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坐於榻上,閉目凝神。體表浮現三千縷造化金光,於天靈上方盤結青蓮。
青蓮順時轉動,花瓣層層,合八卦九宮、十二元辰之數。天地靈氣自四面八方用來。隨後蓮心吐出一絲絲造化真氣,自天靈回歸四肢百骸。
伏衡華觀覽眾多修士研討「煉血入聖術」,為自己琢磨出一門與《造化會元功》配合的煉體秘術,名曰「造化青蓮術」。
此秘術采天地造化於一身,能加強肉身的柔韌性與癒合速度。
「只為地級仙訣,不復天書之列,畢竟只有一半嗎?」
伏衡華心中有些遺憾。
煉體之術,需動靜相宜。他因為性格和習慣,偏向於靜功,最終推演的煉體法只有一半,道體偏向於法力恢復、傷口治癒以及防禦元氣類的術法攻擊。
而對此對應的動功煉體術,能鍛煉筋骨,防刀槍兵器,肉身無堅不摧。
可讓伏衡華如恆壽、傅玄星一樣,每天跑去瀑布底下揮劍,在泥沼中打拳。殺了他也干不出來。
「回頭,尋一處地界坐火。又或者拿龍血增加堅固度吧?至少,能抗天雷就行。」
……
「你們倆別吵了,趕緊開始下一組對照。」
「你們看,這部分雜質已經完全清除。」
聽到外面的爭吵,伏衡華悠悠睜開眼。
屏風把書房隔成兩段,除衡華休息打坐的這一邊外,薛開在一邊與二人爭論。
伏衡華走過去,見葛留、於玉宇面紅耳赤,跟薛開討論龍血實驗。
「兩位前輩都來了?」
「昨日來的。」薛開看了一眼伏衡華,繼續記錄實驗進程。
葛留對伏衡華點頭示意,繼續幹活。
於玉宇走過來:「昨夜你祖父把我叫來,讓我幫忙研究龍血秘術。」
他笑嘻嘻對伏衡華肩膀一拍:「你小子成啊,老薛跟我說了,你竟然能想出什麼『原初生物』的概念。勘古這一方面,跟你爹倒是很像。不如回頭跟二哥好好聊聊。他手底下有幾支勘古隊。你拿來用用,我記得白瑲下頭有好幾處古遺蹟。」
「哼——」
薛開重重一哼:「這小子哪有那功夫?勘古有什麼用?研究醫毒之道,研究人體奧秘才是關鍵。小子,我見你的煉體術有破綻。你若不喜歡練硬功,那就去練觀風。在暴風裡頭打坐百年,你的肉身也能打熬出來。正好,你家擅長玩風。」
坐火、觀風、聽雷、瀧水,是修士打熬肉身的常用手段。
「越說越離譜,」葛留,「受風刀刮骨煉身,苦楚不亞於渡劫。正常人,誰會挑選那種折磨人的法子?
「風刑,多是宗門啊、家族啊……用來懲戒犯戒弟子、不肖子孫的。」
風刑,子午時刻風刀穿身,再狠一點的每日穿風刀三千,把血肉徹底刮掉,只剩白骨。在次日復原血肉後再度開始刮骨。周而復始,不出百年就足以把人逼瘋。
葛留慈和一笑,對伏衡華道:「別聽這老頭的。近日,我琢磨出一些東西,回頭教給你。就算煉體術無法大成,不防刀兵也無妨。」
伏衡華早年隨葛留修行,知道他的修行理念,立刻笑道:「您老的神通練成了?」
「沒練成,但比你的術法要高明。我聽你祖母提過,目前只能復活飛蟲?還要好好練習啊。首先要把自我復活的秘術煉成。」
他這幅得瑟的模樣,看得薛開冷笑連連。
但薛開心中對葛留煉成「起死回生術」,也是暗暗佩服的。
比起自己一門心思研究毒術,只參悟了「導出元陽」法不同。
葛留是一心一意撲在醫術上。
九息服氣、導出元陽、起死回生。
葛留這套體系是完全的醫修標配。
九息服氣修吐納長生之法。
導出元陽可掠奪敵修生機。
而起死回生,讓自己永生不死,可避諸般劫數。
三法合一,直指玄門第一大神通——斡旋造化。
可以預見,葛留化嬰後必然掌握三天罡法中的其中一門神通。劫仙境界,三神通俱全,著手斡旋造化的研究。
薛開:「你的復活術,不過是仰仗本命金丹張開的『長生領域』,讓自己保持領域內的永生。被人斬破金丹,摧毀元神,我看你怎麼活?」
「嘿嘿……山人自有妙計。」
葛留回懟一句後,看向伏衡華。見他神色不解,老翁抬手往天上指了指。
伏衡華立時醒悟,回了一個手勢——星辰?
