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凌瀟瀟之外,無人再在綢緞莊見過趙元,甚至連柳尋衣都未與趙元碰面。
這場單獨見面,其實是柳尋衣迫於趙元的壓力而精心安排的。其中最重要,也最令柳尋衣內疚的一個環節,便是利用洛凝語的善良和單純。
回到賢王府後,柳尋衣被洛天瑾召至書房,有意無意地打探祥雲綢緞莊一行的細節,柳尋衣佯裝猜不出洛天瑾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將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和盤托出。
洛天瑾得知一切如常,未再多問,又與柳尋衣閒聊幾句大婚事宜,而後便讓其退下了。
有趣的是,當柳尋衣離開書房時,恰巧遇到耶律欽和洵溱朝書房走來。
三人迎面相遇,耶律欽主動寒暄,柳尋衣拱手還禮,洵溱卻一言不發地死死盯著他,眉宇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思量之意。
二人擦肩而過,腳下皆未有半分停留,形同陌路,分外瀟灑。
……
又是三日過去,賢王府太平無事,雁不歸仍不知所蹤。
十一月二十四,晌午。
趙元在沈東善的陪同下,第三次登門拜會洛天瑾。
今日,趙元在洛天瑾面前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依舊如前兩次一樣,對洛天瑾苦口婆心,曉以大義,企圖說服他歸順朝廷。
當然,結果也與前兩次一樣,被洛天瑾再三婉拒。
不同的是,今日的趙元並未拒絕洛天瑾的盛情,而是與沈東善一起留下,接受洛天瑾的款待,此舉令洛天瑾倍感意外。
不過意外歸意外,禮數卻不能失。洛天瑾一聲令下,賢王府大排筵宴,山珍海錯,嘉肴旨酒,天南海北各色美味應有盡有,讓趙元、沈東善大飽口福。
宴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談笑風生,酣暢淋漓。趙元未再提招安一事,與洛天瑾把酒言歡,親如兄弟,吃喝的甚是痛快。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知不覺已至深夜。
此時,眾人大都已喝的醉意闌珊,趙元和沈東善更是搖頭晃腦,腳步踉蹌,醉的幾乎走不動道。
見狀,洛天瑾吩咐柳尋衣率人護送趙、沈二人回丹楓園。
此舉,恰恰正中趙元的下懷。
三更半夜,洛陽城的街道上空空蕩蕩,靜謐無聲。
柳尋衣騎馬在前,許衡、凌青策馬在後,十幾名下三門弟子跟隨在馬車左右,一行人默不作聲,緩緩向北而行,馬車內不時傳出陣陣鼾聲。
「柳……柳執扇……」
突然,趙元沙啞的聲音自馬車內響起。柳尋衣心中一驚,勒繩將速度放緩,跟在馬車旁,輕聲問道「趙大人有何吩咐?」
「有沒有水?」
聞言,許衡策馬上前,將水袋遞到柳尋衣手中,再由柳尋衣遞給趙元。
「不行不行!我頭暈腦脹,雙手不聽使喚,根本灌不到嘴裡……」馬車內傳出趙元囫圇不清的抱怨聲,惹得許衡、凌青一陣偷笑。
「柳執扇,你上車幫我端著水袋。」趙元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
「黑執扇上車無妨,今夜你也喝了不少酒,夜裡風寒,騎馬難免受涼。」許衡關切道,「外邊由我們守著,不會有事的。」
「不錯!」凌青笑道,「若將趙大人渴壞了,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此言一出,周圍的弟子登時傳來一陣鬨笑。
「好吧!許大哥去前邊帶路,凌青押後,我去伺候趙大人。」
柳尋衣面露無奈,匆匆吩咐幾句,而後縱身躍上馬車。
鑽入車廂,見沈東善躺在角落中睡的正酣,趙元卻正襟危坐,非但沒有半分醉意,反而雙眸中湧現著一道狡黠的精光。
「我……」
「噓!」
未等柳尋衣開口,趙元突然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雙指自沈東善的脖頸一點,沈東善腦袋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輕撩車簾,柳尋衣見許衡、凌青相距甚遠,跟在馬車旁的弟子們凍的瑟瑟發抖,一個個蜷縮著腦袋,不時蹦跳幾下,不住地打著寒顫,根本無心竊聽馬車內的動靜。
「侯爺,這樣太冒險了。」柳尋衣壓著嗓子,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萬一被人發現……」
趙元打斷道「若非事情緊急,本侯也不會出此下策。」
「是啊!以前侯爺不在洛陽城,我與秦兄倒是容易相見。如今你們近在咫尺,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不說這些!尋衣,本侯已從凌瀟瀟口中證實,洛天瑾確有謀反之意。」
「嘶!」
趙元此言,令柳尋衣的精神瞬間變的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爺的意思是……」
