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來自地球的好友們,齊斐的日常午休時間又恢復了獨身。
雖說在好友們到來之前的每個午間休息里,他也都是這樣獨自找個地方閱讀資料,或者小憩片刻,但在經歷過一年多的與朋友們每日相聚後,再次回到這樣的獨行,反而不習慣了好一陣。
好在滿滿當當的日程表也沒有給他太多用在「不習慣」和「適應」上的時間。
地球訪問團是在他的第二學年上半年抵達的蟲星,為期十五個月的訪問期結束後,齊斐也已經從第二學年升至了第三學年。
這是他在帝國高等學院內就讀的最後一個學年。
與地球上諸多高等學院的最後一年相似,經歷了系統化的專業課程學習後,於第三學年的中期,各專業學生會根據自己的專業分流方向,提前進入各領域部門開始實習。
軍部傾向專業的三年生們,自然是會依據具體的專業細分,由對應的軍部各部門接收。
齊斐的專業分流方向是機甲,和他同期的前線作戰機甲操作系學員有68名,只有他是雄性。
不知是否是因他選擇了軍部傾向專業的緣故,他們這一屆可以稱得上是近百年裡進入到軍部傾向專業的雄蟲最多的一屆。機甲操作方向的雄蟲雖然只有齊斐一隻,但在其他非前線作戰方向專業,約四分之一的本屆雄蟲都涵括在其中。
「不錯不錯!」
奧齊在拿到這個數據報告時,大力拍拍齊斐肩膀。
他沖自家崽露出一個充滿懷念的,還頗有幾分自豪的笑容。
對於強大的追求與趨從,同樣適用於雄蟲之間。只是他們曾在漫長的時間裡被……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金屋藏蟲?被嬌慣和被過度縱容,造就了那個時段里大部分雄蟲的天賦能力荒廢,變成了只會享樂的混蟲,雄蟲們「尊貴」的核心原因,一度只是因他們「能讓雌性懷上蛋」——仿佛一隻雄蟲的全部價值僅在於他能讓多少只雌蟲或亞雌受孕。
奧齊在那個年代裡拉著好友左鳴一起發掘了雄蟲除「繁衍」以外的蟲生價值,帶動了一部分雄蟲覺醒。
如今的雄蟲當然已經比當初要好上許多。
軍部依然是雌蟲的主場,而在政治、商業、醫療、科研、教育等區域,雄蟲的身影均是十分活躍。
立於血脈天賦等級的頂端,從入學至今一直牢牢占著首席之位。
「首席」不只是一個稱號,同時也是一個風向標。
就像迎來左鳴回歸的科學院,是近兩年畢業的雄蟲學員另一個熱門就職方向。
齊斐所作出的軍部傾向專業的分流選擇,也帶動了那部分待他做出選擇後再完成自己分流選擇的雄蟲,在「首席」的連帶效應下跟隨著進入軍部。
「從來不該有哪個領域因為你是一名雄性或者雌性,就不適合進入其中。」
奧齊滿意的合上這份象徵著一部分年輕雄蟲也開始朝軍部發展的報告,再次拍拍他作為「獨苗苗」前線作戰雄性新兵的孩子,一向爽朗的笑容里多了絲狡黠,「崽,來一起讓那些以為高等蟲族的雄蟲全是戰五渣的傢伙們開開眼界吧。」
一開始選擇機甲操作這類前線作戰專業,就是想著進入軍部後的外出作戰任務能夠增加自己與宇宙海盜正面交鋒的機率,幫助自己找尋更多下落不明的父親的線索。
如今終於要正式進入軍部,而他的雙親都已經在學習期間就平安找回。
齊斐注視著正滿含期待等待他回答的奧齊。
「讓以為高等蟲族的雄蟲全是戰五渣的傢伙們開開眼界」——這聽上去是個不錯的新動力。
應屆學員前去軍部報道的當天,除去指定的各部門接待蟲員外,軍部內其餘既沒有外出任務也並不當值,以及手頭工作也暫時不忙的蟲子們都特意繞道過來,瞅了一眼這一群由大型客運飛行器統一送來的新蟲們。
比起以往來說多出數倍的雄蟲數是他們特意來關注一番的原因之一,而原因之二,則是因為今天是象徵著他們將要「獲得」第二隻s級雄蟲的紀念性日子。
s級雄蟲!
第二隻!
饒是高等蟲族壽命在宇宙智慧生命間算是長壽,各大部門要整部蟲員都洗牌一番,也是需要耗時多年才能徹底輪完一波蟲。而在這漫長的任職時長里,還從來沒有哪只在職蟲能拍著胸脯說自己曾見過同一個部門裡能迎來兩隻s級雄蟲的局面,能夠在在職期間遇見一隻s級雄蟲就已經是好運,同時遇見兩隻……
他們現在不就正在同時遇見兩隻?!
