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 第五百零八章 大荒古城(萬字大章)

    蘇定盧按照表弟指點,搶到一座邊緣處的擂台,苦苦抵抗元嬰威壓。

    上方仿佛群山壓頂,讓他喘不過氣。

    堅持,再堅持……

    我不用支撐到最後,只要能維繫到最後二十人就可以了。

    他和龍星河計算過,三日守擂共產生八十八位擂主,因此剩下二十個名額供他們搶擂競爭。

    只要是最後二十個留下的,就可以順利進入正賽。

    然而——

    彭!

    伴隨一聲轟響,蘇定盧再也支撐不住,被迫從擂台跌落。

    點亮的擂台再度暗澹。

    呼呼——

    下方吹起清風將蘇定盧接住,穩穩落在龍星河身邊。

    「如何?」

    少年看了一眼他,神情有些複雜:「二十一。在你之後,還有二十座運轉的擂台。」

    「所以,我失敗了?」

    「不,你運氣太好了。」龍星河看著最高處的浮空擂台。

    八卦爐依舊在熊熊燃燒,八尊火焰化身結印作法,抵抗空中層層壓下的威勢。

    「那位落在擂台上的道法還在支撐。所以理論上,你是第二十個留下來的人。只要不出意外,你是必然可以晉級的。」

    「哎?」

    蘇定盧抬頭看向八卦爐。

    「這……這爐子的威能這麼強?」

    當——當——

    八卦爐內發出陣陣鳴動,傅玄星落下的金液在爐火熬煉下徹底成型。一口爐胚與八卦爐道法相合,煉虛為實,轉變為真正的八卦銅爐。

    「這小子的道法造詣夠高的啊?」

    東墨陽站在不遠處的擂台上,頭頂太極圖輕鬆抵擋元嬰威勢。

    「不行,我要努把力。可不能被區區一件法寶給落了風頭。」

    其他留下來的人亦是如此,好些金丹修士強行催動本命丹元,努力掙扎著妄圖勝過八卦銅爐。

    最終,在擂台尚留存七人時,八卦爐的火光熄滅。剩下七人中,除卻東墨陽神情如常外,其他六人默默擦拭額頭汗水。

    太累了!

    動用金丹道法全力應對,才勉強贏過人家一門道法。

    不行,回頭必須對外多多宣揚「小伏仙師」的名聲。只要他名聲越高,越響亮,那麼我差點/敗給一門道法,就不再是恥辱,而是一份榮耀。

    擂台上和擂台下,成功和失敗的修士同時動了這個心思。

    見擂台尚留七人,宗師索性收了威勢,直接點名東墨陽等人進入正賽。

    隨後,他和其他幾位同門聚在一起。

    其他幾位長老愁眉苦臉。

    「師兄,接下來怎麼弄?于丹青前輩等人都在論道,他們的名次排不出來啊?」

    東來金榜衍生的「玄英榜」因難以捕捉年輕修士的修行氣機,需參考天央盛會的比斗結果,由諸位前輩為年輕一輩衡定排名。

    往年不是沒有年輕俊秀跑去聽道,放棄在這邊比斗。可那些人實力幾何,這些宗師前輩能估摸出一個大概。再參考東來金榜顯現的氣機排序,能定下一個較為準確的名次。

    可眼下,于丹青、伏衡華之輩的氣機十分模湖,東來金榜根本無法捕捉。而他們又不來參加比斗,如何為他們排名?

    「估摸一下?宇文春秋也沒來,但是他煉成金丹,在金榜那邊彰顯的氣機排序為四十八。大體上,他在年輕一輩的實力,應該是三十到五十之間。伏衡華與于丹青前輩比他強,可能再往前排排?」

    「再往前排,是排到哪裡?你我這樣的人,哪有道行稱量他們的實力?」

    于丹青身懷劫仙道果,敗在伏衡華手中只是因為法力稀少,道體孱弱,難以完美調動劫仙之力。而且,人家連本命仙氣都沒亮出。

    伏衡華更別說,守擂三日根本沒拿出多少真功夫。仙器「雲軸」全程沒露面,每次跟人鬥法不是「五行山」就是「八卦爐」,兩個天級道法都沒有一起上呢。他展現的戰力,有七成水準嗎?

