二進四合院,從買建材到裝修完,再加上家具之類的陳設,前前後後也才花了二百兩不到,這一個花園子預算就要三萬兩?
若是她沒理解錯,這裡是男尊女卑的時代吧,要說為哪個受寵的兒子蓋一座一萬平米的花園,杜曉瑜倒還勉強相信。
可是,女兒?
這得是多受寵的女兒才能有這樣的待遇啊?
光是聽聽,杜曉瑜就羨慕得不行,能做杜三爺的女兒,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不過杜曉瑜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又問了一遍,想確定自己沒聽錯,「三爺,您說的是給杜家女兒蓋,而不是兒子?」
「是女兒。」杜程松點頭,「我最小的閨女。」
杜曉瑜聽他這麼說,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麵館見到杜程松的時候,她皺皺眉,「我初見三爺,是在清水鎮的麵館裡面,當時我無意間聽到麵館老闆跟三爺的談話,三爺似乎有個女兒丟了,莫非已經找到了?」
杜程松意味深長地看了杜曉瑜一眼,爾後含笑道:「對,已經找到了,這座花園子就是為她蓋的。」
「那這位五小姐可真幸運。」杜曉瑜低喃一句。
杜程松笑彎了眉眼,「杜姑娘也是個幸運的人,假如有一天你的親生爹娘找到你,必定也會百般疼愛你的。」
「但願吧!」杜曉瑜心不在焉地說道,她哪裡能有得起杜家女兒這樣的好福分,簡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杜程松見她沉默,便不再說話,又抬起頭四處看,終於見到了杜家的馬車。
「三爺,這裡!」
來接他們的是杜家總管事務的何總管,一共來了兩輛寬敞的馬車,以及七八個衣著統一的丫鬟。
見到杜程松,何總管急忙揮手大喊,之後目光便落在杜程松身旁的杜曉瑜身上,想著這位應該就是五小姐杜曉瑜了,生得可真水靈標緻啊,難怪老太太成天惦記,說什麼也要三爺跑一趟先把人帶回來過過目。
何總管沒忘記出門前老太太的叮囑,上前來恭敬地對著杜曉瑜道:「老奴是杜家大院裡的管家,姓何,給杜姑娘問安。」又看了看旁邊的傅涼梟,面露不解,「且不知這位是……?」
杜程松還沒開口,杜曉瑜就直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叫他阿福就好了。」
杜家不參與朝堂,因此見過楚王的人少之又少,整個杜家也不過是老太爺杜榮凱和三爺杜程松得見過,其他人都只是因著楚王臭名昭著而對他有印象,至於楚王本尊,他們自然無幸得見,哪怕見了也不認識,所以何總管才會有此一問。
可是問過之後,何總管就傻眼了,未婚夫?五小姐竟然有未婚夫了?還帶著來了京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莫非是三爺默許的?
何總管的思緒還沒收回來,杜程松就朗聲介紹道:「我旁邊這位是段大師,我特地請來幫著看風水的。」
何總管頓時露出崇敬的神色來,沖段大師行了一禮,這才道:「老奴來之前,老太太已經吩咐人準備席面了,段大師,三爺,杜姑娘,阿福公子,四位請。」
杜程松走在前面,段大師緊隨其後,杜曉瑜和傅涼梟跟上,四人很快分別坐上兩輛馬車,依舊是杜程松和段大師一輛,杜曉瑜和傅涼梟一輛,至於那些跟來的丫鬟,都分列在馬車兩邊站好,隨時準備跟著馬車前行。
一直到目送著四人上馬車,何總管都是恍惚的。
要知道,從老太爺老太太到幾位爺和太太以及下頭的少爺小姐們,全都在盼著這位五小姐歸來呢,足以見得杜家有多寵愛這個么女,那麼五小姐的夫婿,杜家必定也是要千挑萬選的,怎麼著也得找個門當戶對的姑爺,可跟在五小姐身邊那個叫做阿福的,雖然皮相生得好,見著人卻連個招呼都不會打,如此不懂禮貌的鄉下人,怎麼能配得上五小姐?
