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月兒閉眼待死的時候,嘩——,一股水流從白龍口中衝激上天,頂托她身下,及時消去她墜落之勢。她雙腳及地的當兒,白龍閉上嘴巴,餘下的水流沖得她踉蹌兩步便即站定,就仿佛有人平推著她走,連打滾消減墜勢都不需要。月兒驚魂甫定,發足便逃。跑出十步八步,一個艱澀的聲音讓她停了下來:「皓華!你是皓華公主嗎?」
奔跑中的月兒身軀劇烈地哆嗦一下,難以置信地收步回頭,只見白龍站在當前,顫抖著身子,嘶啞著嗓子發問。月兒驚訝:「我是皓華。你是誰?」
「啊!老天爺!老天爺!」怪腔怪調的狂叫著,「白龍」歡呼雀躍、連蹦帶跳地跑過來:「我是風輕!我是風輕!皓華,你居然沒有死?太好了佛祖保佑……」
在白龍腦海中的風輕元神聽到月兒斷臂的慘叫,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但覺月兒的慘叫聲似乎有些熟悉,心下疑惑。好像聽過這樣的慘叫?姮娥這樣叫過?姐姐這麼叫過?離春這妮子這樣叫過?是了,蓮兒……這個苦命的丫頭,臨死前這樣叫過……
正傷感,月兒高空墜落時發出的慘絕人寰的厲叫讓他驚跳而起。離春當年高空墜落,也發出過這麼絕望的慘叫。但是,這更像當年皓華臨死前絕望的嚎叫!
皓華?難道她是皓華?風輕頓時紅了眼,狂暴地橫肩撞開看到白龍昏眩良機、沖奔過來的牛魔王,一頭撞開白龍,占住自己的主腦。白龍聰明反被聰明誤,被彎頭船翻轉得眩暈欲吐,一撞即開,幾乎沒有還手之力。風輕即刻張口吐水,讓月兒安然落地。
皓華驚退閃避:「胡說,你怎麼會是風輕?你……你把頭上的白巾摘下來讓我看看!」
風輕猛省起自己還是木乃伊裝扮,蒙頭蓋腦的難怪她一直以來認不出。急忙收住勢頭,扯下頭臉的傷布。昏黑的暮色中皓華看得清楚,果然就是記憶中那個傢伙的模樣。再說他聲音也變得有些熟悉了。她頓時淚流滿面,放聲大哭:「死風輕!真的是你……嗚嗚。你……你咋回事啊?」
無支祁呆怔一旁,這時回過神來,怒喝:「風輕!是你個狗賊?殺!」飛身撲過來。他弄不明白白龍秒變風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費這腦筋。反正他是仇人風輕就行。
風輕無暇顧及皓華,揚眉喝斥:「滾!」大弓猛掄。無支祁不敢硬接,飄然飛退,口中哨聲響起,幾十隻鬼猴一擁而上。風輕手掄大弓,口吐水箭,片刻間殺得鬼猴子橫屍滿地,片甲不留。本來他眼睛不便,鬼猴們若是圍而不攻,或者畏懼逃跑,他都難以追殺殆盡,偏偏鬼猴們生就一根筋的性子,前仆後繼,死戰不退,讓他幾乎是一箭一隻。
無支祁趁他射殺鬼猴的當兒高飛而起,想要越過他從後面偷襲,皓華急叫:「小心,他在你頭上!」先前她早就認出無支祁了,因此才會二話不說發箭攻擊。無支祁很快也認出了她,卻是不以為意。
風輕仰頭一箭射去。無支祁急忙飛退開去,口中尖利的哨聲更加的響亮起來,幾可錐人耳鼓。風輕想起兩三個月前初會鬼猴的恐怖,驚叫:「皓華,快逃!他在召喚鬼猴子,太多了殺不完。西邊!往西邊逃!往大湖方向逃。鬼猴子怕水。」
皓華右肩血流如注,浸濕半身黑衣。左臂骨頭又斷了,無法給自己止血包紮,只能匆匆忙忙往記憶中的日落處忍疼奔跑。奔跑中左臂摔盪,斷骨相軋,疼得她臉面發青,只好用勉強還聽使喚的右手抓住左胳膊,別彆扭扭地奔跑著。擔心他眼睛不便入林受阻,只選擇草地而行。一別經年,她學到了一些仙法,雖嫌初淺,眼耳之力卻是比以前好太多,幾乎說得上視夜如晝,不怕黑暗。