    一個是前輩高人轉世,道行無法估測。

    一個是當今修真體系外,另開一道的小宗師,更無法以當今認知判斷。

    紫皇閣諸位長老宗師相顧無言。

    他們修行千年,越發明白天道莫測,越發明曉謙卑之理。以他們的道行境界去衡量那兩位,簡直是笑話。

    再者,伏衡華與于丹青的鬥法結果,是他小勝半招。如果把于丹青往前面排,他也必然往前。總不能直接排出一個天下第一,卻沒有經過任何打鬥吧?

    龍道人信服?鍾離子涵信服?東墨陽信服嗎?

    「先留白吧!回頭等師尊他們論道結束,讓他們來琢磨。」

    ……

    諸位仲裁長老的糾結,自然影響不到會場中的伏衡華。

    伏衡華雙手托下巴,倚在矮桌上面,默默看望眼前如菜市場般喧囂的會場。

    「這麼鬧騰,哪裡有半點仙家風度?難怪要封閉會場——被外人瞧見,里子面子都沒了。」

    剛才大家斯斯文文,一起推演天機未來,伏衡華本以為計算萬氣運行也該如此。

    可真正上手那一刻,伏衡華耳畔有千百個聲音同時響起。

    緊接著,眾人紛紛走到「混天萬氣儀」下,利用儀器計算和自身相關的元氣運動。

    「等等,讓我先。」

    「還是我先吧。我回頭還要把記錄成果轉給其他人,你那種元氣稀薄寡少,回頭再來。」

    「稀薄怎麼了?稀薄說明我這種元氣在萬氣運行罕見。你那邊的結果牽扯乾陽、天清等五種元氣,我這裡也牽扯地烈元氣、赤元丹氣的運行呢!閃開,讓我先推算。」

    二人爭吵間,旁邊已有人搶到位置,以真元輸入萬氣儀,從而觀測東來元氣變化。

    混天萬氣儀,神州時代諸仙論道演法時,所打造的仙器。萬氣儀的運轉與東來元氣同步,通過萬氣儀的測算,能知曉東來元氣周期。

    但此物貴為仙器,消耗法力過劇。唯有諸多劫仙同時催動,才能讓萬氣儀激活十日。而這個測算本命元氣運行的機會,對宗師劫仙都彌足珍貴。

    所以測算一開始,一群人就把混天儀團團圍住。

    衡華初來乍到,又坐在後排,根本沒有上前的機會。

    菩提道人也默默坐在那裡,身後兩位木精宗師呆呆看著這群人族修士。

    「咳……三位不要驚訝。大家百年一度論道,心情都很激動。稍後,三位一起去測算『蒼木之氣』吧?甲木和乙木也一起計算出來。論木道,還是你們更為擅長。」宋春秋說道。

    菩提道人看了一眼他,頷首不語。

    他應該知道我的化身——應該知道吧?

    高台上,烏懷平和閆重行出面規劃,才讓人群逐漸分開,分組進行測算。

    而在測算時,眾人也難免爭執。

    「師侄,過來幫我計算丙火氣的運動軌跡——」玉聖閣一位宗師吩咐。

    「好嘞。」那個金丹修士剛走過去,又被自家師尊叫走,「過來,幫我繪壬水運行圖。」

    「……」那修士見狀,默默回到師尊身邊。

    而開頭那位宗師又隨意抓了另一個玉聖閣後輩,幫他記錄結果。

    「等等,你把他叫走幹嘛,他正幫我算乾陽氣。」另一處,也發生爭執。

    「你往後靠靠,我要看碧落之氣的運行。對了,老劉,你過來幫我。別弄你那青雲氣了,過來幫我。我這邊更重要。」

    「得了吧,我青雲氣就快計算出來,你們稍等,我算完再說。」

    眾修熙熙攘攘,全無半點風度,各小組內外爭執比比皆是。

    「萬氣一體,何有高下之分?」

    青桑樹王見這些人族修士做派,默默搖頭。

    「萬氣無高下,卻有前後。如造化母氣、乾陽正氣、碧落玄氣一類道炁乃天地開闢之初便已存在。諸氣運行交融,才有後天萬氣。如今測算萬氣規律,有人認為應該先測算始氣,有人認為應該從後天之氣計算。自然,就有爭執了。」滄瀾子從高台下來,笑著解釋。