何總管有些擔憂,待會兒進了杜家大院,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三爺在杜家不知情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五小姐在外頭訂了親,一準不給好臉色。
想到這裡,何總管不禁為三爺默哀起來。
杜程松挑開帘子,剛好見到外面的何總管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忍不住皺皺眉,「怎麼了?」
何總管馬上回神,勉強扯出一絲笑,「沒事,老奴只是在想,五小姐什麼時候定的親。」
提起這個,杜程松頓時覺得堵心,提醒道:「一會兒你囑咐幾個丫鬟,回府以後不准亂嚼舌根,什麼未婚夫,那就是五小姐的朋友罷了,跟著來京城耍玩的,誰要是說漏了嘴,我就割了她的舌頭餵狗!」
何總管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忙應聲,「是,老奴曉得了。」
說完,腳步停了停,等後面的馬車跟了上來才悄聲囑咐幾個丫鬟。
丫鬟們自然不敢不聽何總管的話,一個個點頭如搗蒜,表示回府以後不會亂說。
杜程松雙眼朝外面隨意掃了掃,就又放下了帘子,繼續和段大師說話。
再說後面一輛馬車,杜曉瑜坐得無聊,索性挪到窗邊,輕輕挑開一絲縫兒往外瞧,旁邊街道上,全是裝修不一的建築物,茶樓,酒館,作坊,客棧,應有盡有,街道上車輛行人川流不息,熱鬧處人聲鼎沸,遠不是汾州那種小地方能比的。
杜曉瑜止不住地感嘆,果然京城就是京城,比說書人嘴裡描繪得還要富庶繁華,難怪人人都嚮往京城。
杜曉瑜指著遠處是一座高塔,轉頭看向傅涼梟,激動地道:「阿福哥哥你瞧,那座塔樓好高,設計得還那麼漂亮,你喜歡嗎?」
傅涼梟笑而不語。
杜曉瑜不解,「不回答是什麼意思?」
傅涼梟眸光微微一晃,他自小就在京城長大,而且算上前世,都生活幾十年了,要說多喜歡京城,那倒不見得,甚至還有幾分厭倦之感。
但也不是不可能喜歡京城,除非,京城裡有她。
杜曉瑜今兒心情好,懶得跟他計較那麼多,打開包袱拿了兩個酥餅出來,遞一個給他,說道:「我之前在船上淨顧著看風景了,吃得少,這會都餓了,得先啃個餅子墊墊肚子才行,否則一會兒去了杜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我可不想餓著自己。」
傅涼梟接過餅子,陪著她一起吃。
吃完餅子,又喝了幾口涼水,杜曉瑜再次掀開帘子看了看,卻沒看多久就覺得眼皮打架了,她問外面隨行的丫鬟,「咱們大概還有多久才能到杜家?」
丫鬟恭敬地回答,「姑娘若是困了,可以先眯會兒,從渡口到杜家需要一個多時辰,還早著呢!」
一個多時辰,那就是兩個多小時了。
杜曉瑜雖然不暈車,可是這一路上馬車換乘船,船又換馬車的折騰,到底也有些吃不消,剛吃完餅子就犯噁心了,馬上伸手撫著胸口。
傅涼梟見她臉色難看,心下一緊,險些脫口而出問她哪裡不舒服,好在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杜曉瑜這才得到了緩解,深深吸一口氣,然後歪在靠背上,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閉上眼睛虛弱地說道:「我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沒事,等到了杜家,弄點湯藥喝下去就好了。」
傅涼梟心疼地望著她。
杜曉瑜不用睜開眼睛都能感受到他輕柔的視線,擺擺手道:「我睡覺會兒,等到了,阿福哥哥記得叫我。」
說完,腦袋輕輕靠在板壁上,睡了過去。
傅涼梟數次想將她抱到懷裡來,可是一想到眼下是在京城,比不得鄉下,索性收回了手,心中默默嘆氣。
到達杜家的時候,杜曉瑜睡得正香,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杜姑娘,咱們到了。」
馬車內沒反應,丫鬟又試探著輕喚了一次。
那邊杜程松已經下了馬車,見到這邊半晌沒動靜,眼眸頓時一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兩步朝著這邊的馬車走來,二話不說掀開車窗簾子,當看到杜曉瑜在馬車裡睡得正香,而傅涼梟坐在一旁不忍心打擾她的模樣,心中的擔憂才慢慢退了下去,同時又有些為難。
這一路舟車勞頓,別說體嬌柔弱的閨女了,就連他這把老骨頭都吃不消,他也想讓閨女好好睡上一覺,可眼下是在馬車裡,總不能真讓她這麼睡著吧?先不說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就單單說這時節的天氣,北地還處於春寒,哪怕晌午有些太陽,風中也是帶著涼意的,身上要是不蓋點毯子就這麼睡,容易著涼。
