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後 36.風滿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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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後

    希望姑娘們支持正版~全文首發晉/江/文/學陽透過枝頭, 隱隱綽綽地落在肩頭、地上,力道軟綿綿的, 蘇令蠻裹了裹身上的大麾,試圖抵禦無處不在的寒冷。

    她迷路了。

    這裡的每一棵樹都長得一般模樣,光禿禿的一根樹身直挺挺地立著,身處其間, 完全辨不清東南西北。而更詭異的是, 她一路用障刀刻下的暗記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抹去,怎麼也找不見。

    「……這林子邪門得很。小的聽說, 魯南巷有戶人家抄近路去投親……死相詭異得很,舌頭都被割了……」

    心撲通撲通劇烈地似要跳出喉嚨口, 盧三不久前在林外的表情聲音在蘇令蠻腦海活了起來, 一陣風過, 帶出鬼哭狼嚎似的低嘯,蘇令蠻腳步一個不察, 踩到一截軟綿綿的物事,登時嚇得跳了起來:>

    破音飄在蕭瑟無邊的林子裡,被蘇令蠻又迅速閉嘴噎了回去。她拍拍胸脯,待彎腰看到一截布巾式的玩意,揚起一腳就踢得老遠,心中憤憤道:「虧剛剛還誇下海口, 丟人啊蘇阿蠻!」

    這麼一打岔, 驚恐的情緒就下去了許多。

    她從腰間掛著的魚皮刀鞘里重新抽出障刀, 隨手在身邊的一棵樹杈上劃下了一個三叉戟——這是她蘇府的標識。隨便選了個方向, 走直線在第十棵樹同樣的地方,又刻了個同樣的標記。

    一路行去,畫了不知多少棵樹,可只要一個轉身,再回去,那標識就立馬消失不見了。

    蘇令蠻想起兒時鄭媽媽講過的「鬼打牆」,渾身不由打了個擺子。

    暮色悄悄籠罩住這片寂無人聲的林子,白天不見動靜的窸窸窣窣聲漸漸起來了。到底是個小娘子,便不信這怪力亂神之事,心底也不由發起毛來。

    &呱—>

    她悚然回頭,一排黑色的鳥影從天際一閃而逝,「是烏鴉啊。」蘇令蠻呼了口氣,拍拍手,鼻尖卻嗅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酒味。

    這味道極其特別,吸一口,讓人清醒,再吸一口,卻又仿佛陷入迷醉。

    蘇令蠻嗅著鼻子,循著酒味傳來之處躡手躡足地走去,寬胖的身材絲毫不影響其靈活,竟是一點聲響都未露出來。

    &

    一道清冽的嗓音從暗處傳來,蘇令蠻不覺停下了腳步,這個聲音太特別——她認得。

    前方幢幢暗影里,一道身影隱入暗處,蘇令蠻透過晦暗的月色,只能看到長長的一截樹影。她直接走了出來,將頭臉整個露在月色下,舉起了雙手:

    &州從司簿二女蘇令蠻,見過恩公。」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畢竟這般的體型相貌亦不常見,低聲道:「從司簿?鄂國公府旁支?」

    這話音放得極低,放在平時自是聽不清,可夜色清寂,涼風遞送,蘇令蠻愣是聽到了,點頭笑嘻嘻道:「正是,恩公知道我蘇府?」

    她的熱情,並未感染到暗處的身影。

    兩人之間頓時又安靜了下來,蘇令蠻試探著往那去了幾步:「恩公?恩公?」

    &叫我恩公,舉手之勞罷了。」

    對方的態度很冷,蘇令蠻還未靠近,便能感覺出其渾身洋溢著的不快和拒絕。她識趣地停了下來,訕訕道:「恩公不知名姓,阿蠻不知如何稱呼,故此才冒犯了。只此地邪門,可否容阿蠻在此歇息一晚?」

    胖乎乎的小娘子手足無措地站在林中,胡服的下擺不知沾了什麼東西,略顯狼狽。清微目光移開,沉聲道:>

    蘇令蠻立時便歡呼了一聲,尋了處乾淨的地方,撿了些枯草葉子厚厚鋪了一層,靠著樹幹便坐了下來,梨花白被安在身側,往不遠處拱了拱手:「多謝恩公。」

    枯葉打著轉落了下來。

    蘇令蠻覷了一眼過去,只能隱約看到黑衣郎君班支著腿靠在樹幹上,幕籬被摘了下來,隨意地放著。

    一隻手搭在屈起的腿間,一身黑的境況下,露出的手白得幾乎透明,像上好的羊脂白玉;黑黢黢的酒葫蘆在手掌間對比分明。


    濃烈的酒香,幾乎要將空氣都醉了去。

    她很肯定,這酒必是要比那梨花白還好上十倍,勞累了一天的肚腹瞬間雷鳴似的叫了起來,此起彼伏,在這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蘇令蠻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囁嚅道:「恩公,對不住,阿蠻一天未進食,實在是……」丟人,忒丟人!