    推演萬氣時的混亂,劫仙早有預料。很快劫仙們分組安排,有修士負責造化、碧落一類的正氣,亦有修士負責後天衍生的萬氣測算。

    菩提道人等三位「木精」分到「蒼木之氣」的測算,乃五行氣之一。

    伏衡華被劫仙們歸入「造化母氣」的測算小組。

    造化母氣,又稱造化一氣、造化始氣,是天地開闢之時,隨天地成長而誕生的道之元炁。直到天地毀滅那一刻,造化一氣才會徹底枯竭。

    可以說,這是貫通天地始終的根本大道之一。

    但也正因為造化母氣包羅萬象,所以測算造化氣運行的規模也十分龐大。五位劫仙為主導,二十位宗師外加上百位金丹修士輔助,伏衡華所分到的工作是整理計算「生量」。

    ……

    時間流逝,很快過去三日。

    衡華轉動筆桿,坐在那裡沉思。

    「餵?你怎麼不寫了?」于丹青湊過來。

    按照東來修真界認知,造化母氣的總量等同生量加上定量。

    生量,生生不息的造化之氣。隨生靈繁衍、死亡而不斷增減,又稱蒼靈之氣。蒼,蒼生;靈,萬靈,是東來一切生靈造化的總值。

    定量,日月雲雨,山河江海蘊含的造化之量。因山河無生無死,故稱作定量。山河之氣、日月精華都包含在這個範疇。

    二者相加,可以大致估算東來整體的造化總值。

    但這個工作量十分艱巨。即便分開專人測算,也是一個無法小覷的工作。

    「感覺計算生量過於麻煩——不能把十三水域切割,單獨計算每一域內的造化總值嗎?找一個標杆,倍數測算不行嗎?」

    「定量很難算啊,畢竟水體內的造化生氣過於隱晦。粗估很難計算出來——當下這種算法,算是幾次論道後的折中方案。你現在好多了,有《博物天鑒》記錄各種族的平均值。只要數量乘算,大體就能算出來了。」

    說得輕巧!

    伏衡華瞥向自己桌子上的手稿。

    這是其他組員送來的成果。

    東來螞蟻的數量總和,蜈蚣的數量總和,蜜蜂的數量總和。

    他所測算的部分,是蟲類。

    但東來蟲族何止億萬?

    五份手稿是五個不同修士的計算結果,其中差距莫大。

    「感覺幾位前輩的記錄有衝突,目前不方便測算。」

    「那就再測算一遍唄?」

    已經五遍了,好嗎?

    伏衡華桌上閃過金光,第六份手稿出現。

    這是他請託伏永寶幫忙計算的。

    好嘛,第六份不同的數據了。

    再登陸天玄道台,衡華搜索歷屆論道的記錄。

    密密麻麻上百個截然不同的數據結果出現,差額從兆到穰。

    這差距,多少個兆億倍呢!

    看到如此大的差距,衡華頭疼不已。

    「算不出來也無所謂。反正誤差值也就那樣,大體上能精準到毫釐就夠了。」

    于丹青隨意拿起衡華桌上的鮮果,隨意聊了幾句又去檢查萬象宮兩位修士的作業。

    雖然那倆修士一個是宗師,一個是金丹,可面對于丹青這位萬象宮主,卻不敢有半點不敬,乖乖把測算結果遞給他。

    「這次的結果也就那樣,不過大體上能有一個定論,應該不會再打起來——」

    彭!

    不遠處,兩個修士大打出手。

    「老子讓你推算地元火煞,你這算的什麼玩意?」

    「這不是火煞是什麼?你眼珠子被狗吃了?我好心幫你計算,你還埋怨起來了?」

    兩個修士打起來,很快被旁邊的其他人拉開。

    宋春秋連忙過去安撫。

    剛剛讓修士爭鬥平息,另一邊又鬧起來。

    「這都什麼年代了,拜託,不要再用六陽山當標杆,好嗎?」

    「群星更易而山不動。你拿星天當道標,比得上群山穩固?」

    「呵——你家山歷都是哪輩子的事,還抱著不撒手呢?」

    旁邊好幾個修士發出嘲笑,那大漢二話不說,抄起桌上的三山金如意砸過去、

    「快停手,快停手。」另一位宗師連忙過去勸架。

    「……」毫無半點風度啊!