再說了,馬車裡比不得舒適的床榻,哪裡能睡得安穩。
想了又想,杜程松還是決定開口。
「杜姑娘,咱們該下車了。」
如此喊了幾次,杜曉瑜才慢慢轉醒,悠悠地睜開眼睛,當看到窗口站著的杜程松,她險些嚇了一跳,隨後反應過來什麼,這才看向一旁的傅涼梟。
傅涼梟對她點點頭,示意到杜家了。
杜曉瑜想著自己竟然睡得這麼沉,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紅,看向窗外的杜程松,「抱歉,我第一次來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剛上馬車的時候十分不舒服,我怕堅持不到杜家,索性睡了一覺,沒成想竟然睡過頭了。」
看著她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認錯的羞窘模樣,杜程松眼底的柔意和心疼越發明顯了,樂呵呵地笑道:「杜姑娘哪裡的話,本來就是我請你來的京城,姑娘既然水土不服,我當然也有責任,這樣吧,你下車來,等進了府,我親自給你看看,然後讓人給你煎一些藥喝下去,保准過了今晚就沒事了。」
「多謝三爺。」杜曉瑜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彎腰去挑簾。
早有丫鬟把小凳子放在馬車旁側。
等杜曉瑜出來,還細心地攙扶著她走下來。
杜曉瑜微愣,在家的時候她很多時候會不帶下人自己趕著牛車馬車去鎮上和縣城裡,回來的時候也是直接下車就行了,這麼被人仔細而小心的伺候著,這還是頭一回,讓她有一種處處受人尊敬被人捧上天的感覺。
她一下馬車,杜程松就給隨行的一個丫鬟遞了眼色,那丫鬟很快進了大門,飛奔著朝老太太的院子跑去。
知道老三今天帶著她那失蹤了十多年的寶貝孫女回來,杜老太太早就讓人梳洗穿戴整齊在屋裡坐著等了。
一見那前去渡口接人的丫鬟匆匆跑進來,老太太頓時滿心激動,「是不是老三回來了?」
丫鬟歡喜地點頭,「回老太太,是三爺帶著五小姐回來了。」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杜老太太保養得當的臉上全是喜色,隨即想到了什麼,又囑咐道:「一會兒你們都給我記准了,誰都不許說漏嘴,要叫她杜姑娘,而不是五小姐,誰要敢出了岔子鬧出事兒來,就直接發賣出去,都聽明白沒?」
老太太話音一落,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們就齊齊應聲,「是。」
杜老太太這才又看向傳話丫頭,吩咐她,「去把幾位太太和姑娘少爺都請到前廳去。」
「是。」傳話丫頭很快退了下去。
「老太太,咱們也過去吧!」甘嬤嬤小聲道。
杜老太太「嗯」了一聲,站起身來,仔細地瞧了瞧左右兩邊袖子,確定沒什麼不得體的地方,這才道:「走吧!」
甘嬤嬤馬上攙扶著她朝著廳堂走去。
杜曉瑜站在杜家大院外,抬頭看著大門上方的匾額,心中直咂舌,之前聽賀掌柜說起京城杜家的時候,她自己是幻想過的,既然杜家是人丁興旺的名門望族,那麼大院應該十分寬廣,今日一見,何止寬廣,竟然足足占了半條街。
因著大魏朝在建築方面有很嚴格的等級要求,庶民以下禁止用彩色,所以整個杜家大院都是黑白灰的基調,青磚黛瓦,放眼一看,充斥著一股濃郁的古樸味道,跟江南水墨色的樓房不同,這裡大多是四合院,十分有韻味。
不多時,有個衣著得體的婆子出來,恭敬地對著幾人行了禮,然後說道:「三爺,老太太已經在前廳等著了。」
杜程松點點頭,轉身看向杜曉瑜,「杜姑娘,裡面請。」
杜曉瑜頷首,「三爺先請。」
杜程松便也不客氣,當先大步跨入大門,段大師走上前來,也對著杜曉瑜和傅涼梟道了聲請。
杜曉瑜和傅涼梟相視一眼,跟在幾人身後。
像這樣的大宅子,杜曉瑜只去過秦宗成家,原以為秦家就夠大的了,今日一見杜家,才知道什麼叫山外有山。
杜家大院的建築風格雖然被等級壓制住,色彩單調,裡面的布局卻十分精緻得宜,不管你走到哪一處,隨便看過去都是一幅畫。
從大門到廳堂,竟足足走了兩盞茶的工夫,七拐八拐,杜曉瑜都記不清到底繞過幾道迴廊穿過多少廊柱了,總之到達前廳的時候,水土不服的她已經暈乎乎,要不是顧及到這裡是杜家,她真的很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一場然後睡上一覺。
一進前廳,瞧見坐得滿噹噹的一屋子人,杜曉瑜的瞌睡蟲馬上被嚇跑,驚了一跳。
且看這陣勢,多半是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少爺們都來了。
杜家一向都這麼好客的嗎?不過就是來個鄉下丫頭而已,至於如此興師動眾?
