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生者與死者的對話
聽完安貞的訴述,kenny平靜的臉上浮起一絲波瀾,似乎對她所言頗有意外,久久沒有說話。
「所以,你需要注射過這批藥劑的來獲取被模糊掉的數據?」良久,kenny抬起了頭,眼中神采奕奕。
「對。」安貞移開視線,她還是不太習慣和這個男人對視,淡淡道:「從實驗目的來看,其實你已經成功了。」
「離我想要的還差一些。」kenny笑了笑,將門外的黑子喚了進來,對安貞道:「你沒有讓我失望。」
「孩子在哪?我想看看孩子。」安貞瞟了他一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不用擔心,我說到做到,等他恢復過來就送到你身邊。」kenny對黑子交代了一番,將其支了出去,道:「很幸運,你要的還有一個。」
安貞眯起了眼,從他剛才的話語中聽出一絲意味,疑惑道:「恢復過來?你已經有治癒疫苗了?!」
kenny嘴角勾起矜持的笑容,起身示意她跟上,輕描淡寫道:「配套藥物而已,對症下藥,不算是疫苗。」
安貞雙手插兜跟在他身後,反覆的揣摩這句話,看來目前他們研發出的藥物都會配有解毒劑。想到這裡,安貞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精光,暗自留了個心眼兒。
地下一層,實驗區,生物培育艙。
白聿棟坐在隔離室門後的長椅上打盹兒,椅子上擺著半瓶水、一把槍。黑大壯快步過去叫醒了他,指了指身後,示意他趕緊開門。安貞遠遠便看到了他,臉色有些不自然,kenny也不說破,只當沒有看到。隨行人員不多,除了升降機通道的安保,只有幾個貼身外勤跟著。白聿棟瞟了眼幾人,目光在安貞臉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從懷裡取出鑰匙,打開了封閉的隔離門。
kenny和安貞二人走了進去,黑子和白聿棟以及其他外勤留在門外,隔離室內有噼里啪啦的電子設備聲響,顯然裡邊還有其他人。
兩人換上滅菌服,穿過無菌通道進入了生物培育室,左右七八個相同打扮的工作人員正各自忙碌著,對新進來的倆人視若無睹。場地正中,圓柱形的玻璃生物艙矗立著,活像一個水族箱,一具的女性軀體在溶液中上下浮沉。要不是裡邊的女人有著修長筆直的雙腿,估計安貞會以為kenny活捉了一條美人魚。
「這是?」安貞難掩內心驚訝,聲音透過滅菌服口部的隔離罩,顯得有些沉悶。
「過來看看。」kenny的聲音很輕快,眼神中帶著幾分惡趣味,他很期待安貞待會兒的表情。
安貞暗暗定了定神,緩步繞過地面許多金屬導管,走到了生物艙正面。溶液中的女人頭顱低垂,微長的黑髮如水草般搖曳不定,安貞湊近看了眼,登時如遭雷殛,愣在當場。kenny很滿意安貞的反應,也不做聲,默默站在一旁等著安貞自己調整情緒。
「宋瑤…」安貞雙目圓睜,震驚到無以復加,撫在玻璃壁上的雙手顫抖著,後背沁出一排細密的汗珠。
「命運很會開玩笑。幾個月前,包括你在內,對我而言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螞蟻。而現在,你們這伙兒人居然換了身份留在了我身邊,真是諷刺。」kenny語帶嘲諷,望著浸泡在溶液中的軀體,笑道:「天意使然,對不對?」
安貞沒有回答,緊咬著泛白的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kenny這番話就像一條布滿鐵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心上。如果不是她,這些本來毫無交集的人怎麼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望著溶液中那張熟悉的臉,安貞眼眶濕潤了,不由得想起市裡的那晚,那個揮舞著工兵鏟衝進屍群救出她和孩子的姑娘;那個咋咋呼呼無比樂觀的小伙兒;那個柔弱的像棵小草的女孩兒;那個桀驁的光頭帥哥……
「好了,以後會給你敘舊的時間,你需要什麼就問她們。」kenny冷聲打斷了安貞的遐思,招手喚來一名矮個子姑娘,道:「她現在還在休眠,你先看看現有的資料,如果需要喚醒,直接讓他們操作就好。」
安貞猛然轉過身,問道:「她還沒死?」
「當然。」kenny眼神掩飾不住的欣喜,說道:「其實,就算你今天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我之所以關閉了其他區,就是因為她的存在。開始你的工作吧,儘快給我答案。」
「對了,如果有其他問題,你去問白聿棟。美人魚是他帶回來的。」kenny補充了這麼一句,沖她擠擠眼,走向隔離通道。
「等等,她是那批試劑的唯一注射者嗎?」安貞皺眉追問道。