    衡華默默搖頭。

    「怎麼,有點幻滅?這才哪到哪?」

    二龍道人熘達過來:「現在還只是群體測算的過程,還不到總結的時候。等到那個時候……嘿嘿,你可瞧著吧。」

    眼下,諸修可以按照自己的習慣進行測算。可稍後進行統合時,就需要按照一整套邏輯自洽的道標體系。

    「上次紫皇閣提議用太陽為天元,以群星之纏次劃定萬氣運行,不過被一群人給否了。」

    衡華瞭然:「天乙宗那邊的認知,是以北極星為天元主尊,肯定不能讓紫皇閣亂來。」

    「對,待會兒肯定要吵起來。說不定——」二龍道人看著通天閣會場,「這裡要是燒起來,你趕緊往你祖父身邊跑。」

    他這唯恐天下不亂的主,早就跟天乙宗的同門商量好。一會兒吵起來,直接抓矮桌去招呼通天樓主的臉。

    通天樓主的地方嘛,上次玉聖閣能燒,我們太玄道脈不能拆嗎?

    衡華從二龍道人言語中聽出警告,默默看向伏丹維和伏瑞應所在。

    這兩位宗師亦是第一次赴會,行事頗為穩重,與幾位宗師一起串聯計算五行元氣的運行。

    五行亦是包羅諸氣,除天干十道氣外,春夏秋冬之節氣運行有玉春氣、烈夏氣、霜秋氣、陰冬氣等。

    「玉春之氣自東萌發,在延龍水域的運行時間最長。還有,從日軌角度看,春分之時玉春氣萌發,自東海水平線向西而動。一日後,會運動至百花島。再過兩日,至蟠龍島。」

    測算萬氣運行,自然少不了道標。

    要麼用星辰,要麼用地上存在的河山,這是無法避免的。

    在伏家二宗師看來,什麼太陽、山嶽,能拿來標註萬氣軌跡,那就是好的。

    「待玉春之氣入六陰淵後,夏氣自東而起。」

    「等一下,兩位道友。你們認為四時各有一炁嗎?」

    「這不是當今的主流觀點?道友莫非另有指教?」

    「我認為,四時唯有一氣,乃春夏秋冬四個階段。氣化玉春之相,至西極而歸東,化夏氣復起。」

    天璇子皺眉道:「這種認知不就是曾經東海流傳的龍王四時論?不好不好,還是按照四氣計算吧。」

    「按照一氣計算,很多附屬元氣都要改變歸屬,不好不好。還是原本四時氣好計算。」

    「但是原本四時氣的計算,誤差過大。你們看,如果按照一炁輪轉法計算,可以把降雨、溫度統合在這一氣之中,增強各氣之間的聯絡。」

    萬氣,本就是修真者觀測天地而總結出來的理論。等同伏衡華前世的物理,是東來修士對天地的一類認知。隨著認知的不斷更新,修真者才是不斷接近於道。

    又過去兩日,伏衡華看著自己面前的各種稿件,越發頭大。

    在這種百年一度的盛會上,紫皇閣自不會吝嗇紙墨。專人製作的靈紙以庫為單位,每一庫房內的寶卷玉紙堆積得滿滿當當。

    每當一位修士有所成果,會直接拓印上千份,出現在其他修士面前,以供參考。除卻天玄道台記錄的卷宗外,還可以申請調閱歷屆論道的原始稿件。

    伏衡華把前幾次的論道原始稿借來閱讀,反覆閱讀幾次論道的總結稿桉,他冒出一個新念頭。

    只是看看伏丹維,伏衡華有些遲疑。

    我要真敢在這種地方瞎折騰,老頭子還不打死我?