杜曉瑜納悶得很,自己剛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就齊刷刷地看過來,好像她是犯了什麼錯的罪犯一樣,那些個打量探究的眼神,看得她十分不舒服。
見她不自在,杜程松上前幾步,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娘,這位就是給回春堂供應草藥的那位姑娘,跟咱們家一樣,姓杜。」
杜老太太自杜曉瑜進來,目光就一刻不離地落在她身上,之前聽老三說過,筱筱這丫頭打小就被賣到了鄉下,還當了十一年的童養媳,她一直想像著那該是多麼瘦弱的一個女孩兒,今日一見,瘦是瘦了些,但沒有想像中的那樣面黃肌瘦。
老太太心裡一陣歡喜,對著杜曉瑜招招手,「杜姑娘,你快過來讓我好生瞧瞧。」
杜曉瑜聞言,斟酌著走上前去。
杜老太太臉上布滿了笑意,一把握住她的手,關切而溫和地問道:「這一路又是馬車又是船的,想來吃了不少苦頭吧?」
說著,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因為水土不服而有些蒼白的小臉。
杜曉瑜如同觸電一般,愣在原地好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慢慢抽回手,杜曉瑜後退兩步,勉強笑道:「還好,我不暈車也不暈船,只是初次入京,難免不適應,有些水土不服。」
「可憐見的,看看那小臉都白成什麼樣了。」楊氏一見到女兒,激動得熱淚盈眶,若不是一旁的四姑娘杜曉珍不斷地提醒她,楊氏怕是早就忍不住衝過來對著杜曉瑜噓寒問暖了。
杜曉駿小聲問旁邊的杜曉珍,「四妹妹,站在爹旁邊的就是小妹嗎?她生得好水靈啊,跟我想像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杜曉珍輕笑,「那四哥以為小妹該是什麼樣的?」
杜曉駿偷偷瞄了杜曉瑜一眼,斟酌著說道:「我想像中的小妹,比她瘦弱一點,比她膽怯一點,害怕生人,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憐憫,畢竟她吃了那麼多苦頭呢,可是這個小妹,大方得體,見到我們這麼多人,竟然沒有怯場,還能應付自如,舉止有度,聽她說話,一點都不像個鄉下丫頭。」
杜曉珍道:「爹不是已經安排了兩位嬤嬤去伺候小妹了嗎?這麼久,學得像個大家閨秀也不奇怪吧!」
杜曉駿一拍腦袋,「說的也是,我竟然把這個給忘了。」說完一陣傻笑,「不過這樣的小妹,我喜歡。」
杜曉珍點點頭,「我覺得也挺好的,等哪一天回家了,好好待她。」怕就怕自己等不到,畢竟已經訂了親,再有幾個月就要出嫁了,如果小妹再不回來,她就得以姑奶奶的身份回來看她了。
想到這裡,杜曉珍輕聲對一旁的三太太楊氏道:「母親,您私下裡催一催父親吧,讓他早日把小妹接回來,否則再遲一點,我就見不到她了。」
楊氏點點頭,低聲說:「好,等有機會,我會跟你父親說的。」
大太太柳氏見杜曉瑜臉色不太好,適時地說道:「老太太,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既然杜姑娘身子不適,還是早些讓她回房歇著吧!」
杜老太太雖然捨不得小孫女,可是看看杜曉瑜那羸弱的樣子,實在心疼得不行,吩咐柳氏,「把筱……杜姑娘帶去客房好生伺候著,老三你也別閒著了,去給她看看,哪裡不爽利,趕緊的讓人去柜上抓藥。」又仔細看了看杜曉瑜,嘆氣道:「看這樣子,也咽不下去別的,甘嬤嬤你去把我屋裡的血燕窩送去廚房,吩咐他們用牛乳燉,動作快著些,煮好就馬上給杜姑娘送過去。」
