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永興軍
蘇油嘆了一口氣,對眾人說道:「剛剛接到永興軍路軍報,夏軍三萬,突然反攻順寧寨,圍困撫寧城。」
「種諤在綏德節制諸軍,指揮失當,處置乖方。」
「折繼昌擁兵駐細浮圖,去撫寧不過咫尺,燕達駐守囉兀,兵勢尚完。然諸軍缺乏統一指揮,導致全軍潰退。」
「都監趙璞,戰死撫寧;燕達見勢不利,亦棄城而還,途中遭遇夏人邀擊,囉兀城軍資盡數落入敵手;新築諸堡,盡皆失陷;我軍戰沒千餘。橫山攻略,遭受重大挫折。」
郭逵大怒:「我就說這小子不行!韓子華和種五到底在搞什麼!」
蘇油苦笑,他已經給種諤留面子了,軍報上的原話,是種諤「聞夏人至,茫然失措;欲作書召燕達戰,悸不能下筆,顧運判李南公,涕泗不已。」
韓絳給種諤的任務,超出了種諤如今的聲望和水平,就目前種諤的表現來看,比趙括都不如。
搖了搖頭,蘇油繼續說道:「韓公之前將廣銳軍吳逵下獄,後又下令王文諒斬吳逵,廣銳軍士卒挺刃暴起,欲刺王文諒,後經知慶州王廣淵說服,韓公離開慶州,吳逵乃免一死,復送入獄。」
「諸堡失陷,韓公調諸軍前往救援,廣銳軍大嘩,劫了慶州牢營,擁吳逵為首,不聽調令,據營反叛。」
「如今永興軍路一盤爛賬,韓公來信求援,諸位,議議吧。」
郭逵惱怒非常:「不去!沒有朝廷召命,諸軍不可越界,永興軍路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要我們出兵,等朝廷制命下來了再說!」
蘇油白了他一眼:「太尉莫要說氣話,真要等朝命下來,叛軍一起,永興軍路就徹底爛了。」
種詁既羞且愧:「愚弟村魯,如今事態緊急,我請帥鎮戎軍前去安穩局面。」
蘇油說道:「這個與大郎無關,令弟戰略眼光是有的,不過永興軍路剛剛被夏人肆虐,立即侵入橫山,還以銀州為目標,有些不切實際了。」
「但這也只是執行命令,他的錯,在於沒有切諫韓公,上書中書樞密院關於延州環慶的實情。曲意聽從,調發過重,導致軍士不堪,據營叛亂。指揮處置,能力尚有不足。」
「不過勝敗乃兵家常事,希望五郎吃一塹長一智吧。」
說完抬頭:「太尉說得有理,沒有朝命,我們最好不要過境。如此鎮戎軍,囤安軍,沿青牛川移動至永興軍路邊界,等待命令。」
郭逵和種詁拱手:「是!」
蘇油說道:「其餘諸部,就地集結,無命不得出營,由郭逵,蘇烈指揮,李若愚,童貫監軍。」
幾人施禮:「是!」
「渭州實施軍管,外松內緊,政務由蔡挺負責,軍務由郭隆負責。」
蔡挺和郭隆拱手:「是!」
蘇油說道:「王中正,狄詠,孫能,隨我入永興軍,韓公文臣,不善處理軍務,現在他手下無人可用,廣銳軍的問題,必須儘快解決!」
「是!」
「那就出發!」蘇油揮手讓眾人下去準備,又對郭隆說道:「郭爺,軍事已然部署,我就要入囤安軍營,薇兒那裡,你幫我說一聲,告訴她不用擔心,我過幾日就回來。」
「這……」郭隆搖著一頭白髮:「少爺你也要小心一些,小娘子是通情達理之人,有我照顧,你只管放心。」
很快,數十騎快馬,風馳電掣地奔出渭州城,向永興軍路馳去。
青牛川是溝通陝西路和永興軍路的重要通道,種詁救援環慶的時候,已經將這條路修建得相當紮實。
蘇油的衛隊來自御龍內直,都是高手,又是好馬,只用了兩日一夜的時間,狂奔三百里,來到慶州城下。
