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嘴炮狂轟
待到讀完,天色已近黃昏,蘇利涉的神色已經掩飾不住心頭的震驚。
將無名書冊放回到桌上,激動地道:「臣雖老朽,鉛刀尚可一割,敢請聖命!」
趙煦說道:「老都知年紀大了,還是在京安養為宜。給你看這個,是想讓都知曉得,司徒之前請都知所作的事情,干係重大。」
「不知都知,可有舉薦繼任之人?」
蘇利涉離座,對趙煦跪下:「陛下也說此事干係重大,臣以為國朝知悉女直事者,以臣為最。能成祖宗洪烈之偉志,雖沒身白山黑水之間,固無憾也。」
「再請陛下,信臣用臣!」
趙煦說道:「既然老都知有此志,朕即從之,如有什麼需要朝廷照顧的,都知儘管提出來。」
蘇利涉叩首道:「臣不敢別有所請,唯願陛下許臣死後,陪葬於永厚陵前。」
「應當的。」趙煦點頭:「不過我更希望老都知保重身體,平安歸來,身加榮遇。也好為我朝內官們,做成楷模。」
說完又從几案上拿起一本書冊:「這是李夔在韃靼所錄的見聞,朕看過之後,對草原諸部,如親見一般。」
「這個老都知帶走,可以效仿此例,也編纂出一部女直諸部見聞,供朝廷參考。」
「謹遵聖旨。」蘇利涉雙手接過:「臣謝陛下信任!」
當天晚上,蘇利涉果然守信,回到了長春館歇息,同時給劾者帶來一個大好的消息。
朝廷大恩典,陛下許了吉達為阻卜節度使,蒙根圖拉克為白韃節度使,瑪古蘇為準布節度使,阿骨打為女直節度使。
劾者和瑪古蘇,將代表女直與韃靼,作為新晉藩屬使臣,參加正旦大朝會!
接下來的日子裡,劾者與瑪古蘇都很忙,大朝會就一個月了,鴻臚寺在第二天就派遣了幾名低級官員過來指導他們禮儀,宣講大宋對藩屬國的政策,還有大宋國內的很多法律和習俗。
比如年底送歲接歲的熱鬧,使臣們就不要害怕,那是喜慶的鞭炮。
而李夔和蘇利涉,則成日在軍機處、樞密院匯報工作,討論戰略,趙煦經常要來旁聽。
十二月,遼使抵達,除了獻上賀正旦的禮物,還告訴宋朝,耶律延禧已經接受群臣所上尊號,曰天祚皇帝,皇帝特意出國書告知大宋,同時感謝南朝這些年來對遼國的無私幫助,聲明兩國永為兄弟舊邦,我朝陛下,必將以友好為己任。
趙煦樂呵呵地表示恭喜,告訴遼使自己對已故道宗皇帝耶律洪基的景仰,說自他即位以來,「求直言,訪治道,勸農桑,興學校,救災恤患,粲然可觀。」
雖然在西征中遭遇不幸,但那是天意,總體來說,遼國在耶律洪基的帶領之下,走上了自我發展的正確道路,這一點是莫大的功績。
又說耶律延禧上任以來,妥善處理和解決了國內外的諸多矛盾,對外沉重打擊了分裂勢力,對內大力掃清了奸臣耶律伊遜的殘餘影響,恢復了祖母蕭觀音和生父耶律濬的地位,大力提拔賢臣名將,這是明君有為之相。
對於蕭觀音的遭遇,趙煦表示了極大的同情,和遼使議論之時,指出當時的大臣蕭惟信說得非常正確「懿德賢明端重,化行宮帳,且誕育儲君,為國大本,此天下母也!而可以叛家仇婢一語動搖之乎?」
然後告訴遼使,遼國涿州人王鼎,曾經整理過一部《焚椒錄》,後來由遼朝商賈帶來大宋。
書里將蕭觀音冤案的詳細過程,以及當時蕭觀音自白的奏摺、詩詞全部收錄,極力為故懿德皇后鳴不平、道冤情。
大宋文人以之為藍本,創作出了名劇《回心院》。