    從暗處丟來一團油紙包,這回冰涼的語聲里隱隱透著一股笑意:「吃吧,莫餓瘦了。」

    ——餓瘦了?

    這是嘲笑…>

    蘇令蠻本只有臉紅,這下是從頭到腳都快冒煙了,她情願再被退婚一百次,不,千次!極度的窘迫隨著熏然的酒香,又漸漸平復了下來。

    蘇令蠻撿起油紙包打開,裡面是兩塊饢餅,夾著一層滷好的醬牛肉,一口咬下去,竟還有些溫熱。濃郁的醬汁在嘴裡瀰漫開,對餓了一整日的她而言,簡直是萬兩黃金都不換的美味。

    &謝恩公。」

    &

    這回這冷郎君終於肯高抬貴口地搭理了一聲,蘇令蠻美滋滋地開了一壇梨花白,就酒吃餅,只覺人生快意,一整日的緊張都鬆散了下來。

    &公也是來尋麇谷居士的?」

    蘇令蠻嗅著空氣里的香氣,扁扁嘴也不要人回答:「本來阿蠻還覺著,梨花白尚算不錯,可與恩公的酒一比,那簡直是明珠與瓦礫,麇谷居士必是看不上了。」

    &喲,好酒好酒!楊小子,你倒是好享受——」

    隨著一陣「桀桀桀」的笑聲,一道青衣身影自遠處而來,老者佝僂著背,一道鷹鉤鼻在月色下勾勒出深深的溝壑,一看便是不好想與的,見到蘇令蠻眉頭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人?!」

    蘇令蠻登時一個激靈,誕著臉道:「可是麇谷居士?」

    麇谷居士面色鐵青,揮袖道:「晦氣!」

    自西晉破國,梁□□兵建大梁統一六國這四十餘年間,東望酒樓歷經兩代,撐過三帝,不但不見頹勢,反有越來越旺之像。定州城囊袋裡略有些富餘的,都愛上東望喝兩盅。東望酒樓的大掌柜,從青蔥少年干到垂垂老矣,從爺至孫,任外界風雨如何飄搖,這一家子都巋然不動,活得有滋有味。

    酒樓三層木質結構,絳紅實木建制,並不見精細雕鏤,卻透著北地獨有的大氣敞亮,一個精神氣十足的清秀跑堂搭著褡褳在門口迎來送往,熱鬧得好似完全沒有受到這霜雪天氣的影響。

    &二娘子許久不見,您這回來還是老位置?」馮三笑盈盈地迎上來,並不為蘇令蠻寬胖於常人的身材側目。

    蘇令蠻丟了一粒碎銀:「二樓帶路。」

    東望酒樓的一樓,為平日愛飲些小酒的市井小民常去之處,吳鎮等人自是不會與這等閒雜人混在一處。二樓則專為定州城有身份之人所設,至於三樓,在蘇令蠻有記憶起,便沒見人真正踏上去過。

    據傳那裡,有天下最烈的美酒,最艷的美人。

    ——就連定州太守,亦只能在二樓逗留。

    按東望酒樓的規矩,三樓只招待兩種人,藝絕天下,或位尊極頂——這藝,不單指文武之藝,醫術、調香、舞藝等等小道,亦囊括在內。而這位尊極頂的話一放出,更讓人覺得這掌柜是痴心妄想,除開位尊九五的聖人,還有誰能稱位尊極頂?

    據傳有一任定州太守不信邪,掀桌強登,最後卻不知為何悻悻而去,就此不了了之。

    於是,便有人暗中揣測,這東望酒樓敢如此狂妄,背後必是有京畿的權貴撐腰。便城裡最橫的地痞流氓,也識趣地繞道而走。

    蘇令蠻從來不信這三樓的美酒美人,權當掌柜為自己貼金,但這不妨礙她喜歡酒樓的好酒好菜,來得勤,與馮三便也熟了,台階被她踩得咯吱咯吱響,掩蓋住她低下去的聲音:

    &三兒,我鎮表哥在哪個廳?」

    &小郎君並未在雅座,今兒個,我東望來了一群京畿國子監儒生,說是要破一破這規矩,鎮小郎君與他同窗都在外間觀看。」馮三一臉與有榮焉。

    蘇令蠻愣了愣:「你們酒樓的規矩,都傳到京畿去了?」連國子監儒生都上門踢館?這該有多閒?

    馮三被她一臉的不信刺激了,忙解釋道:「可不?這大梁開國以來,可還有哪家酒樓有我東望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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