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風流 第201章第二O一章聰明人與強者

    「這件事第二個聰明人,就是魏景深。」

    李翊浵說了第一個聰明人沈清猗,就跟著說魏重潤。

    「魏景深什麼都用不做,只去了一趟辯學室,和墨太平交流了一下學問,後面的事,自然有墨者替他推動。」

    那天正巧是魏重潤去辯學室的日子,但這不重要,即使還是,魏重潤有的是辦法將意思傳遞給墨平。

    後來蕭琰回想,覺得魏相公果然是高手,就這麼去圖書樓溜達了一趟,然後回政事堂與宰相吵吵架,命太醫署做預算,跟宰相繼續吵架,捋起袖子在上面架鍋,墨平就沉默的在下面添柴,加上一群輔助的扇火黨,呼,呼,呼……星火燎原。

    「這就是陽謀,光明正大的陽謀。魏景深什麼都沒做,但什麼都做了。別人知道他做了什麼,但知道了沒用,一沒犯法二沒犯律三沒犯官員戒條,只能幹瞪眼,罵幾句魏老奸田舍漢。聽說張坦夫在政事堂氣急了,罵魏景深田舍漢,魏景深說我本就是農戶出身,挨過飢受過餓,最怕就是得病,這病是富貴病啊,窮人生不起,像張相這種,定然是不怕的,生個十七八種病也不怕。」

    蕭琰哈聲笑出來。

    魏相公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妙人!

    更讓蕭琰欣賞的,是他從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而是無比的坦然,因為我窮過苦過,所以我要為窮苦人爭利益。蕭琰覺得安平母親的眼光真的是很好。

    「第三個聰明人是太醫令、安定皇甫氏的家主皇甫安存,字康永。寶樹應該知道吧,沈至元的生母,她的娘家就是安定皇甫氏的分支,當然關係已經很遠了,但一筆寫不出兩個皇甫,安定皇甫氏若提出吳興皇甫歸宗,你說他們會不會樂意?」

    應該是……樂意的吧。

    蕭琰心裡想。

    吳興皇甫氏在湖州很出名,是當地首屈一指的杏林世家,但和聞名大唐帝國的第一杏林世家安定皇甫氏相比,那就差遠了,說是米粒之比明珠也不誇張。這可不像清河崔氏與博陵崔氏,雖然兩家在西漢時是同一個祖宗,但早已經分立郡望堂號,東漢時就已經同為山東望族了,從北魏至大唐也一直是同為一等大姓,誰願意居另一宗之下?根本不存在歸宗之說,完全就是兩個宗族了,而且因為同姓不婚,兩家沒有聯姻關係,比起其他世家,反而斗得更厲害,沒有合作可能。又說趙郡李氏和隴西李氏,論起同一個祖宗,得扯到老子李耳之前了,要趙郡李歸宗隴西李那是不可能的,趙郡李氏在大唐立國之前聲望一直在隴西李之上,榮耀五六百年了,即使隴西李如今是皇族,趙郡李氏也絕不願意歸附,做皇族的附庸,哪裡有獨立世家的驕傲和風光?

    但吳興皇甫氏不一樣,它與安定皇甫氏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如果歸回本宗,家族發展就不止於湖州了。不過這也要看皇甫家的想法,如果沒有野心,獨立為宗還自在一點。

    蕭琰又一想,或許這不完全取決於皇甫家自己的想法,湖州那邊可能會去信給姊姊,問她的意見,畢竟太醫令可是衝著姊姊才遞出月桂枝的。

    「說皇甫康永是聰明人,向吳興皇甫氏遞出月桂枝只是一方面——不論吳興那邊是否樂意歸宗,他向沈至元示好的用意已經達到了。這位聰明人做的最聰明的事,是第一時間去了墨太平的家。

    「魏景深見了墨太平,總得有人將那份抄本遞到墨太平手中去。魏景深不會做這事,他是宰相得處事謹慎,不能將朝廷的章札私遞外人,即使墨太平守口如瓶,魏景深也不會給人留下這個把柄。若不是皇甫康永去了墨家,也會有人趕著為宰相辦好這件事,京中寒門官員多的是,能揣摩到宰相心思、有膽色抓著這機會的人不少。

    「皇甫康永為了皇甫家的利益,必須推動這個議案實施,一早就與魏景深一個立場。既然註定要得罪那幾位世家宰相,倒不如一開始就積極站位,還能被魏、邵二相看重,以後都會施加援手。更進一步看,他這麼做,是向昭華表忠心,就算這個議案沒通過,他謀的也是長遠,昭華主政後,難道不會重提這份議案?那時會更加重用他們皇甫家。」

