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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撲撲的半空又飄起柳絮似的雪。
蘇青珞抬頭看了眼陸府的牌匾,只覺得遠處的重重黑雲似即將壓在整個府邸上空。
一直懸著的心反而在此刻安定下來。
陸衡之需要她,她不能慌。
恐懼源於未知。
如果連她都需要怕,那麼別人更應該怕。
她點了點頭,平靜道:「進來說。」
長青微微一怔。
原以為夫人得到消息後怎麼也會慌亂幾分,沒想到她如此鎮定。
差點忘了,夫人可是在杭州騎馬拿刀救過大人的。
窗外雪花簌簌落下,沉寂的天色有種格外灰敗之感。
蘇青珞坐在窗邊炕上,先喝了口茶平定心緒,然後才問:「怎麼回事?」
長青:「今日上朝突然有人發難,說前太子是被冤枉致死的。王良翰與前太子的手書並非前太子所寫,乃是有人仿照前太子的筆跡,偽造前太子的私印嫁禍。」
「偷前太子私印的是前太子身邊一個極受寵的良娣,已經上吊自盡,死前留了手書,偽造前太子筆跡的人也找到了,是太子身邊的幕僚。」
蘇青珞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你接著說。」
「科舉舞弊一案也翻了供,前禮部侍郎柳正誠認下了所有罪責。」
「還有先前太子妄議陛下的話,也被查明是被人改了原話捏造而成。因為太子一案是大人主審,所以陛下震怒,立刻便將大人打入刑部大牢,讓三司會審。」
「這麼說來,太子倒是比白紙還要清白了?」
蘇青珞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陛下還真是費了心思。
只是可惜,他怎麼忘了這兒子是他親手活活逼死的。
人都死了,身後的名聲再好聽又能如何?
據說皇帝當著群臣的面當眾痛哭流涕,特意下令將幾位皇孫和皇孫的生母接回東宮以示恩澤。
甚至前太子的侍妾,也皆送還家中,為太子戴孝三年後便可自行婚嫁。
長青最後道:「大人叫夫人放心,他不會有事。」
原以為這話說出來會叫蘇青珞放心,沒想到她語調反而冷了幾分。
「這麼說,你家大人早知道有這回事了?」
長青一噎。
他他他他只是個跑腿的下人啊,他怎麼會知道?他知道的還沒有宋聞多呢!
他縮著肩膀,不敢說話。
蘇青珞冷冷沉著臉。
好你個陸衡之,早就知道的事竟然連個招呼都不給她打!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如今不是生氣的時候。
這時仇廣也回來了,稟告道:「定王說夫人不必著急,今晚會安排夫人去牢裡見大人。」
「我才不急。」蘇青珞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急什麼?」
長青和仇廣一滯。
蘇青珞這會兒看著陸衡之手底下的人就心煩,揮手叫他們退下。
話雖這麼說,但不擔心是假的。
如今這個時節,刑部大牢也不知道冷不冷。
蘇青珞叫梅媽媽和紫鳶進來幫忙收拾衣物給在刑部大牢的陸衡之,自己則因為生氣坐在一旁,動也不肯動一下。
直到看見梅媽媽和紫鳶竟然收拾了五個包袱出來,她頓時忍不住道:「你們以為他是去遊山玩水的嗎帶這麼多東西?」
她走到包袱前一一打開:「大氅帶一件足夠了,牢裡哪有地方?」
「犯人配戴玉簪嗎?」
「帶我做的衣裳做什麼弄髒了怎麼辦?」
梅媽媽和紫鳶:「……」
二人對視一眼,紫鳶默默將許多東西抽了出來,最後只剩一個包袱。
蘇青珞掃一眼,又道:「為什麼把棉被也抽出去了?牢裡那麼冷,萬一凍著怎麼辦?雖然凍著也是他自己活該。」
紫鳶只好又默默準備了另外一個包袱,把棉被放了進去。
梅媽媽差點笑出聲。
蘇青珞怪罪地喊她:「媽媽。」
「好了。」梅媽媽抬手拍了拍她肩膀,「你進去後別跟大人置氣,好好跟大人說話。」
蘇青珞輕哼一聲:「他想得美。」