老翁含笑,然也。
伏衡華恍然:仙翁看著老爹長大。老爹、母親的星辰理論,他當然清楚。
在星辰上預留復活術。縱然金丹毀滅,魂飛魄散。只要七日內引動本命星辰上的秘術,就能再度復活。
不過這樣的術需要有人輔助施展。仙翁這是對我寄予厚望啊。
「來吧,你小子既然出來了。那就一起來幹活,趕緊研究出龍血提純的法子。方便你祖父練功,把他的『風神聖體』煉成。」
「老爺子確定用龍血?這樣一來,跟扶風傳承的避劫秘術會有所衝突。」
「你指的是化身鳳凰?問過了,他說沒問題。龍鳳是兩種截然相反的道路不假。但他有法子讓二者兼容。小子,這話什麼意思?龍鳳怎麼就完全相反了?一陰一陽,這不是相輔相成嗎?」
伏衡華微微一笑,解釋龍鳳二神獸體現的修行之道。
薛開沉思後,忽然道:「所以,老夫的毒龍道,要專注煉身。等等——可以配合蠱術。利用煉蠱之術培養毒龍真血!」
他馬上著手進行新的嘗試。
伏衡華看罷,轉身打算出門。
薛開:「等等——你去哪?」
「找些吃食,在書房悶了幾日,出門透透氣。」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往外去,而是老老實實在這裡陪我們三個研究龍血。」
「算了吧,您們三位自己爭吵,我去外頭逛逛。」
衡華完工龍譜,又在道台研究煉體秘術,眼下心滿意足,可不打算繼續搞研究。
勞逸結合,這才是修行。
薛開想要說什麼,於玉宇對他打眼色,老者按捺下來,冷眼瞧著伏衡華出門。
走吧,出去了,你就知道後悔了。
……
「嘯魚?嘯魚——」
伏衡華前往廚房,沒見任何食物。本打算招呼嘯魚給自己做些點心,哪知眾人都不在後院。
他走到前面商鋪,馬洞仁正和張如意。胡博彥一起看店。
「他們人呢?」
「都在對門。」
天央劍聖把潮音齋正對面的空鋪子包下來,作為劍仙洲弟子們的落腳處。眼下,也會販賣一些劍器。
「他們去對門幹嘛?嘯魚都去了?」伏衡華端走櫃檯上的紅梅糕,徑自前往對面的「問劍堂」。
「咦,竟是關前輩親自看店?」
伏衡華過來打招呼,關神君盯著他瞧了瞧,咧嘴一笑。
「你來找他們?快去吧,他們都在後院。」
伏衡華看著門帘,沉思起來。
問劍堂和潮音齋的裝潢布局對稱。
在商鋪後面有花園和居所,劍聖便潛居於此。
「算了,我不去了。我回去繼續搞研究。」
伏衡華相信自己的靈覺。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轉身就走。
「回來——」
伏丹維的聲音將他喝住。
聽到這聲音,伏衡華步伐更快了。
但一陣風氣迅速從後院衝過來。
伏衡華腳下一滑,土遁當即繞過風氣,跑回潮音齋大門。
叮——
玉石輕擊聲在伏衡華耳畔迴蕩,他身子突然僵硬,心中暗暗叫苦。
祖母都出手了?不妙,不妙啊!那群倒霉蛋不會被祖母、祖母帶去請教劍聖,一個個被磋磨了吧?
