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門主!門主!出事了!」
突然,一陣倉惶而急促的敲門聲,夾雜著湯聰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傳入房中,令憂心忡忡的柳尋衣、洵溱猛地精神一振,同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同時湧現在二人心頭。
「又出什麼事了……」
「門主,快隨我來!」
開門後,不等柳尋衣詢問,滿頭大汗的湯聰卻火急火燎地一把拽住柳尋衣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拽著他直奔客棧大門。
此刻,客棧大門外已聚集了諸多看熱鬧的過客,他們三五成群地圍在四周,一個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無不齜牙咧嘴地面露惶恐之色。
「讓開!讓開!都他媽給我讓開!」
一見柳尋衣,廖川、廖海迅速在人群中,蠻橫地推開一條通道,伴隨著一陣敢怒而不敢言的嘀咕抱怨,柳尋衣、洵溱在湯聰的指引下,滿眼狐疑地直奔人群中央。
昏暗中,兩個滿身鮮血、傷痕累累,一動不動,生死不明的男人,正相互依偎在拴馬石旁。
當阿保魯、蕭陽撩開他們面前凌亂的頭髮時,柳尋衣才赫然發現,他們竟是在桃花塢西跨院查找線索的陳雍,以及前去接應的許衡。
「陳兄?許大哥?」
見狀,柳尋衣臉色驟變,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滿眼急切地俯身查探二人傷勢,卻見二人皆是奄奄一息,氣若遊絲,儼然生命垂危之狀。
「快!快叫大夫!」
柳尋衣根本來不及詢問究竟,急忙招呼一聲,轉而親自將許衡攔腰抱起,在廖川、廖海連打帶罵地蠻橫推搡下,一行人快步朝客棧走去。
一陣手忙腳亂過後,許衡、陳雍被安置在一間敞亮的客房內。
與此同時,剛剛為胥准醫治箭傷的大夫,也在湯聰的追趕下,「不得不」去而復返,重新出現在柳尋衣眼前。
「大夫,你快看看他們。」湯聰拽著滿眼疲憊的大夫衝到許衡、陳雍面前。
此刻,二人的衣衫已被褪去,全身上下橫七豎八,至少二三十道血口子,而且每一處傷口皆深及筋骨,皮肉外翻,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觸目驚心。
抑制不住的鮮血,如不要錢似的「汩汩」地向外冒著,早已染紅了床榻被褥。
此時,床邊的幾盆清水,也被鮮血染成一片殷紅,饒是柳尋衣不停手地為他們輪番擦拭身上的血污,可仍抵不過鮮血外溢的速度,在染紅了幾十塊白布的同時,也浸透了柳尋衣的衣袖。
只此一眼,原本頗有抱怨的大夫登時神色一變,匆忙拎著藥箱衝到床邊,滿臉驚駭地小心查探起來。
柳尋衣等人不敢打擾,唯有滿眼焦急地站在一旁。縱使心急如焚,卻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在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中,柳尋衣幾人足足等候近一個時辰,滿頭大汗的大夫方才發出一聲聲長長的嘆息,隨之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緩緩而起,踉蹌著朝柳尋衣幾人走來。
「大夫,他們……」
「那位陳公子傷勢太重,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不行了。」大夫一臉惋惜地說道,「老朽回天乏術,沒能保住他的性命。」
「什麼?你說陳門主他……」
聞言,柳尋衣眼圈不禁一紅,他難以置信地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陳雍。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極不是滋味。
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有說有笑地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甚至還因為一盤「黃酥豌豆」而笑談風月。