    蕭琰心道,果然都不是簡單的。

    「第四個聰明人,是墨太平。這件事能這麼快被整個京都百姓知曉,內容還傳得那麼詳細,要說沒有人在暗中推動,誰會相信?京都有能力做到這種事的人當然不止墨太平,但政事堂幾位宰相首先懷疑的就是他,誰讓魏景深去見了他呢?但誰能抓住墨者社行事的把柄?說墨者私印張貼發散小報?證據呢?大唐可不允許捕風捉影入罪,或者御史的風聞奏事權針對一個平民?」

    蕭琰看到這噗哧一笑。

    沒錯,帝國有名的大人物,鼎鼎大名的墨家文宗首領,人稱墨者太平的,他就是一個平民,官府戶籍檔上登記的是「匠戶」。當然人人都知道這位墨者首領絕不是普通工匠,但問題是,他就是無官身,無士籍,糾察百官的御史風聞奏事去彈劾一位匠戶?別逗了!御史台絕不想有這筆黑歷史,被諫議院翻出來嘲笑。

    沒過幾天,李翊浵又一封信過來。

    「昨日落衙後,太學、國子監幾位經學深醇的博士在高密郡公孔學士家裡品茶議經,其中有同為翰林苑學士的葉弘葉士廣,這位葉學士被譽為當今墨學經義第一,和高密國公一樣,也兼著太學、國子監的經學博士。議經中就聊到了當前的熱門話題,葉學士說利民利國,又說前日和墨太平聊到這事,他說如果此事為真,朝廷在城鄉建立衛生保健站,兼愛社願意每年捐銀一百萬兩,支持這個公利事業。哦,參與品茶議經的另外兩位同僚,一位是太學祭酒,兼道學經學博士的閔永韶閔用和,人稱『言者不虛,虛者不言』;另一位是國子監儒經博士耿子鞏耿良固,人稱『鯁魚骨』,出了名的直言直語,不吐不快,這兩位的誠信品格都是朝野聞名的。——瞧瞧葉學士選的這場合、這人,也是一個聰明人。」

    蕭琰深以為然的點頭。

    她對高密郡公不陌生,士族譜上就背過。

    高密郡公孔尚賢就是這一代的魯郡孔氏家主。魯郡孔氏同樣是大唐的甲姓世家,卻是以世代傳承孔子儒學列入甲姓,所以其他世家可以言利,孔氏卻不可以,必須以仁為核心,談仁說仁做仁,公利醫療就是國家對百姓的仁,孔氏家主如何會說不支持?那當然是要贊成的,至於國家財政是否能支持,那是宰相考慮的事,孔學士目前的正職是左諫議大夫,只負責諫議帝王和政事,可以很任性的表示我只關心仁政不關心財政。

    另外那兩位,閔祭酒、耿博士,蕭琰不熟,但能與孔學士、葉學士一起喝茶議經,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想必不僅經學深醇,人品也值得稱道,阿娘說一個是「言者不虛,虛者不言」,一個是「直言直語,不吐不快」,葉學士轉達的墨家首領的承諾不用擔心這兩人不傳出去,而且以這兩人不虛言、不隱晦的操守,聽者必信。

    不會有人懷疑葉弘傳假話,或者墨平說假話,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會有人懷疑墨平做不到。

    墨者雖然人人簡樸,但墨者組成的社團並不窮,兼愛社可以說是大唐最有錢的社團之一。墨家開辦的墨行社、墨築社、墨織社、墨食社、墨機堂都是遍及南北、日進斗金的大商號,而這幾個墨家商號存在的意義,除了以技實踐,利民便民之外,就是為兼愛社的履實做錢財支持,據說每年贏利的五成都會交給兼愛社。每年捐出一百萬兩銀,這對兼愛社來說不算什麼,但墨平說的是「每年」,這是很大的自信和魄力,世家也有這種魄力,但這種魄力是用在有利潤的投資上,絕不是把錢扔水裡——做公利對世家來說就是扔錢到水裡,除了砸出幾聲水響,贏得名聲,啥利都沒有。

    而墨平的承諾一旦廣為傳揚開去,政事堂可就被架到火上烤了。

    墨平說每年捐一百萬兩銀子給公利醫療,政事堂的宰相還能說國家財政不能擔負?有這一百萬貫,就算朝廷不出一文錢,選幾個地方試點也夠了,何況朝廷不至於每年幾百萬兩銀子都擠不出吧?