但面對東俠與北俠的聯手,伏衡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風氣包裹,出現在問劍堂後院。
天央劍聖、伏丹維、穆琞天坐在一處蘆篷下。伏常清與盧豐揚站在左右隨侍。
蘆篷東側,伏向風等兄弟姐妹們,嘯魚、恆壽、方東源、傅玄星都在。
大太陽下,眾人癱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對面有十二位劍仙洲的弟子,其中幾人也累得氣喘吁吁。舒天賜就在其中,正對伏衡華招手:你自求多福吧。
伏衡華神情變換,最終換上孝子賢孫的模樣,恭恭敬敬來蘆篷前行禮問安。
「免了」穆琞天肅穆道,「你既然出門,那就你接著上吧。」
看著雙方年輕一輩,伏衡華心中苦笑。
「祖母,這是在和劍仙洲的諸位道兄切磋嗎?」
「劍聖特意從劍仙洲尋來十二個新生代弟子,跟你祖父交流育人傳道經驗。」
伏衡華眉頭一挑,看向一臉平靜的伏丹維。
伏丹維對孫兒們的培養要求極高。加上延龍戰事頻繁,論鬥法之術未必遜色三大水域。
只是面對劍仙洲那群玩劍的……
伏衡華看向伏家這邊,把諸人儀態看了一遍,他道:「蓬明、白民。嘯魚連敗三場。但三哥、阿姐、桐君、流徽連贏四場,恆壽平了一場,玄星和方東源也勝二場。十二人勝六場,這還不夠嗎?難道這是車輪戰?直到剩下一人為止?」
木善生看向伏衡華,上下打量:「你小子的眼力不錯,天賦甚佳啊。
「沒錯,我這十二弟子對戰你家。可你家人數實在不夠,就把方小友和玄微派的傅小友拉過來湊數。加上你不在,就讓你的兩個護衛出戰。本打算你們鬥敗九個人便作罷。如今你來,那就多加一場。」
伏衡華立刻看向對面幾位劍修。
三哥他們勝六場,加上恆壽平一場。對面有七人無力作戰,還剩下五人。必須再贏下三場?
伏衡眼皮跳動,扭頭看向地上眾人。
「你們還行不行?能不能繼續上?」
伏桐君薄怒道:「我們當下的模樣,可能嗎?」
伏向風解釋道:「一開始對戰,劍聖前輩說是讓我們擊敗九人即可。他們十二人結成劍陣,由其中九人和我們對戰,三人旁觀。豈料十二人氣機相連,九劍出戰,剩下三人法力疊加。嘯魚最先吃虧,被擊傷落敗。
「若非蓬明設局,利用他和白民落敗時的陰陽爆炸,破去劍陣,我們也不好贏過六場。」
伏衡華打量地上草圈內的戰鬥痕跡,又看向對面眾人,笑道:「這是劍仙洲的十二地支還陽陣?恆壽,你為何沒有施展『指地成鋼』破去他們從大地攝取法力?你們跟他們打,雖然有阿姐撫琴輔助,但他們源源不斷從大地攝取元氣,你們能贏下六場也算不易。」
劍聖坐在那邊,懶洋洋笑道:「小子,別光說話,趕緊開始。你們至少要嬴三場,才能扳回優勢。
「當年你爹一個人就能破去十二還陽陣。如今只讓你嬴三場,可別鬧出虎父犬子的把戲來。」
伏衡華本打算開口放棄,幫傅玄星、伏向風他們療傷後,讓他們上前打架。
可被劍聖這一擠兌,也不好下場了。
的確,老爹雖然精於陣法,但劍術同樣得祖父真傳。
「姓木的,別太過分了。」穆琞天冷冷懟了一句。
提及死去的兒子,揭自己和孫兒的傷疤,穆琞天當場燒起怒火。
「啪——」
伏丹維將扶手一拍,打斷木善生的回應,他目光看向伏衡華:別藏拙,認真打一場。
伏衡華默默點頭。
五行山法。
五色在掌心流轉,凝成一口石劍。
「蟠龍島伏元道,向劍仙洲諸位道兄求劍。」
眾劍修面面相覷。
按照舒天賜的說法,這潮音齋主似乎不怎麼懂劍術。
遊子威上前,走入草圈:「道友要問劍?只是咱們同輩間的切磋,元道兄弟用擅長的道法就成。」
伏衡華搖頭:「道法也好,劍法也好,本為一體。道在內,法在外,莫不如是。」
五色劍光流轉,手中石劍周圍運轉五個雲氣圓環。
木善生眼一眯,朗聲喝道:「子威,別廢話。他可是伏龍劍仙的孫兒,天遁劍法的創始人。他的劍術造詣可不差!」
正統道劍派的理論。
道劍於內,修心;法劍顯外,衛道。
遊子威聞言,也不敢怠慢,默默祭起本命飛劍。
當二人站在草圈中,空間徐徐擴展為十里。
納須彌於芥子。
伏衡華瞄了一眼,又看向木善生。
比祖父的空間造詣要高,但手法很粗糙,只是仗著劫仙神通之妙?
「元道兄弟,要開始啦,你先出招吧。」
「你和玄星打過一場。雖然將他擊敗,但你身上的離火沒完全拔除。你跟我打,占據不利。道兄可以先出手。」
「不,還是賢弟來吧。我喜歡後發制人。」
伏衡華輕笑:「那愚弟卻之不恭——」
木善生聽到二人說話,低聲與二老道:「你們這孫兒的眼力是真好。」
到場來,誰都沒跟他詳說,他自己通過戰場痕跡,就把具體經過猜得七七八八。
「這小子也就能看、能說了。手上的功夫差得很!」
話雖如此,伏丹維還是摸著鬍鬚,露出自得之色。
伏衡華的慧心天賦能完美發揮,全是自己培養得當。
為了開闊他的眼界,自己舍掉多少人情,換來多少道友為他開道指點?