「現在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趙元打斷道,「丞相曾清清楚楚地告誡我,如果洛天瑾冥頑不靈,招安不成,本侯斷不能與之糾纏,耽擱時間。必要時,可採取應變之策。」
「應變之策?」柳尋衣大驚失色,「何為應變之策?」
「除掉洛天瑾,而後扶你上位!」
「什麼……」
柳尋衣險些驚呼出聲,好在趙元及時用手捂住他的口鼻,這才沒讓外邊的人察覺蹊蹺。
「小點聲!」趙元圓瞪二目,義正言辭地提醒道,「茲事體大,豈容你大呼小叫。」
「除掉洛天瑾……除掉洛天瑾……」柳尋衣難以置信地重複道,「為何侯爺從未向我提起過『應變之策』?你只讓我說服洛天瑾,卻……」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趙元沉聲道,「更何況,洛天瑾密謀造反,死路一條,現在還有說服他的必要嗎?此人不除,遲早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可是……」
「不必可是!」趙元根本不給柳尋衣辯駁的機會,斬釘截鐵道,「此乃朝廷決意,斷無商量的餘地。眼下,你什麼都不必考慮,只需聽命行事。」
「這……」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柳尋衣猝不及防,腦中一片空白,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本侯已和凌瀟瀟達成約定。」趙元快速說道,「她願幫我們對付洛天瑾,事成之後由武當掌門接任武林盟主,號召群雄歸順朝廷。」
柳尋衣心中一慌,忙道「凌瀟瀟狡猾陰毒,侯爺豈能相信她的承諾?」
「你說的不錯!其實本侯根本沒打算相信她,我只想利用她除掉洛天瑾。我已暗中查過凌瀟瀟、洛天瑾、蕭芷柔三人的恩恩怨怨,也明白凌瀟瀟為何由愛生恨,非要置洛天瑾於死地。」言至於此,趙元的眼神陡然一變,別有深意地盯著柳尋衣,似笑非笑地說道,「而這些事,你從未向本侯提起過。」
「這……」柳尋衣心中惶恐,一時語塞。
「計劃不變,依舊由你取代洛天瑾。」趙元滿不在乎地擺手道,「只不過利用凌瀟瀟,我們能事半功倍。」
「這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洛鴻軒半死不活,洛凝語又是一介女流,你身為她的夫婿,自然有資格繼承賢王府的一切。只要賢王府對你鼎力支持,憑你這兩年在江湖中闖下的名聲和威望,足可登高一呼。再加上朝廷暗中相助,招安一事必能水到渠成。至於武當掌門……朝廷是不會相信一個外人的。」
此刻,柳尋衣心亂如麻,頭大如斗,根本理不清趙元的話是對是錯?
「可是……凌瀟瀟絕不會坐視不理……」
「凌瀟瀟不足為慮。」趙元陰狠一笑,低聲道,「事成之後,本侯自會找機會除掉她。」
「什麼?」
「三天前,本侯已將此事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如今天機閣的高手正在趕來洛陽城的路上。」趙元全然不顧柳尋衣的反應,炮語連珠似的說道,「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我……」柳尋衣的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一開口難免語無倫次,方寸盡失,「此事……會不會太過心急?」
「兵貴神速!更何況,皇上只給東府三月期限,而今已過其半,你還想等到什麼時候?」趙元駁斥道,「我知道洛天瑾待你不薄,而今要殺他,你一時難以接受,但皇命不可違,也不能違。尋衣,別忘記自己的身份,你是天機閣少保,只需遵照本侯的命令行事即可。至於其他的事,你不必多想。」
「看來侯爺早已想好全盤計劃。」柳尋衣喃喃自語,「不知……何時向洛天瑾動手?」
「臘月初八,你與洛凝語大婚之日。」趙元凝聲道,「只有那天,洛天瑾的戒心最小,我們的計劃最容易成功。」
「不可能!」柳尋衣堅決搖頭,「大婚之日,天下英雄齊聚賢王府,只憑天機閣的人馬根本鎮不住場面。」
「此事你不必擔心。」趙元自信道,「凌瀟瀟會替我們牽制這些外來的麻煩。」
「什麼意思?」
「不必多問。」趙元擺手道,「趁武林各派前來賀喜之際,直接由你取代洛天瑾,再趁勢宣布皇上的恩典,招安天下英豪,豈非一舉兩得?」
「可是……」見趙元面露不悅,柳尋衣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生生咽回去,吞吞吐吐道,「既然有凌瀟瀟在暗中相助,還用我做什麼?」
「休要賭氣!」趙元教訓道,「凌瀟瀟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永遠不會成為朝廷的人。只有你,才是本侯最信任的人。因此,整盤計劃中最重要的環節,必須由你親自完成。」
「侯爺說的是……」
「動手當天,你要設法將賢王府的精銳全部調離,並安排天機閣的高手入府潛伏。而後,將洛天瑾獨自引至僻靜處,我們的人會提前在那裡設伏,送他最後一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