老太太早已不管後宅的事,這幾年來性子也是十分的溫和,突然之間雷厲風行起來,把幾個媳婦和兒孫嚇得不輕,再說那血燕窩,便是成天看在身邊的這些兒孫都沒那福分吃上一口,杜曉瑜不過剛回來,而且還沒正式跟杜家人相認,老太太就這麼上心,可想而知日後回來了,老太太還不得寵到心尖尖上去。
不過想想也是,府里的閨女們一個接一個地嫁出去了,就連目前最小的四姑娘杜曉珍也早就說了親,冬月頭上的婚期,一旦四姑娘出嫁,這位五姑娘可就是杜家大院裡唯一的一位姑娘了,還不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麼?
思及此,眾人也就釋然了。
甘嬤嬤得了令,很快去廚房送血燕窩。
杜曉瑜到現在都是懵的,她不過就是來做客而已,況且也沒打算在杜家常住,怎麼就被人當成貴賓一樣招待了?
這杜家實在是太熱情好客了,熱情得她有些適應不過來。
越想越不自在,杜曉瑜道:「多謝老太太美意,我沒那麼金貴,隨便喝碗粥就行了。」
杜老太太自然不依,「女孩子家家的,合該嬌養著,姑娘別跟我這個老太婆客氣,有什麼想吃的,只管吩咐下人們一聲,就算家裡沒有,我也讓她們給你尋來。」
杜曉瑜受寵若驚,正要拒絕,楊氏就道:「老太太說得對,杜姑娘遠道而來遭了那麼多罪,是該吃些好的補補身子才行。」
杜曉瑜見三太太楊氏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熱切,只好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來。
柳氏則是走到杜曉瑜身邊,笑著對她道:「杜姑娘,我送你回房吧!」
杜曉瑜點頭,看向一旁的傅涼梟,小聲道:「阿福哥哥,那我先回房了,你要有什麼事,待會兒再來找我。」
傅涼梟頷首。
杜曉瑜這才放心跟著柳氏去往客房。
等杜曉瑜離開廳堂,眾人的目光這才齊齊聚在傅涼梟和段大師身上。
杜程松介紹道:「這是我請來給花園子看風水的段大師,至於這另外一位……」
杜程松頓了頓,接著說,「是杜姑娘的朋友,因為不放心杜姑娘一個人來京城,特地來保護杜姑娘的,不過,他說不了話,你們就不要問東問西的了。」
眾人這才釋然,難怪這位一進來就悄無聲息的。
老太太更是仔細端詳著傅涼梟,然後心裡遺憾地嘆了口氣,這孩子生得多俊啊,竟然不會說話,可惜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杜程松對著傅涼梟翻了個大白眼,想著得虧杜家這些女眷和下頭的小輩們都沒見過楚王,否則這會兒怕是早就嚇得雞飛狗跳了,哪裡還敢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
傅涼梟因著「啞巴」的身份,對於這種場面是最好應付的,只需要安安靜靜任人打量就成本了。
他對於杜家來說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杜老太太沒多久就讓人將他送去了客房。
且說杜曉瑜跟著大太太柳氏去往客房,柳氏特地讓身邊的婆子調了三四個丫鬟過來,說道:「姑娘住在這裡的這段日子,就由她們幾個伺候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說,我換了她們便是。」
杜曉瑜擺手道:「多謝大太太關照,不過我自小一個人習慣了,用不著這麼多的丫鬟,您若實在要留,留一個就好了,那麼多人看著,我很不習慣。」