    但這個提案,菩提道人不適合來,唯有我才能提出。

    衡華猶豫不決,反覆思忖著,這時又有新的稿件送來。

    是東來總人口的計算。

    十三水域總人數加起來,已突破十位數。

    「有這麼多?別開玩笑了,比歷年增長多出如此之巨的人口,你玩我呢?」

    伏衡華坐不住了,按照這樣種族分乘再累加的方式,最終得到的結果肯定對不上正確數據。

    他起身走到高台下方,對通天樓主施禮。

    「晚輩有一想法,不知當不當講。」

    通天樓主埋頭計算紫皇閣需要的幾種先天氣數據,頭抬也不抬。

    「有事?你又有什麼驚人之言了?趕緊說。」

    因為知道伏衡華向來喜歡出奇,他樂得分出一點心神關注。

    「這種測算方式過於落後繁瑣,難道沒有更好一點的方式嗎?話說,我們必須去研究天地萬氣的運行規律嗎?」

    「哼——你一個演法師,好意思說這話?你平日演法傳功所記錄的數據,不就是我們這樣一點點計算出來的?拿著我們的成果,到頭來還嫌棄我們?怎麼,你有更高明的手段啊?」

    衡華催動息壤,捏出一個物什,緩緩飄向通天樓主。

    樓主眼前冒出一團泥黃色的土屋,先是一愣,然後皺眉道:「你這玩意……宮殿模型?」

    瞧見土屋周圍的幾個模湖符篆,通天樓主道:「做工再仔細些,準備好了再拿來。」

    然後,低頭繼續測算先天紫氣與純陽真氣的周年運行。

    按照他的計算,在三年內有一場日食,對紫皇閣的部分修士有點妨礙,屆時,要把門下召回來,避免被人在外迫害。

    「等等——」就在通天樓主把模型還回去時,天京老人叫住他,把模型接過來。

    老者端詳一番,對下面的代閣主笑道:「你瞧,又一個人想到你當初的想法了。」

    哦?

    代閣主抬起頭,看向天京老人手中的模型。

    隨我心意改造天地,不能一味照搬計算天地,而是要讓天地法度順應我們修真者。

    當年代閣主提出一個構想,諸多修士聯合在一起,對東來水域施加一個「改天換地」的天機道法,讓萬氣運行按照他們早前準備好的數據來。

    不過構想這個道法過於艱難。

    一群演法師花費將近半年的時間耗在通天樓,最終也沒結果。


    研究出來的半道咒語只能對一個水域內的環境稍作扭轉。而隨著時間流逝,咒術效果會逐漸消退。

    最後,代閣主被師尊噴了一頓:還沒學會走,就想要跑了?天地法則還沒吃透,就想要改變?早著呢!

    我就不能兩頭並進嗎?

    想起當年的教訓,至今代閣主還覺得有些委屈。

    見伏衡華也走上自己昔年的老路,他正要開口說話。

    至少,別讓伏丹維把孩子罵的太狠。

    忽然,代閣主聽到天京老人發出驚詫聲。

    「咦?不對,這小子的計劃……你們幾個過來——」

    天京老人招呼通天樓主等二轉的劫仙,幾個人湊在一起觀看伏衡華隨意捏造的模型。

    通天樓主見天京老人的神情,知道自己可能看漏了,全神貫注研究這個簡陋粗糙的模型。

    其他劫仙見狀,也想湊過去,但幾位二轉劫仙圍成一圈,拿著伏衡華製作的模型苦苦思索,根本沒有他們去觀看的空餘位置。

    於是,孟晨將毫無半點始作俑者自覺、打算回座位的伏衡華拎到身邊。

    「你剛才跟他們看了什麼,再弄一個瞧瞧。」

    衡華隨意扯來一朵棉花雲,在旁邊折四張紙,然後上面蓋一張紙。

    「就這個。」

    「就著?」

    孟晨左看看,右看看,也沒從這東西裡面瞧出什麼驚人手筆。

    「這是何物?」

    「東來神洲啊?」

    衡華看孟晨的眼神有些異樣,仿佛看陶明、五雷神君似得。

    「摺紙四周有風紋符篆,上頭紙蓋也有九宮河洛星紋。」

    孟晨托著紙屋打量,二龍道人、玄通上人翹首相望。

    「道兄,你看出什麼了?」

    「改造東來神洲,把它變成一間屋子?」

    「真人所言甚是,」菩提道人不知何時湊過來,望著孟晨手中的紙屋道,「想必這是靈築師的手段?伏道友的意思,是把雲界大陣視作地基。我們在地基上面構建房屋——環繞東來的颶風帶是外牆,內九水域是內宅,四海是庭院。」

    二龍道人默默看菩提道人表演,一言不發。

    滄瀾子和菩提親近,接話問:「這——這是把東來神洲當做一個房子來建造?還能這樣?」

    「與其說是房子,更像是一座城市。四風為城牆,四海為外城,內九水域化作內城。」

    聽到菩提道人的解釋,天璇子等人恍然大悟。

    「不過這法子有可能性嗎?我記得當年代閣主的「改天換地咒」就失敗了。」

    代閣主也湊過來,盯著孟晨劫仙手中的紙屋。

    他回想自己當年的計劃,眼睛一亮。

    「對啊,可以繼續當年的步驟。當年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咒術落下後沒有固定錨點。可如今——大可以通過雲界大陣和颶風帶來錨定『元屏天膜』。」

