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識得??」老觀主朝著二人走近,迎著二人行至案几旁,示意他們看,「當年你們倆就在這個位置,不想陰差陽錯交換了靈魂,倒也是緣分。」
觀主一邊說,一邊慈愛的看著二人,幾分打量。
「這世間,命中注定的事很多。就算是人為的,也是一個命數,命格既定,順應天命。」
桓生聽著觀主的話,心中豁然開朗,看來觀主所言,是有所指;他低頭看了看瑾歌,心中擔憂,想必她還未懂得吧。
「人為?」桓生抓住了觀主話里的重點,看來這裡面頗有玄機,觀主知道些什麼。
觀主見桓生領悟,復而滿意的笑道:「是也。」
說罷,伸手指了指案几上靠中間的位置,說道:「當年你們倆就在這個位置,兩位夫人來求子之時,案幾不慎撞倒,童孩兒們散落一地,因此致使你們二人靈魂交換。」
說著又看了看瑾歌,見瑾歌情緒不高,他出言安慰道:「聽爺爺一句勸,天命不是一定得順,逆天而行,能改命格。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當初靈魂互換的你們,幸得是生在了薛柳兩家,恰好結親,免了那許多坎坷,這天底下,有一把鎖,就一定有一把鑰匙,故此,又何必自我為難;若是看不清,不如再細細看看?」
老觀主最後的那句話顯然是說給瑾歌聽的,她半知半解的點了點頭,意會著觀主說的話。
「天啟了,門啟了,香火也該啟了,前路漫漫,該上路啟程了。」
觀主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旁的另外幾扇門打開;見狀,二人也知曉觀主意思該說的都說了,他們該離開了。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觀主說不出是欣慰還是何神色,微微點了點頭,緩緩啟口:「任重而道遠。」
二人慢慢的走在路上,朝著城內的方向。
瑾歌內心似是有些抗拒,她走得極慢,一時不願尚回到那個地方;可現在,她又不知該如何對待桓生。
雖然他就在自己身邊,不曾離去,可感覺他越來越遠,手掌的溫度也麻木得感覺不到了。不想靠得太近,又不願離開太遠。
桓生看了瑾歌很久了,他大概也能想到,瑾歌越是不說話的時候,越是低沉消極,可她也沒有十分抗拒自己,好過她拒自己於千里。
瑾歌一直都是這樣,只要能解了她的心結,這事兒便能匆匆了了。
「瑾歌……」桓生輕輕喚了她一聲,見她微微側臉,卻沒有看向自己,依舊說道:「我們去走走吧。」
說著,他上前拉起她的手,朝著河邊走去,這送子廟位處城北,但是正好挨著城北臨河的那面,也就是面對著狗乞那座島的河邊。
興許散散心,她心裡舒坦些,便能同他多說些話了。
此時,天色剛啟,灰白灰白的,寬闊的大河橫亘在小島與渝州之前,遼闊到望不到白霧深深中的小島,岸邊的白霜凝結,沾濕著行路人的雙腳。
瑾歌任桓生拉著,來到一處閒亭,坐到了靠河面的那邊,望著白霧茫茫的河面,更加迷茫無神。「剛剛老觀主的話,是不是說,我們倆是一場意外,娘親們不小心撞翻了案幾,才導致交換的。」
桓生看了她一眼,看樣子不是問句。
「這或許是報應吧,衝撞了送子娘娘給的懲罰。」說罷,她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靠在了身後的欄杆上。
「瑾歌,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老觀主說得不儘是如此,他說的是幸得你們生在了薛柳兩家,但是,是否是正因為是薛柳兩家,才有了這場意外?」
聽著桓生的疑問,瑾輕輕擰住眉頭,想了想他話里的意思,可她一時卻未明白桓生想表達的意思。
看著瑾歌的表情,桓生心下嘆氣,將心中的話說出口來:「瑾歌,其實……之所以很多事我不直言與你,是因為……」
聞言,瑾歌終於抬眼看向了他。
「因為……你太遲鈍了,我說完你也沒有明白。」
「……」瑾歌喪著一張臉,轉開了,「說白了,你就是嫌我傻,愚鈍無知。」
「不是……」桓生頭疼的按了按腦仁兒,怕不是越解釋越亂了。
「你是不是從來都不喜歡我。」
瑾歌終於將這句話問出了口,她茫然的望著江面,沒有看桓生,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他的目光流露出任何她不想要得到的訊息,他的嘴裡說出她不想要的答案。
可她又不得不讓自己正視這個問題,正因為她心中有了這個猜測,也才會問出這個問題。
「自始,我應該明白,你怎麼可能看上我這種粗鄙的野丫頭,雖身在富貴之家,貴為千金,可生性野蠻粗鄙,有何可取之處……」
聞瑾歌這般問出口來,桓生心中一窒,驀地明白了瑾歌那些話里的意思,原來……她最在意的,是他的心意。
「不是,瑾歌,」桓生抿了抿唇,那句話,他至始至終從未言說過,早該想到這個遲鈍的娘子,是無法理解的,就算說出來,她也不一定能清楚領會吧,「我,我娶你,是真心的想要娶你,不是因為別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瑾歌明顯有一瞬間的僵硬,她沒有想到桓生會這麼回答她。
「雖說我確實想逆轉陰陽,可這一切都建立在我想娶你的基礎之上。我娶你不是為了逆轉陰陽,逆轉陰陽也不是為了增強功力,我習武也不為混跡江湖,我不想入江湖,也不想進朝堂,我習武只為護住我心上之人。」
瑾歌默默聽著他的話,心裡感觸;桓生這些話已經說得夠直白了,若她還不明白,那就是假裝不明白了。
桓生順著瑾歌所遙望的河面之上,那隱隱尚可看見的半彎殘月,尚且懸在天上,與日同掛,柔聲道:「河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輕柔的嗓音緩緩脫口,如繞樑餘音環繞在瑾歌的雙耳之間,如沐春風。
而他說言說的話,是那麼清晰,那麼明白,直戳自己的內心深處。
桓生,你不是騙我的吧?