柳氏猶豫片刻,點頭,「行,都依著你。」說完,轉頭看著四個丫鬟,「既然杜姑娘不需要,那就春燕一個留下來吧,其他的都退下。」
三個丫鬟恭敬行了個告退禮,很快出去了。
柳氏這才轉身對著杜曉瑜道:「剛才在前廳就見姑娘身子不適,想必這會兒難受的厲害,你先在外間的小榻上躺會兒,等三爺來給你診了脈再去裡間床榻上歇著。」
杜曉瑜知道這些大戶人家十分講究規矩和禮儀,裡間是外男不能隨隨便便進的地方,她點點頭,虛弱地說道:「好。」
果然不多時,杜程松就朝著客房這邊來了,進了門直接走到小榻邊坐下。
柳氏站往一旁安靜等著。
杜程松細心地在杜曉瑜的手腕上蓋了一塊薄帕子,這才開始給她診脈,嘴裡問道:「姑娘可覺得腹痛?」
「有些。」杜曉瑜點點頭,「三爺幫我開個溫脾湯的方子吧!」
杜程松拿開手,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都說醫者不自醫,你怎麼知道要開什麼方子?」
杜曉瑜道:「醫者不自醫是因為過分精通藥理的人給自己和家人朋友用藥的時候往往太過擔心藥性,怕這味藥太寒,怕那味藥毒性太大,所以頗多顧慮,這一顧慮,開出來的方子效用就不大了,我不怕給自己用藥,再說,只是簡單的水土不服而已,我能根據自己的身體反應來判斷該用什麼藥。」
杜程松滿意地點點頭,讓春燕取來紙筆,寫下了溫脾湯的方子。
春燕很快拿著方子坐上馬車去柜上抓藥。
杜程松坐下來,溫聲道:「老太太雖然讓人準備了席面接待,不過我看你這樣子,多半是沒辦法出席了,也沒關係,只管歇著,一會兒我讓下人給你送些吃食,你好好休息,等把身子養好了,我再找時間帶你去國子監見你二哥。」
杜曉瑜點點頭,腹痛讓她忍不住將小臉皺成一團。
杜程松擰了眉毛,催促一旁的柳氏,「去看看,抓藥的丫鬟回來沒有,讓她快些把藥煎來。」
柳氏沒敢多言,轉身出去。
杜程松給杜曉瑜倒了一杯熱水。
杜曉瑜接過喝下,雖然有了一點緩解,但還是難受的厲害,捂著肚子在小榻上翻來覆去。
杜程松看得十分不忍,站起身直奔廚房,春燕已經把藥抓回來了,剛把一副的藥量放進盛了水的瓦罐里端上火爐,柳氏在一旁焦急地看著。
「行了,春燕去照看著小姐,這藥我來煎。」杜程松大步上前來,聲音有些沉。
「三爺。」春燕張了張嘴。
柳氏擺手道:「既然三爺都放話了,你就趕快去照看小姐吧!」
「是。」春燕著急忙慌地站起身,把扇風的蒲扇交給杜程松,然後提著裙擺飛快朝著杜曉瑜的房間跑。
柳氏蹙眉問,「三爺,曉瑜的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杜程松沉聲道:「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不適應京城,早知道的話,該讓她提前預防一下的。」看見閨女一回來就這個樣子,杜程松突然有些後悔這麼急著把她帶回家了,如今只恨不得替閨女把那罪都給受了。
其實杜曉瑜只是因為突然換了環境引起積食腹痛,再加上幾天的船上之行飲食不當而胃寒,很正常的水土不服反應,並沒有多嚴重。
只不過因為她是這府中最小的女兒,本來就是杜家上下的心頭肉,又流落在外遭了十多年的難,所以一見到她難受,眾人也跟著緊張起來,把氛圍給誇大了而已。
藥還沒煎好,廚房倒是先把牛乳血燕窩送到了杜曉瑜房裡,送燕窩的正是杜老太太身邊的甘嬤嬤,她坐在杜曉瑜的床榻前,端起小碗舀了一勺燕窩粥,吹冷送到杜曉瑜嘴邊,說道:「三爺說姑娘傷了脾胃,得先吃些東西下去再喝藥才行。」
杜曉瑜雙手依舊捂著肚子,痛苦地抿著唇,甘嬤嬤餵燕窩的時候才勉強張開喝了一小口。
