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流一開始醒來也確實沒察覺出甚麼異樣,只是先對著自己眼前淡藍色的軟枕發了會兒懵,就在這半懵半醒間,得了祝儻又在他屁股上稍微團揉了那麼兩下,便立時差點一個高兒從床上蹦起來。
一個倒肘將身後禽獸隔開了,季清流翻身半撐著床榻坐起了身,居高臨下十分不悅的俯視著祝儻。
祝儻倒不介意,臉上還有些無辜之意,「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
季清流氣的厲害,更是煩他煩的厲害,眼下根本不想同他講話,只一把掀了被子,自顧自抬了腿跨過他,似是想下床。
祝儻雙手自他腰間一掐,直接把他按坐回自己腰上,臉上仍舊不解,「你要去幹嗎?」
&儻!」
他忍不住雙手揪起了他衣領,也好似早已咬牙切齒,不及再出口些甚麼誅心話,倒是祝儻又先抬了手,捂住他嘴巴。
聲音也沉的厲害,「帝君現在才是受制於人的那一個,是也不是?」
季清流臉色鐵青。
祝儻也覺得一大早他就這麼個姿勢,還衣衫不整的這般跨坐於自己身上……實在是有些讓他太難定心神,索性也不急著說教,自個兒也正經的坐好,一條腿弓起,一條腿弓著,將他往懷裡攬了下,輕聲道,「帝君現在不肯同我說話了,是因為煩我煩的要命。可是因為沒有法力在身,就算想一巴掌把我打走,也沒得辦法,是不是?」
說著又笑,祝儻的手又不安分的在他腰側滑摸了好幾把,喉間的微動之意也泄露了幾分難耐,聲色也好似更喑啞一番,他繼續道,「帝君先前不是唾棄我這種浮生螻蟻,偏生卯著勁要求天下權,要求法力無邊、還要求萬壽無疆麼?」
說著便忍不住一抬手,硬是將他身子按進自己懷裡,嘴也早就忍不住湊過去吻啃起他的脖頸,胡亂啃舐了一通,祝儻這才氣息幽幽的道,「你現下,能知道我為甚麼非要求這些不可了麼?」
&求這些,便是為了把我困於你身下?」
祝儻一愣,糾錯道,「懷中。」
&了吧。」季清流不屑的撇開頭去,可因了自己現下誠如祝儻所言那般,確實沒法做甚麼大動作,也沒有法力,更別提甚麼權勢了,便只能這麼無所謂又不知味的呆愣著,由他擺布。
祝儻那邊卻不算完,繼續道,「帝君打從生下來便是仙骨,一身法力無邊,自然是不會懂我這樣人的苦。」
想讓你能喜歡我……委實也太難。
&然如此,」季清流冷笑了一聲,斜睨了眼不屑的看回祝儻,惡聲惡氣道,「你做甚麼要痴心妄想?」
四字如鳩毒入骨,毒的人心神俱痹,六腑皆麻。
口齒並著心底發寒了好大一陣兒,祝儻才強穩下心神來,小小聲說著,「我現在……倒也不能說是現在了,當初還同你在天庭上斗的那些時日,難道就沒有一時片刻是能讓你刮目相看的?」
季清流想都不想,「沒有。」
語畢又推他,「你走開,一大早見著你,我還不如做個噩夢嚇醒了好。」
祝儻起先叫他那幾句話給震的心神恍惚……你看,便是吧,當初喜歡上他的時候也在心底告誡過自己好多遍了,喜歡上帝君……無非是痴心妄想罷了,既是凡人,何必做了天念?
可真等著這人毫不留情面的說出來,祝儻才覺得……才覺得生世為人那時候的五味雜陳統統又都回來了。
是啊,人活在世,豈不便是苦字一言以概?
並非以偏概全。
苦便是苦的。
……
但卻不甘心。
想著便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腕,氣力大的好似要透骨握著他的神魂,握著他的心神那般才肯罷休。
季清流叫他這一握還真給握疼了,失了大半氣力重心也不穩,一個不小心又跌回了他懷裡。一時間砸的彼此都倒抽了口涼氣。
得了這聲隱約的痛呃,祝儻自然是忙收了手,又有點心疼的輕攏過他腕子,「我…>
&甚麼你!」季清流火大,他最討厭的就是一大早醒來遇見爛心事,往往在晨時候惹著他動怒的,他能記恨著要比平常日子久。
故而在天庭那時候,好多次議事大會都是緊著日神還沒去恪盡職守之前開的,那時候能爬起來去聽他們烏泱泱的已是不易,難得聽進去幾件,或正好談到幾件自己上心的,好不容易開了金口,必然有那個名喚『祝儻』的神君得給他找事。
簡直火上澆油雪上加霜,煩已是煩極,偏偏這人說的又好像……不無道理。
除了他的方法更溫和,他的法子更狠戾罷了。
真是,你怎麼不去墮魔呢,還虧得頭上頂了個三清光環,愚蠢的凡胎!
那時心底便隱起了不屑之意,最終天帝聽了自己的意見還好,若是沒採納自己的,反而聽取了祝儻的,那更是了不得了。
幽季那時候都覺得自己涵養真是極好,怎麼就忍下了脾氣,沒提著劍衝去他那邊,把他削個稀巴爛?