屆時,眼淚順著眼眶奪目而出,汩汩而下,她趕緊抬起手想擦乾,想阻止自己這般窘態,可怎麼也阻止不了。
「你怎麼又哭了……」桓生伸手一把將她攬了過來,輕輕撫著她的手背,柔聲安慰道:「你不是說,你薛瑾歌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從不掉眼淚嗎?」
桓生這個時候了,怎麼還能一本正經的調侃數落她,可聽起來,又認真的像是正經的問話。
聽著瑾歌越哭越大聲,桓生又慌了,急忙道:「不是,瑾歌……你別哭啊……我說錯話了……我剛剛瞎說的,你別哭……」
「我……我……可能……還在……做夢吧……」瑾歌一邊抽泣一邊結結巴巴道,那模樣真是窘迫。
能聽到瑾歌這麼說,桓生不免心中欣喜,如此說來,自己這才是解釋對了,瑾歌心中的疑慮就是這個,想她哭得那般難過傷心,竟是覺得自己不喜歡她。
饒是不管如何利用,如何欺騙,在她看來,這些陰謀詭計就算是真的,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就是自己是否真心待她,是否把她放在心間。
想到這兒,桓生不禁動容,這麼單純真實的姑娘,也就是自己的娘子了。
緊了緊抱著瑾歌的力度,桓生說了一個最具說服力的事。
「傻娘子,你可想過,那養的雌雄蠱是什麼蠱?那可是相思蠱。一蠱分雌雄,雌蠱雄蠱合稱相思蠱,相思蠱,取自相思之意。要兩人心意相通,情義相許。若我對你無心無情,根本無法養蠱。瑾歌,我對你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聽到桓生這話,瑾歌驀地收了哭聲,她恍然大悟,竟是有一種想拍自己一巴掌的衝動,猛地抬起了身子,一臉震驚的看著桓生,那臉上,還掛著淚珠,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懊悔,看著她這副神情,桓生心中歡欣釋然,驀地笑了,抬手替她擦了擦淚痕。
「是不是傻,白哭了吧。」
被桓生這般戳穿,瑾歌更加窘迫,覺得實在無顏面,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淚,癟著嘴轉過身,不願面對這桓生,又被他取笑了!
不過他說得真沒錯,感覺就是白哭了,而且自己這麼些日子的胡思亂想都是一縷青煙,在這件事裡都可以化為烏有;可他竟還好意思笑話我,難道不是他的錯?不是他做了那麼多讓人誤會的事……
想著,瑾歌氣呼呼的又瞥了他一眼,委屈起來。
可是能怎麼辦,自己親口說的,不管他說什麼,她都相信他。
「你別笑了!一點也不好笑!」
見瑾歌這般中氣十足的吼自己,桓生懸著的心也算是徹底放下了,擔驚受怕這一夜,終於,該解釋的都解釋了,有的解釋了她也不會明白,有的她自然明白不需要解釋。
隨即低頭靠近了瑾歌幾分,一手輕輕握著她的臉頰,低眉淺笑,輕聲道:「你知不知道,蠱蟲對我的吞噬有多大,我就有多愛你。」
桓生聲音輕柔,目光溫柔,依舊是那熟悉清雅的笑容,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顏,一句話,她用了所有的包容去等待,去交換。
收了情緒,瑾歌回抱著桓生,仰面緩閉雙目,迎著他埋頭下來的輕吻。
河面清幽,白霧散盡,朝陽破曉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