雖然沒什麼胃口,但杜曉瑜不得不承認,血燕窩真不愧是燕窩中的上上品,燉燕窩的人火候又控制得恰到好處,燕窩絲滑甜糯,讓原本咽不下去的她突然之間食慾大開。
再說了,血燕窩多貴重的補品,這吃進嘴裡的每一勺都是錢啊,自然不能浪費。
於是在甘嬤嬤的伺候下,杜曉瑜喝了一碗燕窩粥。
熱粥喝下去,胃裡暖暖的,噁心之感便沒有之前那麼明顯了,只是腹痛還在繼續,杜曉瑜只好慢慢閉上眼睛。
甘嬤嬤道:「姑娘再等等,藥應該快煎好了。」
杜曉瑜點點頭,實在不願意多說話。
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柳氏才把湯藥送來,甘嬤嬤又餵杜曉瑜喝了下去。
這下,她終於可以放心地睡一覺了。
柳氏見狀,小聲對甘嬤嬤說道:「咱們都出去吧,讓春燕在這兒守著就是了,有什麼事讓她來知會一聲。」
甘嬤嬤應是,拿起空碗隨著柳氏一同離開。
等那二人走遠,春燕才進來寸步不離地守在杜曉瑜床榻前。
杜曉瑜這一覺睡得並不沉,醒來的時候腹痛已經消失了,精神和臉色也恢復了不少。
春燕見她睜眼,滿臉驚喜,「姑娘醒了?」
「這會兒什麼時辰了?」杜曉瑜雙手撐著床榻坐起來,揉著額頭問。
春燕道:「剛入夜,飯廳里正在擺宴呢,杜姑娘要過去嗎?」
杜曉瑜想著,自己遠來是客,難得主人家如此盛情,自己要是因病缺席,怎麼著都是不給面子,再說了,自己一個人在這兒躺著,讓阿福哥哥去跟一群陌生人吃飯,他會不自在的,索性點點頭,「嗯,我穿戴好就去。」
「奴婢幫您梳洗吧!」春燕快速去水房端了洗臉的溫水來,等杜曉瑜起身,她便動作麻利地幫杜曉瑜淨面梳頭。
不多會兒梳洗妥當,春燕帶著杜曉瑜來到擺席面的飯廳,剛好甘嬤嬤攙扶著老太太迎面而來,見到杜曉瑜,老太太驚了一下,忙上前來詢問:「你不是身子不爽利嗎?怎麼不在房裡好好休息?」
杜曉瑜莞爾道:「多謝老太太掛念,已經大好了。」
「真的好了嗎?」老太太還是有些擔心,「要不,我讓老三再給你看看,他醫術好,不會出差錯的。」
「老太太不必費心,真的大好了。」杜曉瑜認真地說道。
「那就好。」杜老太太高興起來,「前頭廳堂里設了席面,你去坐坐吧,能吃就吃,不能吃也不勉強。」
杜曉瑜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是個鄉下人,其實老太太大可不必如此盛情款待的,再說我也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去。」
杜老太太不贊同地道:「我們家老三很喜歡你,從汾州回來以後直誇你聰慧伶俐,只是可憐見的,從小遭了難,家裡的老爺太太們都是心善的,聽老三說起你的經歷,都很心疼你,所以這次見著了人,才會那麼熱情的,你也別見怪,習慣就好了。」
杜曉瑜點點頭,跟著她們一起進了飯廳。
因著是家宴,所以男丁和女眷都聚到了一起,席面已經擺好。
杜曉珍原本想把杜曉瑜叫過去跟自己坐一起的,還沒開口,就見到杜曉瑜已經被老太太拉著去上座了,她只好無奈地收了心思。
不多時,外面傳來婆子的聲音,「老太爺到——」
眾人齊齊站起來行禮。
老太爺滿意地擺擺手,「都坐吧!」
知道老妻旁邊坐著的姑娘八成就是自己失蹤了十多年的乖孫女,杜榮凱心下一喜,往前走了幾步,卻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偏頭一看,當看清楚傅涼梟的面容時,整個人都僵住了,瞳孔慢慢放大,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