風輕跟在她身後,聽風辨位,又一箭迫退無支祁。嗅得她一身血腥味,記起她的傷勢,歉疚之極:「皓華,還沒看到鬼猴是吧?停下來!我先給你包紮一下……」放下大弓,出手點制她右肩穴道,稍微緩住出血的勢頭。除下自己上半身身的白麻傷布,穿過她脅下,把她肩膀前後包了三圈,終於止住血流。再折了兩根樹枝固定住斷折的左下臂骨,包紮妥當,不怕摔盪。他摸索著給皓華包紮的當兒,無支祁狂怒攻擊,都讓他張口出箭,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趕開去。海猴子天生神力,做鬼後力氣消減,也比常人氣力為大。無支祁先前氣力就不比風輕強,這時候更加不堪。又失去變化之能,更加沒有威脅。何況還讓皓華射傷了,根本沒有多少攻擊力氣。
皓華一開始十分擔心無支祁,見他應付輕鬆,鬼猴們又一直不見蹤影,便放心了。他眼睛看不到,幫她包紮的時候難免碰到她別的地方。雖然出聲提示,還是讓他亂摸亂碰弄得一張小臉紅紅的,囁嚅著問:「風輕,你……你咋回事啊?先前明明不是你……讓鬼迷了魂嗎?」
風輕嘆了口氣:「可不是嘛。剛才是鬼迷心竅,讓那條白龍迷了魂。幸好及時回醒過來。對不起,把你傷成這樣子。你怎麼……跑到月宮去了?」
皓華一下子滿臉嬌嗔,給了他一個老大的白眼:「還不是你個胡塗蛋害的?我還沒死呢,你就把我往懸崖推!壞蛋!」風輕只能連聲賠罪。皓華說:「還好我命大,碰到了師父。師父說她那天心血來潮,就出來散散心,看到許多螃蟹托著我沖向懸崖……瀑布,她看不尋常,就飛過來在我落崖的時候把我撈起來……啊!快快快,鬼猴來了!」
風輕雙手一抄,把她打橫抱起,放步飛奔。有皓華當他的眼睛,不怕撞到樹落下坎,腳程盡展,快逾奔馬。無支祁想要阻攔,他張口出箭就能把他逐退。鬼猴速度雖快,也追他不上。但是他也摔不開,一直隔著四五十丈的距離。皓華回頭看到身後鬼猴黑壓壓的一片,不可計數,心中打突:「老天爺,怎麼這麼多?」
風輕不敢開口說話,免得泄了一口氣讓鬼猴追上。奔行良久,漸覺氣竭,皓華歡喜道:「好了,不見了,終於摔開它們了。」
風輕吁口氣,放慢腳步。卻聽她驚叫:「火,大火!前面一片火海!這裡是哪裡?」
風輕頓時雙腿發軟。老天爺,你耍流氓!為什麼人家隨隨便便一條小船就能過渡,輪到我就是水深火熱?放下皓華,有氣無力地解釋說:「前面就是界河……」
皓華聽明白之後,忍不住埋怨:「誰讓你把我的法寶毀了?那是師父給我的'天地渡',天地之間任意遨遊的。」
風輕苦笑:「那是死龍乾的好嗎?咦,你不是能飛嗎?」輪到皓華苦笑:「我只能夠在師父的月娘世界飛,因為那兒有她的加持力。」
風輕啞然。兩人無計可施,索性就地歇下,明天再想辦法。風輕重新給皓華檢查包紮一下。皓華轉頭看東方天空一輪皎潔的月亮如常升起,輕輕地嘆了口氣,就地艱難地拜了一拜,回頭告訴風輕:「我師父救我回去,不惜耗費許多力氣救治……後來她練功出了岔子,估計就是因為耗費了太多的法力。今天我忽然離開,她為了不誤職守,只能提前出關了。本來應該還要一個月的。師父……唉。」
風輕急忙對月揮手跳躍,讓她與她師父取得聯繫。皓華看他蹦跳如猴,一時哭笑不得:「這裡……這個月亮未必就是小人天的月亮,我只是聊表心意。再說就算是,也沒用的,師父看不到我們的。除非她傷勢好了,哪一天抽空出來找我,否則,我們師徒緣份就到這了。」風輕驚訝:「還有這樣的事情?」皓華黯然點頭。
風輕還要再問,皓華驚叫:「鬼猴又來了!」
草!風輕一躍而起,抱起皓華便走:「看看大湖在哪裡?或者有沒有看到一座小山崗?」
皓華左右看看,終於憑藉超凡的目力看到幾百丈外的小崗。風輕放步奔去。身後啾啾啾怪聲一片,儘是鬼猴的啼叫聲,也不知來了多少。風輕對鬼猴們無所畏懼的瘋狂悍勇記憶猶新,不想陷入群猴包圍中,全力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四個車軲轆。
衝上山崗,皓華居高臨下,終於發現大湖。風輕趕在鬼猴追及之前奔逃入湖。鬼猴依然望水生畏,讓他放下一重心事。先前海猴子硬生生訓練出會游泳的鬼猴戰士,還好這裡再沒有這樣的特種兵。