慶州知州王廣淵,北路都巡檢林廣前來參見。
蘇油跳下馬,不由得一個踉蹌,孫能趕緊扶住。
大宋官場盤根錯節,低頭不見抬頭見。
蘇油第一次知渭州時,狙擊過王廣廉的青苗法,後來考察黃河的時候,正逢王廣廉擔任河北提舉常平官和轉運判官,因他救災有功,蘇油又如實上報,要求朝廷給他升賞。
結果王廣廉入了王安石的法眼,如今是推行青苗法的幹將。
王廣淵,就是王廣廉的親哥哥,讓弟弟接受恩蔭入仕,自己去考進士那位。
王廣淵見到滿臉風塵的蘇油,心中暗嘆,什麼叫能臣,韓絳如今躲在延州不敢出頭,反倒是隔壁的蘇油,卻在兩天裡從渭州飛奔到慶州,這樣一對比,高下立判。
態度就變得很恭敬:「知慶州王廣淵,見過經略學士。」
林廣也抱拳躬身:「末將北路都巡檢林廣,參見經略學士。」
此次環慶保衛戰中,林廣守柔遠城,表現非常亮眼。
夏人來攻,林廣戒諸軍嚴守,不得擅動。
半夜,夏人內應點燃柴草,企圖讓柔遠城內亂,諸軍安然不動。
夏人集於城下,將馬群趕到一側山谷,大造攻城器械。
林廣帶兵突出,做出要搶奪馬匹的姿態。
夏人趕緊去救馬,城裡卻突然出來另一支人馬,將夏人的攻城器械一把火燒了,還拖了不少回去鞏固自己的城防。
半夜裡,林廣又派出死士襲營,造成夏人大亂。
直到種詁援軍到達,夏人在柔遠城都沒有撿到一絲便宜,被林廣打出了心理陰影。
林廣出身殿班,與狄詠和蘇油手底下不少內衛,卻又是老交情。
不過事情緊急,敘舊就免了,蘇油一邊用孫能遞上來的毛巾擦臉,一邊問道:「廣銳軍兵變,現在什麼情況?」
林廣說道:「也是僥倖,廣銳軍里謀擁逵為亂,相約授甲之後劫獄。」
「恰逢下雨,授甲延期,當晚士兵焚燒北城,大噪縱掠,聚集有兩千多人。」
「變亂剛起時,太守召五營屯兵抵禦,命我守衛南城。」
王廣淵說道:「都巡檢與我在城樓上觀敵,望其眾進退不一,跟我說不是全軍作亂,於是挺身縋城出其後,諭以逆順,皆投兵聽命。」
林廣說道:「其實這時吳逵已擁眾二千破關而去,城下只有餘眾三四百人。末將招誘得了百餘人,進入營中,授以兵器,命其待罪立功。剛剛已經擒殺了剩下的頑卒,北城已經平定。」
蘇油點頭:「不錯,比我預想的局面好了很多。韓公經濟文臣,未經戰局;種五長於謀略,短於臨變。你們的處置,非常好,吳逵如今去哪兒了?」
王廣淵說道:「兵變士兵初欲入據州城,東路都巡檢折克柔率領親兵守西門,兵變士兵不能入,只好出城。如今克柔正帶兵追擊,下官正要命令林廣出征。」
蘇油點頭:「那行,走吧一起,能勸說吳逵投降,少些殺戮,也是好的。」
王廣淵大驚:「經略遠道而來,還請進城休息,坐鎮慶州。待陝西大軍抵達,卻行指揮即可。」
蘇油說道:「無妨,如今看來,或者不用再動勞陝西軍了。」
「放心,我不干預你們的軍事,之前吳奎藏匿北路敗退將士,才讓李信種四郎的冤屈,得以大白於天下。他於西軍,本是有功之臣,我不想見他如此下場。」
說完重新上馬:「王太守,將叛軍家屬盡數控制起來,還有柔遠寨、三都寨,萬不可掉以輕心。」
「一路行來,永興軍路兵變,我已大致知曉是何原因。」
「立即開常平倉,按一人三斗發放廣銳軍家屬糧食,事後我會從陝西給你們調運填補。」
「持我行文,控制王文諒及其重要部屬,等我回來調查始末。這個人,絕對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