洗刷了莫須有罪名後的奧齊上將,和他年輕的,今天將要正式作為預備機甲師進入軍部的孩子。
那只在蟲群中也能被一眼辨認出的黑髮雄蟲站在隊伍前列,迎接著他未來同僚們的火熱目光。
有那麼一瞬,齊斐覺得自己像是在醫院放射科的影像室里。
因為他正面接收到的目光探照與背面接收到的目光探照一樣火熱,且專注認真,跟恨不得能把他從外看到里再從里看到外似的。
前方的視線來自站在不遠處接待他們這些新蟲的軍部在職蟲員,後方的視線則來自於站在他身後的同期學員們。
站在學員隊伍前列的齊斐,恰好成了雙方的目光交匯點。
「……」
承載著雙重注目的黑髮雄蟲面色淡然的站在原處,脊背挺直,站在身後一眾機甲操作系的高大雌蟲前方也不顯弱勢。
「不愧是s級雄蟲,氣度儀表上果然不同凡響。」
在齊斐被這麼讚嘆著的同時,他本蟲卻在借著自己多年練就的面癱臉掩蓋,默默思考著些與他蟲所想的「嚴肅沉穩」毫不相干的問題。
所有已經成家的職蟲可以不用居住軍部特批的宿舍,但選擇住在家中,便意味著每天要比住在宿舍的蟲子們更早些起床,才能趕在早訓前準時打卡報到。
不過這對於一向習慣早起的齊斐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他的日常還是如往日一樣,每天早早起來,送過幼崽後再送伴侶。
他甚至比以前還更輕鬆了些,因為他送過伴侶後不需要再送一趟自己,他和言可以每天一同抵達軍部,再分別去各自要去的地方,他的雌蟲時常還親自把他送到訓練場,在訓練場門口站上片刻後再去運載機處乘專機轉去自己的辦公區。
「拜託!」
在發現好友已經一日第三回的以大宇宙知道是什麼名義溜到訓練場邊緣看蟲時,厲忍不住走過去壓低嗓音對一進場目光就滿場找黑髮雄蟲身影的言道,「你來『看蟲』的頻率也太高了些,我的少將!」
「……」
褐發雌蟲勉強從看蟲大業中分一眼給好友,厲絕望的發現言的神色里竟然很有幾分「我有什麼辦法」的無辜。
「齊斐閣下不是在我這裡就是在奧里那裡,你是對我還是對奧里不放心?我絕不可能在訓練上對他有任何為難,奧家的奧里更不可能,何況齊斐閣下的詞典里恐怕就根本沒有『為難』這個詞。我們沒見過那隻雄蟲——除了上將辦公室里那位——能在各方面訓練數值上都趕超同期雌蟲的了!」
厲把記載了該訓練場所有在訓蟲的數據板直接塞進好友懷裡,讓言自己看黑髮雄蟲穩穩排在第一綜合數據排名。
「我……」
對自家雄主的成就,言自然是與有榮焉,但他的自豪只存在了三秒鐘就變成了擔憂,「我怕雄主在訓練里受傷。」
「哪個戰士能在訓練里不受傷。」
厲驚訝的瞅著言。
因為剛剛這句話並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他看見好友的神情里多了些幼蟲犯錯被逮到後的無措,才反應過來剛剛這句話是由他們剛剛正在討論的本蟲所說。
齊斐先向他們今日的教官厲打了報告,為自己的擅自中斷訓練進程認錯道歉,再轉向他的伴侶,「即使能保證在訓練場上不受傷,那麼戰場呢?」
「……」
沒有質問的語氣,只是平靜的詢問。
言在雄主的問話下默然不語。
——所以說他當初才完全不想雄主進入軍部!
心裡像有一隻蟲爪子在抓心撓肺,言在齊斐的「溫和請求」下乖乖離開了訓練場,並做出了在午休前不再過來「騷擾」正常訓練進度的保證。
看著好友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厲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會再有蟲來打擾,能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今日的訓練菜單上來。
……他本來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很快的,他眼尖的發現送走了褐發腦袋後,另一顆金髮腦袋又開始在訓練場邊緣探頭探……不,不對,不是探頭探腦。
這顆金髮腦袋的主蟲是正大光明地走了進來,還攜有一個理直氣壯的「上級視察」的名義。
「……」
厲教官也開始感到像有一隻蟲爪子在抓心撓肺。
他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今日的訓練菜單完成後,要和不遠處正面無表情盯著前來視察的金髮雄蟲長官的齊斐閣下,好好探討一下對方在非對戰性訓練和非合作性訓練時,是否原意考慮使用單蟲訓練場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