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奉洛天瑾之命,賢王府各執扇、門主齊聚中堂等待議事。
有趣的是,今日在座的不僅有賢王府自家人,同時還有耶律欽、洵溱兩個外人。
中堂內,三五成群,有說有笑。
柳尋衣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與耶律欽竊竊私語的洵溱,臉色陰晴不定,眉宇間縈繞著一股濃濃的陰鬱之氣。
似是察覺到柳尋衣異樣的目光,洵溱忽然美目一轉,一雙波光粼粼的杏核大眼直直地看向柳尋衣,同時緩緩起身,在旁人錯愕的目光下,邁步朝他走來。
「柳執扇,多日未見,別來無恙?」
「承蒙洵溱姑娘掛念,在下一切安好。」
見柳尋衣起身寒暄,坐在一旁的秦苦、凌青、許衡相繼起身,唯獨洛凝語巋然不動,只是面露不屑,同時眼底深處隱約閃過一絲醋意。
洵溱目光一轉,在秦苦身上打量一番,似笑非笑地說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鬼見愁』竟會拜入賢王府,而且……肯屈於人下,不知該恭喜,還是該惋惜。」
洵溱話裡有話,令秦苦的表情變的有些尷尬。
其實,當洵溱在賢王府看到秦苦的第一眼,便已猜出柳尋衣見到自己的表情,為何如此「苦大仇深」?
真相不出洵溱所料,柳尋衣已從秦苦口中得知,從少林騙走「玄水下卷」的始作俑者正是洵溱。
似是對柳尋衣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頗感好奇,洵溱莞爾一笑,又道:「數日不見,難道柳執扇已經忘記我了?」
「當然不會。」
「若非如此,柳執扇為何一直盯著我看?好像……你我萍水相逢一般?」
「萍水相逢自是無稽之談,只不過……」柳尋衣緊緊注視著笑靨如花的洵溱,諱莫如深道,「我本以為自己和洵溱姑娘已是朋友,卻不料,今日一見才突然發現,原來你我竟如此陌生。」
「什麼意思?」洵溱的目光朝秦苦輕輕一瞥,含笑道,「去一趟華山,為何變的如此扭捏?昔日的柳執扇,可是坦坦蕩蕩……」
「坦坦蕩蕩?」柳尋衣嗤之以鼻,冷笑道,「此話從洵溱姑娘口中說出來,不知是諷刺在下,還是自我解嘲?」
面對柳尋衣的盤問,洵溱微笑不語,只用一雙美目直勾勾地盯著半吐半吞的柳尋衣,仿佛形輸色授,目挑心招。
見此一幕,洛凝語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懣,驀然起身,欲對洵溱橫加指責。
「府主到!」
然而,洛凝語話未出口,洛天瑾已在凌瀟瀟的陪伴下,大步流星地走進堂中。
「拜見府主!」
「見過洛盟主!」
一見洛天瑾,眾人紛紛起身,一齊朝洛天瑾拱手施禮。
「寧王爺行此大禮,洛某人愧不敢當!」
洛天瑾對旁人視而不見,快步迎到耶律欽面前,賠罪道:「讓寧王爺久候,洛某罪該萬死……」
「欸!」趁洛天瑾欲作揖之際,耶律欽趕忙用雙手將其架住,謙遜道,「洛府主休要折煞本王,快請上座。」
「寧王爺請!」
談笑間,二人如親密摯友一般攜手挽袖,相互恭維著一齊落座。
「先向大家介紹一位朋友。」洛天瑾伸手朝耶律欽一揮,朗聲道,「這位是大遼的寧王爺,亦是少秦王的同族兄弟,更是我賢王府的貴客。」
「見過寧王爺!」
出於禮數,賢王府眾人一起朝耶律欽拱手施禮。
「大遼已亡,寧王不過是一介虛名,實在不值一哂。」耶律欽笑道,「此番來到中原,能親眼見到譽滿天下的武林盟主,以及名震江湖的各位英雄豪傑,實乃榮幸之至,不虛此行。」
「即日起,寧王爺與洵溱姑娘將正式成為賢王府的幕賓。日後是一家人,遇事相互照應,切不可再將他們視作外人。」
「嘶!」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譁然。
尤其是柳尋衣,心中除震驚之外,更有一絲困惑。
殊不知,「幕賓」一詞,多指官員培植的謀士和食客,江湖中極少有人提及。縱使武林中人喜好聚賢納士,也不會用「幕賓」之說,而多用「同道」、「義士」之言。
今日,洛天瑾語出驚人,竟將耶律欽和洵溱招入賢王府做「幕賓」。其意,絕不止錯口失言這般簡單。
此時,謝玄的臉色難看至極,眉宇間縈繞著一股說不出的糾結。