這部書估計在遼國早被禁絕,遼皇可能並不知道當時的真相,因此自己特意命密閣將這部書找尋出來,將之交給使臣,請你帶回給貴朝皇帝。
遼使趕緊謝恩。
然而遼使不知道的是,關於耶律洪基的評價,是趙煦從蘇油的密奏里摘取出來的,後邊還跟著另外一段「及謗訕之令既行,告訐之賞日重,群邪並進,賊及骨肉,諸部浸叛,用兵無寧歲。唯一歲飯僧三十六萬,一日而祝髮者三千人,崇佛無度,罔知國恤,遼亡征見矣。」
而關於蕭觀音,王鼎也在書里評價她之所以遭遇不幸,原因只在於「好音樂,與能詩善書耳」。假如她不作《回心院》,也就不會有《十香詞》一事;假如她不善書,也不會一時技癢而為單登手書艷詞。
不過書里也承認,《懷古》詩的「巧合」,實在是難以解釋。
然而讓遼人措手不及的是,私下接見時,趙煦真是人如其名,如春風一般和煦,心心念念的就是兩國關係融洽和睦,世代兄弟友好,然而正旦大朝會上,卻出現了韃靼人和女直人的身影!
而且趙煦似乎對韃靼和女直異常感興趣,接連冊封了他們四路節度使的官職!
遼使當然要提出抗議,韃靼乃是遼國的叛蕃,如今遼國與他們還處於戰爭狀態,女直也不柔順,希望大宋和遼國站在一起。
否則就成了鼓勵反叛行為,與大宋秉持的「仁道」大相徑庭。
然而大宋的準備非常充分,遼使的論調,立即就招來無數的反擊。
於是遼朝使節,結結實實地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大宋嘴炮」。
蔡京首先發難,有一個問題先要搞清楚,遼國與宋國雖然是兄弟之邦,但是並不意味著在對待藩屬的問題上,就一定要持相同的立場。
大宋最早的叛蕃西夏,就是最好的例子。
遼國不但接受了它的朝貢,冊封了李元昊的官職,還大力資助李元昊立國,不斷地「調停」甚至進行武裝干涉。
遼國能做初一,我大宋為何不能做十五?
還有高麗,高麗最早是大宋的藩屬,後來被遼國威逼,被迫斷絕與大宋的朝貢關係,成了遼國的單獨藩屬。
後來在高麗君臣的努力下,終於打通了海上朝覲之路,這才重新變成兩國的共同藩屬。而到現在,又重新變成了大宋的獨有藩屬。
這些都是有先例的,而且這些先例,都是遼國首先做下的。
既然遼國作俑於前,就不能怪我大宋如今,效法於後。
禮部尚書許將聲若洪鐘,老頭年紀雖大,但是吟嘯功夫出類拔萃,聲音在大殿裡迴響,竟然引得大金鐘都嗡嗡作應。
許將聲明,大宋對待藩屬的態度,從來都非常明確,那就是不干涉他國內政。
只要藩屬在大宋朝貢體系範圍之內,恭順守禮,那麼大宋作為宗主,就應當給予他們公正的待遇。
至於調停與干涉,那也是限於藩屬之間發生矛盾,需要宗主出面的時候,由藩屬國提出求請,大宋才會出手。
占城官民請附,便是例子。
因此從外交制度上來說,大宋冊封韃靼和女直,沒有任何做錯的地方。
如果遼國希望大宋採取不一樣的辦法,也不是不可以,從制度上講,也是有路可走的。
首先,遼國得將自己置於大宋的朝貢體系之內,也就是說和韃靼女直一樣,先成為大宋的藩屬國。
然後才能以藩屬國的身份,提出提案,要求大宋調停遼國與韃靼之間的爭端,這樣就成了宗主國調停兩個藩屬國之間的矛盾,也才合乎大宋的外交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