他吁了口氣,慢慢走入湖中,到水淹胸口而止。把皓華舉起,讓她跨坐在他肩膀上,免得傷口沾水不能夠儘快痊癒。看群猴在岸上咆哮齜牙作勢,不禁懷念起綠毛蟹夫婦。
皓華看岸上群猴不退,十分擔心:「怎麼辦?就這樣跟它們耗著?」風輕已經有了計較,腮幫子一鼓,惡狠狠地說:「咱們等一陣子,它們再不走,那是逼我放大招了。哼哼,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說殺生的不要……我只是不想做個壞人而已。」
皓華見他有心思說廢話,頓時心情愉悅起來,微笑問:「你有辦法?快說,有什麼好法子?」風輕傲然:「當然有辦法。江湖一點訣,說破不值錢。我口吐水箭的本事日新月異,無窮無盡,一會兒這些畜牲再不走,就當箭靶子好了!」
皓華驚喜:「是了,你哪裡學來這神奇的本領?早知道咱們還逃什麼逃?我看你剛才殺那幾十隻鬼猴子真的是乾淨俐落大快人心,還以為你肚子裡面存貨有限,不能隨便再發箭了。」
風輕不想解釋說倘若陷入群猴包圍中,以鬼猴迅捷的身手,他難以保證兩人的安全,這麼說未免塌面子。只說:「這個嘛……輕輕鬆鬆消滅了鬼猴子,你就不能充分了解我的本事了。把事情複雜化,才能體現出我超級無敵的工作能力!」
皓華不由得撲嗤失笑,雙臂雖疼,還是勉強用右手在他還沒來得及長出頭髮的腦袋上輕敲一記,笑嘻嘻地罵道:「死風輕,你是想讓我承你的情記你的好嗎?」
風輕臉不改色心不跳:「當然。有什麼問題嗎?」
皓華忍疼又給他光頭一擊,嬌嗔道:「你還說!」風輕大呼小叫:「啊,別亂來啊,你負不起這個責任的。」
皓華一怔:「什麼意思?」風輕一本正經:「'男人頭女人腰,一碰就要一輩子包!'沒聽過這句話?」
皓華明白過來,騰地一下紅了臉。想要掩臉跳開,此時此地可不是害羞的時候。想到張腿坐在他身上,大大的不雅觀,如此不雅的行止,除非夫妻情侶,否則實在……想到不堪處,她全身發軟,差點兒就要坐不住了溜下來。
嘴賤的風輕聽不到她回應,問:「咋啦?還不明白?你肩膀上面頂著的那個是葫蘆還是西瓜?這麼不開竅?」
皓華不語,扶著他腦袋的一雙手熱得發燙。風輕嘮叨一會兒,終於發覺不對。正要問,皓華鄭重其事地開了口:「風輕,我告訴你,那個……那條白龍昨天來找我的時候,是替他弟弟來提親的。我說,我說我心有所屬,拒絕了他。他……卻把我擄了來。」
她以為風輕鬼迷心竅了就不知道什麼,卻不知他是知道的。他也懶得解釋,只道:「哦,那死龍是個卑鄙無恥的大混蛋,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替你狠狠地揍他一頓,你不用理會。對了,那個害你的海猴子讓我殺了,之後變成鬼身來找我麻煩,被一個魚頭怪吃掉了。」
皓華啞口無言。
風輕等不來她回話,有些不耐煩了:「鬼猴子還是陰魂不散是吧?」皓華答非所問:「我一年沒回家了,真想父王母后啊。出去之後,你送我回家吧?」風輕略微猶豫,還是答應了。流波慧下落不明,再說此來是為了找巫兆問卜治眼。可是皓華雙臂俱傷,不先送她回家良心不安。
皓華幽幽地說:「這一年,除了父王母后,我經常會想到你胡說八道的樣子。」說到後來,忍不住咬住下唇,微笑起來。想想又補充說:「讓太玄師父看看你的眼睛。他老人家很厲害的,醫卜星相都懂。我一點醫藥知識就是他教的,相信他能夠治好你。就是教我太玄經的那個師父。」
風輕大喜,連聲說好。忽然挺直身子:「咦,好像有人來了!或者……」
抱歉了諸位,因為某個原因,本書後續章節將移到逐一浪一網繼續發布。書名改為《玄蛇》。筆者筆名改為丙吉。請喜歡本書的朋友們移步,持續關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