「不是。」kenny停住腳步,回道:「但她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因為你的那些夥伴,這裡發生了一些混亂,同批實驗體就剩這一個。所以你要謹慎些。」說罷離開了生物艙。
「我是涼宮,可以幫您做些什麼?」矮個子女人鞠了一個九十度躬,聲音像糯米般酥軟。安貞回過神,望著艙體中的宋瑤,暗暗攥緊了拳頭。
「她現在情況怎麼樣?」安貞問道。
「生命體徵正常,病毒目前融合的很好。」涼宮簡單匯報了幾句,道:「剛送來的時候出現了語言退化的跡象,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損壞的細胞核已經自我修復,器官機能都恢復正常了。」
「語言功能退化?為什麼?」安貞秀眉微蹙,她記得那個死去的學生所記錄的檔案里沒有類似的生理機能退化。
涼宮聳了聳肩肩膀,道:「透支過度。送來這裡之前,她的身體遭受了許多致命創傷,那時病毒效果才剛剛發揮,細胞分裂速度以及自愈效果無法及時銜接,所以出現了功能紊亂。」
「哦?」安貞眉頭舒展開來,疑惑道:「也就是說,她如果現在喚醒她,她就是一個留有自主意識的活死人了?」
「可以這麼說。」涼宮回答的有些猶豫,斟酌一番用詞,解釋道:「實際上,關於她的問題,我們還沒有全面解析。她體內的病毒菌株還在裂變,我們不知道接下來是否還會有新的症狀。」
「什麼意思?藥物並不穩定?」
「是的,藥效有階段性作用,和她自身細胞融合的速度超乎想像,但是具體還會有哪些突破……還是個謎。」
「有沒有可能也是短效藥物,效力消退以後,行屍病毒又會完全侵蝕神經?」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潛伏期無法測算。」
安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發問,涼宮給她推來椅子,安靜的站在一旁,隨時準備解惑。
「還有一個問題。」安貞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問道:「針對女性是怎麼一回事?和染色體有關嗎?」
涼宮無聲地笑了笑,似乎已經做好了功課,解釋道:「目前來看,染色體的差異是唯一的解釋。因為前期數據不完整,我們無從得知實驗者最早的思路,所以只能靠摸索。」頓了頓,涼宮語帶遺憾道:「boss不允許解剖,所以進展慢了許多,畢竟只有這一個。」
「其他哪去了?」安貞並不知道那天發生的混亂,所以有些好奇。
涼宮回答道:「很多在混亂中死掉了,被安保轉移到了外面……聽說還有跑掉的,因為地下建築太大,而且封閉了幾個區,所以放棄尋找了。」
「那為什麼不使用新的——」安貞說了一半急忙停下話頭,暗自驚訝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急忙擺手示意這句不用聽。
涼宮知道她的意思,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勉強,解釋道:「新的試劑還在研製中,boss希望新成品可以改進弊端,所以沒有直接重複研製。」
安貞越聽越糊塗,總覺得說著說著又繞了回去,皺眉思索一番,猶疑道:「弊端?不能解剖,又沒有新的,這怎麼解決?」
涼宮聳了聳肩,說道:「我想,這就是boss讓您來接手的意思吧。」
「……」
「最後一個問題,病毒進入女體存活率高嗎?她會不會只是偶然現象?」安貞指了指溶液中的宋瑤,問出了最為關心的問題:「因為我聽說注射試劑的實驗體很多。」
「高,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涼宮語氣很是篤定,自信道:「那批註射體名單我看了,女體有72人,保守估計,至少有九成以上的人會成功融合病毒!」
「這麼多人?!」安貞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
「沒錯。」涼宮點了點頭,道:「這也是放棄尋找的原因所在,外勤安保和這些病毒融合體相比,已經處在劣勢。boss不想再損失人手,所以封閉了通道。」
安貞略一盤算便想明白了。確實,具備行屍的生命力,不懼槍彈,kenny要想活捉她們,只怕得搭進去不少人命。想到此處,安貞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自言自語道:「如果被這些攜帶病毒的咬傷……會發生什麼?」