反觀耶律欽,在聽到「幕賓」一詞後,眼中登時湧現出一抹欣慰與竊喜。他知道,洛天瑾雖未言明,其實已暗生帝王之心,想來自己昨夜的一番苦口婆心並未白費。
「愣著作甚?」洛天瑾面色一沉,不悅道,「我剛剛說的話,你們沒聽到嗎?」
見洛天瑾動怒,眾人紛紛嚇的臉色一變,趕忙拱手領命:「謹遵府主之命。」
「嗯!」洛天瑾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閒言少敘,其實今日將大家召來,是有兩件事想和你們商議。」
說罷,洛天瑾的目光朝謝玄一轉,謝玄登時會意,朗聲道:「第一件事,武林各派的人丁名冊而今皆已收起,現要逐一查實,登記造冊,並配發江湖令牌。由於事關重大,因此府主要將查實、造冊、製造令牌等差事,交給細心可靠的人去辦,為期一月。不知你們當中,可有人願擔當此任?」
聞言,堂中眾人不禁心生思忖,面面相覷。
他們並非不願承擔差事,只因茲事體大,並且繁瑣細緻,絕非憑著一腔熱血便可輕易完成。
一陣交頭接耳過後,洛棋與蘇堂同時起身請命。
洛天瑾稍作沉吟,正色道:「這件差事,交給上三門去辦。定要謹慎細心,斷不可出半點錯漏,以免惹天下英雄嗤笑。」
「遵命!」
蘇堂大喜過望,與一旁面色失落的洛棋形成鮮明對比。
「有關江湖令牌的細節,不止要有門派、姓名,還有一些其他改動,稍後我再告訴你們。」洛天瑾沒來由地冒出一句,轉而向謝玄說道,「謝兄,繼續吧!」
「第二件事,府主欲加封武當派掌門清風、湘西騰族族長騰三石為中原武林副盟主,替府主打理江湖諸事,尤其是鉗制秦淮以南的門派、世家,今日想聽聽你們的見解。」
「加封副盟主?」黃玉郎眉頭緊鎖,直言不諱,「此事聞所未聞,古今罕見,恐怕……有失體統。」
「此言差矣。」耶律欽伺機開口道,「所謂『體統』,不過是上位者統御下位者的一種手段罷了。大遼雖亡,但昔日的帝王經略尚存於鄙族之內,因而本王深諳其道。就中原武林而言,恪守體統,乃武林諸派與江湖群雄應做的事。至於武林盟主,應做的並非『恪守』體統,而是『制定』體統。」
「說的好!」鄧長川熱血沸騰,連連拍手稱讚。
「我也認同。」雁不歸道,「武林盟主自該有武林盟主的霸氣與威嚴,豈能與尋常的江湖梟雄相提並論?再者,南方諸派一向與金劍塢親近,對我們不瘟不火,甚至心存敵意。雖說府主已是武林盟主,受群雄擁護,但畢竟人心不古,難免有人口是心非。因而,若無兩位副盟主臨近鉗制,只依靠賢王府的力量,即便有人圖謀不軌,我們也是鞭長莫及。久而久之,他們更不將府主放在眼裡,一旦武林盟主的威嚴不在,遲早名存實亡,淪為笑柄。」
「細細想來,清風道長與騰族長皆是江湖前輩,論資歷、論威望、論武功、論人品,皆是江湖翹楚,數一數二。」慕容白沉吟道,「若由他二人擔任副盟主,定是人心所向,應該不會有人不服。」
「此事我曾仔細琢磨,其實在江湖中最具威望的泰山北斗,莫過於少林的玄明大師。」洛天瑾幽幽地說道,「然而,玄明大師乃方外之人,對塵世的紛紛擾擾一向極少干涉,因此我料他定會推辭。思來想去,江湖中除玄明大師外,最有威望的無疑是清風道長。至於騰老英雄,性情剛烈人所共知,再加上他一向與我不合,因而由他制衡清風道長,也可堵住悠悠之口,省去旁人閒言閒語,說我任人唯親。」
「府主算無遺策,行事周全,我等佩服!」洛棋恭維道。
「玉郎,你意如何?」
沉吟片刻,黃玉郎拱手道:「府主破舊立新,知機識變,反倒是我拘泥俗規,不知變通。我意……副盟主一事即可鞏固權威,亦可約束群雄,實乃明智之舉。」
「好!」洛天瑾滿意道,「既然大家皆無異議,此事就此定下。玉郎,你辦事一向穩妥,此事便交由你去操辦。」
「在下領命!」
謝玄環顧眾人,朗聲道:「大事已定,今日到此為止,你們……」
「等一下!」洛天瑾突然開口,「還有一事,我也想聽聽你們的心聲。」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一愣。
「請府主明示。」
「昔日有六大門派、四大世家及四大異教,南北分立,正邪相抗,各霸一方。但經華山一戰,死的死、傷的傷,武林格局無疑被徹底打破。」洛天瑾不急不緩地說道,「凡事皆有利有弊,時局動盪固然禍亂相尋,但對我們而言卻未必是一件壞事。因而,我欲藉此機會,建立秩序,重塑江湖格局,締造一個……新的武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