——噢,大抵還是因了面子上抹不開去。
總怕有一天祝儻真如他願死了,再有人說,「瞧,定是北燭帝君氣急敗壞去砍的。」
嘖,想來也是鬧心,此番前塵往事一回味,發現這時候竟又是他,火氣更是大了好幾分。
不及再度惡向膽邊生,罵他也要解幾回恨的,就見祝儻慢慢垂下眼,手也漸漸鬆開了牽制,「我……我沒想弄疼你的……抱歉……」
見著幽季又甩開了袖子想走,不敢再拉扯他怕弄痛他這身骨頭,祝儻也忙起了身跟緊,「要去哪兒?」
&管著!」
&話!」祝儻也火大,「你不看看現下城裡頭有多危險,我自是擔心你……」
話未說完卻見幽季猛的轉了身,眉間蹙起很深的一條褶皺,他冷聲字字頓齒道,「那我只問你一句。」
&麼?」
&年害我上濁滅池的,是不是你?」
祝儻愣住。
&皮扒骨一遭,差點斷魂丟命,雖說還勉強活著,到底是遂了你意,我甚麼法力都沒有了,我就是廢人一個了,也沒有甚麼孤傲的身份可加之於身。既然這樣,是不是事事都得求著你了?」
&
當年害你上濁滅池……我只是順手推舟了一把,而且……那也純粹是想著,想著你能有所改變……
可說出是天帝害你,你又能有幾分信意?
再往下想著未免又可笑,黑鍋是得自己背,爛事是得自己拾掇,也是,認了當邪佞的命,就知道不可能有個太好的口碑。
正當祝儻這邊覺得無力,太多話無從說起,即便說起了……眼下他是個能聽進去的樣子嚒?指不定又像昨晚那般毫不在意的就睡著了……
正想著,卻見幽季忽然一屈膝,跪在了他面前。
祝儻一怔,隨即往後猛的退了一步。
&是很討厭你。但是祝仙君,如果你想看的是這個,我跪給你看,我受你所限便是了。」他又慢慢抬起頭來,即使現下身上帶了點邪魅之氣,卻仍舊是那張端正的臉,清明的眼,「勞煩祝仙君隨我去趟聞鶯巷。」
&去哪兒我都想陪著你的,你我之間不必……」祝儻拉上他的臂膀,想將他攙扶起來。
卻聽這人近在耳邊的聲音又道,「如果還能尋著我那位朋友,你想做甚麼,我隨你盡興。」
祝儻又是一愣,隨即咬牙切齒,「幽季,你這是甚麼意思?你在跟我交換?你在拿你自己跟我交換?卻只是為了讓我替你做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罷了?!」
祝儻也惱,「我他媽對你是真心的!你若是現下不喜歡我,我會盡力變著法子的希望你能喜歡上我,你同伴出事了,我也急!我看你寧肯擔心個不知名的小老鼠精,也不肯正眼看我幾下,此刻還同我講這些話,我真是……」
惡狠狠的一把將他從地上蒿起來,祝儻目似噴火,「你究竟要怎樣信我是真心?」
&不介意你是不是真心。」季清流眼神微垂,緊盯著地面道,「你若是喜歡這具皮囊,你拿去便是了。畢竟那個名作幽季的帝君,已經死在了濁滅池上。」
祝儻一愣。
隨即冷著臉扯了衣架上的衣服,快手快腳的給他穿好了,這才冷著臉一言不發的將他往聞鶯巷拖。
煩死了。
簡直要煩炸了!
對,他罵自己痴心妄想是對,他記恨自己當年害他上濁滅池還是對。
每一件事細細數下來,總是脫不開一層自己害了他的成分在。
真是,你自己卻不想想,天庭上那麼多正直清白的仙君,天帝不去加害,偏偏針對你一個是為了甚麼!難道會是因為你太正直致使他看你不順眼嗎?!天帝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又想著自己的真心在他眼裡看起來壓根不信,也或許信了,壓根不在意。
呵,貴為帝君的時候那麼多人天天等著沖您表忠心。
你卻不看你脫了那一層光環後,卻還有幾個人是真心記掛著你的。
當年五雷正法轟了個臨淵神魂俱散,眾仙僚天庭上一聲唏噓便算是故事告了終。
那輪到北燭帝君這兒呢?
對,到底是忌諱你的名諱,不敢多言,可也不過是有人提起來時面上偶然浮露的惋惜,抑或一聲『啊呀……』卻到底不敢續上尾音罷了。
再過個千八百年,一旦有人領了北位帝君,續了你的位置,再放眼個長久時間,怕是你最後也不過是同臨淵那樣一聲唏噓告終罷了。
有多人真心待你?
不是看你飛黃騰達、不是看你翻雲覆雨、不是看你如日中天時那些人,而是看你現今寥落,還會有幾人真心掛念著你!
——可是這些話永遠不必跟他這種死腦筋的人說。
說了,往往得他一句冷聲回應,「那你現在對我好,不還是覺得害我上濁滅池虧對了我嗎?」
想著便更惱!
你倒不再仔細想想,我既然是一邪佞奸詐之人,我做了壞事便永不會虧心!
害死了哪位仙君,又借刀殺了誰家仙吏,髒心爛肺的事做多了也就漸漸麻木了。
害你上濁滅池怎麼了。
真若論起來,二字一括——『活該』是也!
明地里暗地裡提點你那麼多遭,你不聽便算,還非得變本加厲一重。
你是讓眾仙君以後奉了您的忠,還是聽了天帝的話?
敢跟他攬眾君心,你簡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