    蕭琰看母親的信中說,「按太醫院之後做出的詳細預算,朝廷每年若有五百萬貫錢或銀投入,支持在每個州建立一個公利醫館是可行的,而下面的衛生保健站的建立則可由中央和地方共同負擔。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先州級,再縣級,再鄉級;或者反過來,先鄉村,再城市,一步步實施,總有全面推行的時候。關鍵是看,願不願意將國家的錢花在這上面。」

    李翊浵道:「對反對這個議案的宰相來說,墨太平的承諾是件糟糕的事,這加大了民眾對議案實施的期望,同時也點燃了民眾的憤怒。」

    母親信中後面的內容引發了蕭琰很深的思考。

    她說:「貧窮是一種病,而且是世上最可怕的疾病,它能摧毀一切,道德、倫理、秩序;受困於病中的人,當有一線希望時,會不顧一切的伸手抓住它,誰敢阻撓他們,憤怒的火星會點燃,最終成為燎原大火。

    「寶樹,我們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體會不到什麼是貧窮,書上說的饑寒交迫、貧病交加、無錢買藥的絕望,我們能從文字上理解同情,卻終究只是文字,不可能真的感同身受。要想世族出身的皇帝和宰相真正體味百姓之苦,那是很難的。如果發生水災旱災蝗災,朝廷會認真救濟,希望少死些人,不要出現流民,成為王朝不安的隱患;但沒有這些災害時,皇帝和宰相不會去想怎麼讓百姓富裕起來,他們最多考慮的是減少對百姓的壓迫,讓百姓還能吃得起飯,然後都安安分分的,不要去想造反。

    「太宗皇帝寫的《亡朝史鑑》中,提到王朝覆滅之因:一是帝王殘暴無道,如夏商二朝;二是急征暴斂,勞役重,百姓不堪其苦,如秦之亡;三是諸侯分國列強並立,中央無力控制,再遭外族入侵便亡,如西周、西晉;四是吏治敗壞,國家頹敗日復一日,最終身染重疴,民亂四起,如兩漢之亡。太宗說,王朝要想統治長遠,就不能犯上述這四條。所以,大唐的皇帝們都很重視不能苛捐雜稅,不能亂征徭役,重視對邊鎮武將的約束,重視吏治整飭,重視對世家權力的平衡,做到了這些,國家就太平了。下面的百姓再弱一點,愚一點,做順民,這樣就更好統治了。

    「但這些,都是歷代王朝統治的模式。哪個王朝初期不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但到後來呢,至多不過兩三百年統治——夏商那不算,國小民少,就像大唐的一個道,最多兩個道,統治個四五百年有何驕傲的?周朝不必提,東周就是春秋戰國,早就不復王朝了。現在一些儒生推崇『上三代之治』,真是可笑。這個不扯遠了,若按照這個統治模式,大唐不過兩三百年,或三四百年,單是土地兼併,就會走入民變蜂起的局面。而李氏不是被民變掀翻,就是被另外的世家代替,於是進入新的王朝,然後又是同樣的輪迴。

    「真正的改變是在高宗時代。如果沒有高宗,大唐走的,也是這樣一個輪迴。從高宗起,大唐的國風變了,確切的說,是國家的根本思想變了。高宗說:大唐要做帝國,不要做王朝,王朝是狹隘的,是一家的朝,帝國是廣闊的,是君主和所有臣民的國,君主有君主的責任,臣有臣的責任,民有民的責任,各盡責任,而帝國各保障其利益,帝國才會成為眾人共同使力的大船,永遠航行不傾覆。

    「高宗說:大唐帝國必須強大,不僅國家強,君主強,還要大臣強,國民強。只有民強,才能迫使上面的大臣強。民和臣都強了,最上面的君主不強都不行。高宗說,不要寄望於君主的自我修養和賢明,不是叫一聲『聖人』就是聖人了,只有壓力才能逼迫人強大,坐在這個御座上,是至高權力,也是至高責任,至艱重擔。如果承受不了這個壓力,這樣的弱者,不夠資格做大唐的君主。高宗說:當年太宗皇帝可以選擇朕的母親做君主,而放棄他這一支的血脈,為了大唐帝國由強者來繼承,朕同樣可以;朕的子孫也必須可以。

    「高宗不是說空話——她從來不說空話,說了都要做——為了讓後代繼任的皇帝們都有壓力,不得不成為強者,高宗制定『強民,育民,富民』三項國策,刻碑立於太廟,而且制定《帝憲》,將這三策放入《帝憲》中,同時給大唐的君主制定了更高的標準和更遠大的目標,她說這就是大唐帝王的憲典,後世帝王子孫中如果能超越她的功績,可以推翻它,或重訂它,但在推翻或重訂前,必須遵照執行,否則就是違帝憲,宗正寺長老和天策上將組成的監憲會可以依憲行廢立君主事。」

    母親寫的這些蕭琰在史書讀過,但《高宗實錄》裡沒有記得這麼詳細。她讀史書比較晚,九歲開始讀《華夏通史》,母親說知道大概歷史就行了,說年紀長了有了分辨力思考力再去讀史書,才不會被史書牽著走,十一歲時進了恆安院,母親才允許她跟著四哥學習讀史,她學《帝國通史》時就喜歡高宗,再細讀帝王實錄,最喜歡看的就是《高宗實錄》,制定《帝憲》那段記載便是她喜歡高宗的原因之一。