為了磨礪他的戰力,自己還在龍門刻意下絆子,故意磋磨他。天地良心,那絕對不是報復他平日對氣老頭子,而是為增加他的戰鬥經驗。
彭——
木善生和伏丹維同時抬頭,看到一座大山出現在「草圈空間」。遊子威被腳下升起的五行山撞飛。
遊子威心神一恍,迅速鎮定下來,本命飛劍在身邊旋轉,上百道劍光如流水般成型。
轟隆——
忽然,他身後湧起五色鋒芒,又是一座巨山從身後升起。
五色山頭連在一起,有十丈高。
如手掌在背後狠狠拍中遊子威背後,再度砸向天空。
「這傢伙的劍術……這就是天賜師弟說的『五行山法』吧?」
他心中痛罵決鬥前的自己。
舒天賜還跟自己等人說,要對伏衡華手下留情。
這還需要留情?
這傢伙的法力與道法,自己還是尋思如何保命吧!
眼看上空雲氣變幻,伏衡華已經預先在空中斬出第三劍。又一座微型五行山峰出現,對遊子威狠狠砸下。
「我認輸!」
說完,他身上金光一閃,被木善生傳送出去。
回到師兄弟間,他對其他幾位站著的同門拱手:「諸位,靠你們了。」
四人沒說話,默默看向舒天賜。
舒天賜尷尬一笑。
「我只是聽說他道法厲害,我又沒跟他交手過。」
「你在潮音齋那麼久,沒跟他打過架?這不符合你的脾氣啊?」
「他術法那般詭異,我哪敢招惹啊。」
伏衡華看著手中的五色石劍散去,隨後八卦爐法運轉,一口全新的金色光劍成型。
劍長三尺,為八稜柱體,依八卦宮位,每面刻有八個卦爻,合計六十四卦。
「穿金色衣服的道兄,是你將嘯魚打傷的?不如下場與我切磋一番?」
段巽低聲一笑:「這位伏兄弟可有意思。僅從我衣袍上的一點擦痕,就能看出這些來。」
他走入草圈,手中多出一口火焰之劍。
「明白了,恆壽也是你打下來的。他幫嘯魚報仇,然後發現不敵你。危急關頭,他果斷選擇把舒天賜拉下場。」
舒天賜聽到伏衡華的話,頓覺膝蓋中了一箭,幽怨地看向恆壽。
恆壽沒理他,目不轉睛盯著伏衡華。
他不擔心伏衡華輸,他擔心伏衡華沒忍住,把三寶如意環劍亮出來。
天邪劍氣,外加天魔斬念劍法。
老爺子能罷休嗎?
不過少爺不蠢,只要他不打算挨揍,就不會動用那套底牌。
段巽:「他倆很難纏。恆壽小哥的金剛之體堅硬無比,恰好被丹陽玄火劍克制。至於嘯魚姑娘……柳劍術很好。」
但使用的人不好?
伏衡華聽出委婉之意,氣笑了:「你的劍也很不錯。日精玄鐵墜入人間,在炎谷焚燒五百年而成。算是靈器之才,但用劍的人不好,還沒祭煉成靈器。」
劍聖挑選這批弟子著實費心了。
一個個都是玄胎境,比伏家人略高,但又沒有高出一個大境界。
屬於可以一戰的範疇。
穆琞天:「你倆廢話別那麼多,直接開打!趕緊結束,老身要下去吃茶了。」
「祖母吩咐,賢弟就占個先手了。」
八卦棱劍一轉,後天六十四卦同時爆發,密密麻麻的卦爻形成陣法,把草圈空間徹底填滿。
而對面劍光如火,在伏衡華出劍的瞬間,一輪紅日爆發燎原之火,摧枯拉朽一般充斥整座空間。
轟隆隆——
卦爻與烈焰對轟,伏衡華本想捏一個避火咒。
但轉念一想,這是在劍聖跟前,還是用劍術比較好。
於是,另一手出現五色石劍。
「雙重道法?兩個天授道法同時施展?」
五色大山在火海升起,金色卦爻圍繞大山飛轉時,不斷擠壓破滅火焰。
可當靠近太陽,又被太陽破滅,引發新的火海與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