涼宮愣住了,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由自主抬頭看向上下浮沉的少女,愕然道:「不知道,但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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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河臉頰的冷汗被風吹乾,保持著行將撲出去的姿勢,半天沒敢動彈。那隻冰涼的手也沒有鬆開,一直緊緊捂著他的嘴,直到那批訓練有素的人越過鋼架牆,手才緩緩放鬆了一些。姜河大氣不敢喘,剛才那一下嚇得不輕,他自認為警覺性相比從前高了很多,結果卻全然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人。幸好對方只是捂住了他的嘴,不是割掉他的腦袋。
饒是如此,姜河心臟還是跳的厲害,畢竟臉上那隻手太冰涼,完全不像活人該有的體溫。那聲制止很輕,伴著風聲又那麼突然,姜河也無從分辨。過了半晌,那批蜘蛛人應該已經遠去,背後的人總算暗暗鬆了口氣,放開了姜河。
「天吶,你居然還活著。」沒等姜河吱聲,那人先語帶驚詫的說話了。
姜河一愣,豁然轉過身子,眼珠子差點沒噴出眼眶。
「路茜!!」
「是我。」路茜理了理被夜風卷散的長髮,笑容里滿是淒涼,喃喃重複道:「你居然還活著。」
姜河興奮的臉色緩和下來,驚喜萬分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意識到幾分不對,路茜那淒冷的語氣,以及蒼白如紙的臉,讓他有些心悸。又想到剛才那隻冰冷的手,姜河不由自主退後了一步,這一退,清冷月光灑落兩人之間,映照出路茜慘不忍睹的身軀。
「你……」姜河喉頭像塞進了火炭,乾澀難言:「這、這?」
「噓。」路茜低低嘆息了一聲,道:「跟我來。」
無數震驚和疑問充斥姜河的大腦,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見路茜轉身走遠,只得快步跟了上去。看她沒有回頭,姜河暗暗擰了自己一把,胳膊上的刺痛告訴他,這不是做夢。
幾分鐘後,路茜帶他進入了一間滿是落塵的房間。房間不大,和姜河之前爬上去那間雷達室差不多,屋裡伸手不見五指,一股發霉的氣息撲面而來,隱隱還有幾分血腥氣。姜河想打開手電,路茜制止了他,拉著他的手帶到一個位置,低聲道:「現在可以開了,光線調暗些。」
姜河愣愣照做,旋開了手電筒,亮黃色的光線瞬間照亮眼前一方土地,一具屍體靜靜地躺在路茜身後,毫無防備的姜河差點驚叫出聲,待看清屍體臉面,那聲幾番壓抑的驚叫終究沒能抑制住。
路茜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待他劇烈的喘息平復了幾分才鬆開了手。
「曹哥!」姜河腦中嗡嗡作響,眼眶登時便紅了,震驚悲慟的負面情緒潮水般涌了上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其他人呢?!」姜河語無倫次的發問,猛然想到了什麼,急忙用手電掃過房間……除了滿是灰土的桌椅板凳,再無其他人的屍體。
「姜河,你冷靜一點。」路茜沒有再制止他,眼裡滿滿地悲涼:「冷靜下來。」
「你又是怎麼回事?你的……你的傷!我、這、你們到底?」姜河舌頭一陣打結,竟是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口。路茜身上掛著一條站滿血污的襤褸破布,肩膀處血肉模糊,腰身胸口被血浸染,傷痕累累。
路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我知道很難接受,但你必須先冷靜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此言一出,姜河立時安靜了下來,哆哆嗦嗦從包里掏出香菸,顫抖著幾番都沒能點著。路茜拿過火機,穩穩地給他點上,道:「在這裡看到你,我也很吃驚。你先調整情緒,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所以,你要冷靜,聽到了嗎?」
姜河狠狠地吸了幾口煙,強迫自己鎮定,路茜三番五次強調『冷靜』,他隱約察覺到路茜可能會告訴他什麼。一時間心如亂麻,既想一股腦得到答案,又希望路茜可以多給他一些時間。他長途跋涉一路到此,支撐著他的無非是渺茫的重聚,而現在,這份希望隱隱有破碎的跡象。
路茜耐心的等著他,沒有催促。姜河抽完一支,又點了一根,挪到曹良的屍體邊,顫抖著握住那雙已經僵硬的大手,內心的激蕩平復了些許。
「你說吧。」姜河嘴唇有些哆嗦,望著路茜蒼白的臉,眼神里滿滿的祈求。
路茜知曉他目光中的意味,深吸口氣,告訴了他最關心的事:「瑤瑤還活著,逸帆…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