    她記得回清寧院後,曾經對母親說起讀這段史書的感想,母親當時的表情是怎樣的呢?蕭琰記得,母親當時是微微笑了,一向平靜、清漠的眼睛,如有星輝灑入,泛著柔和的光輝,「哦——」母親當時悠長的哦了一聲,悠遠的聲音道:

    「她是這樣說的:一個真正強大的帝國,必定是有忠誠又強大的子民,一個真正強大而有智慧的君主,必定是有強大而有智慧的臣民。懼怕臣民太強的君主,那是弱者。期望治下都是愚笨的順民、覺得更容易統治、更能夠長治久安的君主,那是愚蠢的君主。夏朝怎麼亡的?被一小群虎狼領著一大群的奴隸推翻。秦朝亡於什麼?一群強征的平民戍卒首先造反。東漢亡於什麼?一群裹了黃布巾的農民造反。這些是不是愚民?能有多少智慧?我可不希望我後代的子孫,是一些只想統治一群弱雞的懦者,或者是希望統治一群愚民的蠢貨,真是丟我的臉,以後我有在天之靈肯定降一道雷劈死他們。為了不劈死他們,我決定製一個《帝憲》,給他們保命。」

    母親說到這裡哈哈笑了起來,是那種很愉快、很歡樂的笑。

    蕭琰也笑得滾在榻上,覺得母親對史書的詮釋太好笑了。

    但如今回想,便覺得這真的是高宗皇帝當時對母親說的話,不是史書記的那種簡練有文采,而是平實的,生動的。而母親的笑不是因為這些話本身,更可能是想起了高宗當時說話的神情,是霸氣的?眯著眼冷笑的?還是高深算計的?……蕭琰想不出,但一定是母親喜歡的樣子。

    蕭琰很少見母親那樣笑,如今仔細回想,那少見的幾次,都與她讀史後回來說高宗皇帝的事跡有關,母親總是用「哦——她是這樣說的」這種語氣開頭,有一些妙語風趣讓蕭琰笑得不行,又有一些平實中卻見深刻的話,讓蕭琰覺得感動。

    母親說「她是這樣說的」——「真正的強者治下,統治強民、智慧之民,所以強者越來越強。強者治下,統治弱民愚民,強者也會變弱,而後代會越來越弱。弱肉強食,優勝劣汰,這是天道,自然界禽獸相爭,人也如此,帝國也如此,不爭則不強,不永遠向前,做到強者愈強,要麼三百年,最多四百年,大唐就會衰弱到滅亡了,被新生而起的強者取代。大唐要做千年帝國,每一任君主,都必須真正的強大。」

    史書中不會出現「真正」這個詞,但蕭琰在母親的話中,卻經常聽到「真正」一詞,蕭琰現在知道了,高宗皇帝是真的喜歡用這兩字,以作強調和區別,真正的強大不是顯於表面的強大,也不是力量、實力或哪一方面才能的強大,高宗指的是心,是靈魂,只有心靈強大的人,才能擁有海一樣的廣闊,地一樣的厚實,和天一樣的無畏。蕭琰對此深懷敬意,武道修行也如此,沒有一顆強大的心,無法走得更遠。

    高宗在定「富民」國策時說:貧窮是一種病,而且是世上最可怕的疾病,它能讓道德無存,倫理無存,禮義無存,人和禽獸無異,也能讓最底層、最怯懦的人奮起反抗,為活命而掙扎的百姓,他們的憤怒能燃燒成燎原火焰,燒毀一切。

    那些困於疾病之苦,以及憂懼得病無錢醫治的平民,如今便是如母親信中所說的「當有一線希望時,會不顧一切的伸手抓住它,誰敢阻撓他們,憤怒的火星會點燃」,反對議案的宰相就真是架在火上烤,引起眾怒了。

    這種輿論連世家宰相也不能不畏懼。

    何況世家中,那些旁支遠支,不是每家都富有到不需要公利醫療。世家主如果反對這個議案,在本族中必定要失去一些人心。

    蕭琰心想,阿娘下封信要說的第五個聰明人肯定是聖人了。

    聖人不會反對這項議案,因為強民富民本就是歷代皇帝執行的國策,公利醫療也在強民富民之內,相比世家宰相往往從階層利益出發,皇帝更看重整個國家的大利益,如果這項利國利民的體制不會動搖國家財政,聖人就會想辦法去推動它實施——當然,現在已經不用陛下親自出手了。

    但蕭琰沒想到的,阿娘信中說的第五個聰明人,居然是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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