卻不料轉眼之間,他與陳雍已是陰陽兩隔,咫尺天涯。這種突如其來的失落,令猝不及防的柳尋衣,變的有些精神恍惚。
「陳兄武功高強,怎會說走就走?」柳尋衣瞪著一雙通紅的眸子,連連搖頭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此情此景,房內眾人無不泫然流涕,黯然神傷。眾人的心頭猶如壓著一塊巨石,令人鬱結難舒,無以復加。
「那許大哥傷勢如何?」湯聰話鋒一轉,急忙追問道。
此話一出,眾人悲痛的目光再度齊聚在大夫身上。
大夫望著滿眼悲憤的柳尋衣,苦澀道:「許壯士的傷勢,比陳公子要稍緩幾分,而且他受傷的時間,似乎也比陳公子晚一些,因此身體的血尚未流盡……」
「少說這些屁話!」廖川怒聲道,「撿要緊的說!」
大夫深知這些人不是善茬,因此也不敢駁斥,只能悻悻地對柳尋衣解釋道:「雖然我已替許壯士處置完傷口,只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他傷勢太重,失血過多,身上有好幾處傷口已觸及內腑,因此……」言至於此,大夫頗為忌憚地望了一眼柳尋衣,繼而吞吞吐吐地開口道,「因此老朽只能保他一時,卻保不住他的性命。」
「你說什麼?」聞言,廖川、廖海兄弟勃然大怒,廖川一把拽住大夫的衣領,睚眥俱裂地怒喝道,「你這庸醫,分明是你醫術不佳,治不好他們!」
「是老朽醫術不精,無力回天,還請各位大爺諒解!」大夫戰戰兢兢地求饒道,「不過我剛才已將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至於許壯士究竟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子先殺了你陪葬……」
「住手!」不等廖海發飆,柳尋衣突然冷喝一聲,沉聲道,「若非大夫及時出手相救,只怕許大哥他……早已一命嗚呼了。如今能暫時保住他的性命已是不易,爾等又豈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在此胡鬧?」
被柳尋衣一通訓斥,廖川、廖海也不敢放肆,只能憤憤不平地狠狠瞪著大夫,但卻不敢再多言。
「大夫,這辰州城中……可還有醫術更為高超的人?」柳尋衣強壓著心中的煩憂,低聲問道,「無論是誰,無論需要何種珍貴藥材,只要能治好許大哥,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非也!」不等柳尋衣把話說完,大夫卻連連擺手道,「老朽家中三代行醫,我雖醫術不精,但自認在方圓百里之地,也算是首屈一指。如果連我都沒把握醫治,那閣下就算將皇宮裡的御醫請來,只怕也……於事無補。」
聞言,柳尋衣的心登時一沉,神色隨之萎靡幾分。
見狀,洵溱主動上前,猶豫片刻,輕聲問道:「那……他活下來的機會有多少?」
大夫沉吟再三,最終嘆息一聲,無奈地回道:「依老夫拙見,許壯士活下來的機會,只怕……不足一成。」
「那豈不是必死無疑?」湯聰淚流滿臉,痛哭流涕。
「許壯士的臟腑受損,傷他之人出手又准又狠。說句不該說的,許壯士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蹟,若非他體質強壯過人,只怕根本熬不到此時。」大夫嘆息道,「眼下,即便有再好的藥材,也只能為其勉強續命罷了,若想逃過此劫,實在難如登天。除非華佗在世,扁鵲重生。依老朽拙見,許壯士或許撐不到明早便會……所以,閣下還是儘快為其料理後事吧……」
「滿口胡言!你給我閉嘴!」廖川橫眉冷目,臉色漲紅,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將大夫嚇的身子一顫。
「有勞大夫留一副藥方,也好讓我等盡人事,聽天命。」柳尋衣神色悲痛地呢喃道。
「我想已沒有那個必要了……」大夫怯生生地說道,「依許壯士此時的狀態,恐怕已灌不進藥湯了……」
「湯聰,替我送大夫出去。」
大夫話音未落,柳尋衣已頗為不耐地朝他揮了揮手。
見狀,洵溱迅速掏出幾錠碎銀交給大夫,不等大夫道謝,便已被神色悲涼的湯聰「請」了出去。