*
蘇青珞一直等到深夜亥時,定王的人才到側門來接她。
京中雖有宵禁,但這對定王來說顯然並非什麼難事,她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刑部大牢。
長而潮濕的甬道似沒有盡頭。
被關押的犯人大多已睡著,只偶爾有目光向她投來。
不知走了多久,連犯人都看不見,全是空著的牢房。
又拐了兩個彎,蘇青珞才在盡頭的一間石室里看見陸衡之。
他一襲白衣,頭髮散落在身後,形單影隻地坐在黑暗潮濕的地牢之中。
一盞燈提起,照亮他瘦削而蒼白的臉龐和那雙清明微冷的眸子。
他抬頭,定定看她一眼:「你來了。」
雖然很生氣,看見他現在的模樣,蘇青珞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酸。
但她並未應聲。
身旁獄卒拿著鑰匙打開沉沉鎖鏈。
安靜的夜裡,鐵鏈碰擊木門撞出清脆而清晰的聲響。
門開後,那獄卒道:「夫人放心,今日應當無人,您跟大人慢慢敘話便是。」
蘇青珞道謝後,緩緩走了進去。
陸衡之起身,剛要拉她,蘇青珞便將懷裡兩個包袱往他身上用力一砸。
他沒防備,被砸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下,將包袱擱在一旁,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腕:「生氣了?」
「不敢。」蘇青珞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牢牢攥住。
「青珞。」陸衡之聲音清潤,莫名有種說服力,「我並非故意瞞你,只是皇帝動作太快,我還未來得及同你說。」
蘇青珞掀起眼皮,看他:「你應該在去溫泉山莊前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所以才特意抽出時間,拋開一切陪她在那裡盡興地玩了幾日。
陸衡之垂眸:「是。」
「那當時你為何不告訴我?」
陸衡之耐心極了,語氣也柔:「我當時不想破壞你的好心情,想著回來後再找機會告訴你——」
蘇青珞打斷他:「從溫泉山莊回京後已經一個多月了,這期間你尋不到機會跟我說這件事嗎?」
陸衡之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青珞,雖說時間充裕,但你確定要跟我浪費在這件事上?」
蘇青珞一頓。
陸衡之從包袱里翻出大氅,鋪在薄薄的稻草上,拉她坐在上頭。
蘇青珞終於沒再甩開他的手。
待坐下後,陸衡之便伸手抱住了她。
蘇青珞本想推開他,但察覺到他胸膛微微有些涼意,只是略微掙扎了一下,便老老實實地給他抱在懷裡。
他頭髮也是冷的,碰到她的臉時仿佛一片雪落在臉頰上很快融化。
聽著他一聲聲的心跳,聞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蘇青珞漸漸平靜下來。
陸衡之溫聲:「青珞,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說。」
蘇青珞靠在他懷裡,察覺到他的唇順著她的耳垂一點點往下,聽見他微啞的聲音,「青珞,我愛你。」
蘇青珞渾身一顫,緩緩推開他。
他這次沒勉強她,任由她離開。
月色從石牢上方的小窗照進來,那束光里似乎還飄著雪花。
那雪花被微風一卷到了陸衡之頭上。
蘇青珞緩緩看了片刻,只覺得心裡一陣涼意。
片刻後,她道:「你這時候跟我說這樣的話……」
她輕輕閉了眼睛,再睜開時雙眼已一片清明:「你有什麼打算,直說吧。」
陸衡之等了片刻,才道:「青珞,我們得和離。」
蘇青珞腦海里空了一瞬。
又聽他迅速補上一句,「假和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