「門主,現在怎麼辦?」廖川聲音顫抖地問道,此刻他早已是六神無主,方寸大亂,「要不要我再去找幾個大夫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柳尋衣搖頭嘆息道,「許大哥有此一劫,究竟能不能挺過去,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待天亮之後,你們先去棺材鋪買副棺材,收斂好陳門主的遺體,我們要將他送回賢王府。」言至於此,柳尋衣已是淚流滿面。
「還是多買一副吧……」廖海哭喪著臉,傷心道,「許大哥他也……」話未說完,他同樣已是掩面痛哭,泣不成聲。
「究竟是誰對他們痛下殺手?」洵溱雖心有感傷,但畢竟理智大於感性,遂疑聲問道,「又是誰將他們送到辰福客棧門外?」
「送到門外?」柳尋衣聞言一驚,忙問道,「不是他們自己走來的嗎?」
「不是。」湯聰急忙解釋道,「剛才大夫醫治完胥准,是我送他出門。走出客棧時,拴馬石旁還空空如也,可當我回來時,卻發現陳門主和許大哥已躺在那裡。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而且一點動靜也沒有,若是許大哥和陳門主自行而來,又豈能無聲無息,令人毫無察覺?」
「如此說來,是有人故意將他們送來客棧?或者說……故意送到我們面前?」洵溱黛眉微蹙,幽幽分析道,「難不成是殺傷他們的兇手?故意將他們送來,以示挑釁?」
「有這種可能。」柳尋衣沉聲道,「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是有人救了他們,然後送到這裡。剛剛大夫所言,許大哥傷及內腑,而傷他之人出手又准又狠,如此說來,那人能一連擊敗陳門主和許大哥,定然是個高手。如此高手,又豈能讓身負重傷的許大哥活到現在?」
「說不定是兇手故意留下活口,好讓許大哥給我們傳話……」
「眼下許大哥昏迷不醒,與死人無異。若想留下活口傳話,就不可能將他傷的這麼重。」柳尋衣打斷湯聰的揣測,徑自說道,「出手不留情,分明是想趕盡殺絕。若不是有人半路出手阻攔,那就是兇手太過大意……」
「唐乾之死也留下諸多破綻,兇手亦是個大意之人。」洵溱突然提醒道,「說不定……真是一個人幹的。」
洵溱此言,令柳尋衣稍稍一愣,他想反駁,但仔細想想卻又不無道理,於是緩緩點頭道:「如此說來,的確可能是兇手故意將他們送來,以示挑釁。只不過兇手一時大意,沒發現許大哥尚未斷氣……」
「有沒有人看到,究竟是誰將他們送來的?」洵溱話鋒一轉,朗聲問道,「我們與其在這裡瞎猜,不如找到送他們來此的人,當面問個明白。」
「客官,小的……小的看到了……」
不知何時,一個店小二正站在門口,神色緊張地朝房內眺望著。
「是誰?」柳尋衣迅速轉身,急忙問道。
「是個男的,二十來歲的年紀,相貌平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不苟言笑,臉色冷冰冰的,看著有點瘮人。他給了小的一錠銀子,讓小的給一個叫『柳尋衣』的大爺傳句話。」店小二戰戰兢兢地回道。
「我就是柳尋衣,他讓你傳什麼話?」
「那人說『欺世盜名之輩,李代桃僵之徒,騙的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店小二努力回憶著,吞吞吐吐地說道。
「這話什麼意思?」洵溱反問道,「誰是欺世盜名之輩?誰又是李代桃僵之徒?」
面對洵溱的疑惑,店小二卻連連搖頭,苦笑道:「他就說了這麼多,小的收了人家的錢,不敢不來傳話。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罷,店小二便要匆忙離開,但在轉身之際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趕忙補充道:「對了,那人手裡還拎著一把劍,看著又破又舊,劍鞘都生鏽了,十分寒酸,真想不明白他哪兒來的銀子賞給我?」
此言一出,柳尋衣的眼神瞬間一變,臉上隨之浮現出一抹難以置信的驚駭模樣。
「門主,莫非你知道此人是誰?」
「鐵鞘銀劍,無情無終,江湖中用這種劍的……只此一人。」
「誰?」
「無情劍客,唐阿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