    元屏之術,當年代閣主牽頭東來群修創造的天級道法。最終未能成功,只有前半部分完成。

    能交織九天雲氣,在天空形成一副屏障。屏障籠罩之地,其中法則受東來修士改造。

    「當年的咒術可以重新拿出來改造——跟『立屋術』結合。」

    立屋術,修真界一種偏門的道術,能通過土石生成房屋。小到茅草土屋,大到宮殿樓閣。施法者不同,造出來的房屋也不一樣。

    此術與「俑偶法」相似,都以「概念替換」為原理。

    俑偶這一事物存在本身的意義,便是替代活人。所以用玄術、赤文編寫道術,製作的俑偶能替代活人做實驗。

    房屋的基本特徵是地基、牆壁以及屋頂。這個咒術就是利用現存材料,構成地基、牆壁和屋頂,繼而形成房屋。

    代閣主越說越激動。他當年就是走伏衡華這條路,可因為最終沒有走動,被貶斥為外道思路。如今通過伏衡華啟發的靈感,他終於明白當年的缺陷在哪裡。

    當年的元屏之法,是如同傘蓋一樣扣下,在傘蓋範疇內的元氣受到修士操控,類似金丹道域。可傘蓋之下元氣流動,時間一久便會失去控制。

    如果把東來神洲視作一間房屋,萬氣流動俱在房屋之內。他們只需要在房子裡面進行裝潢架設,區別一間間小屋子,就可以鎖住元氣,由修士徹底掌握。

    此乃人定勝天之道!

    代閣主雙目放光,果斷去跟玉聖閣的劫仙們交流。

    只是有玉聖閣主導的慘敗經歷,三位劫仙頗為遲疑。

    再失敗一次,玉聖閣的面子可落盡了。

    而且和當年不同,現在的代閣主是掌門人,他主持這事……

    劫仙們愛惜羽毛,不肯應允。

    玉聖閣的二轉劫仙明隆真人一邊沉思,一邊聽旁邊天京老人和通天樓主的討論。

    「和當年計劃相似,而且更為粗糙,成功率不大。」

    「但有一點不同,當年我們藉助雲界大陣,只能催生兩條雲柱支撐『元屏』。而現在,我們可以藉助五根雲柱作大梁。」

    代閣主當年也著眼於雲界大陣,妄圖利用仙人們的力量提供天級道法的能源。

    可當年只有兩閣有實力激活雲界大陣內的雲柱,並建立地下福地。

    而現在,仙道一共掌握五座雲柱。

    「說是五根,其實就是四根。赤淵的那一根,雲井都沒建好呢。」

    「四根也夠了。而且四海之地的風帶也能作為支撐。和當年比,我們目前有伏家的兩位宗師,伏家是最擅長操控風的家族。」

    回想伏丹維的四風陣法,通天樓主有些心動。

    但為求穩妥,依舊遲疑不決。

    「那不如,我們姑且小試一下?」恆元真人推算天機凶吉道,「反正一次失敗,我們承受得起。」

    「你打算怎麼嘗試?」

    「靈築師,自然是靈台心景之術。」

    靈築師需要打地基,構建專屬於自己的靈台。

    放眼東來,如果把水面視作地面,萬島視作房屋主體,那麼水下的雲界大陣就是地基。

    「派幾個人去激活雲界大陣,在內九水域的下方催生雲基。然後去催動四海颶風帶,構建貫通天地的風壁。」

    「最後是天上的屋頂——當年的那個術?」

    「咦?你們看,屋頂有一個符篆——是星辰。」

    星辰意味著什麼?

    幾位真靈境的劫仙對視,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魂海星天!

    魂海星天在上,恰似一座頂蓋將東來神洲徹底扣住。

    也正是魂海星天與四海風帶合在一起,構成東來神洲獨特的地理位置。

    「這小子怎麼知道……」

    「不過如果把魂海星天算進來,可能性更大了。」

    幾位劫仙一番合計後,馬上將孟晨等人找過來,一群人分工行動。

    顏羽源、五雷神君等宗師感覺周圍氣氛不對,見劫仙們紛紛離開會場,心中詫異,連忙去問旁邊站著的代閣主和宋春秋。

    「沒事,他們去做一個實驗,我們繼續。」

    代閣主牽頭,眾人繼續推演萬氣。

    而劫仙們分成三組。

    天京老人攜恆靈真人、道真居士飛入清霄,施「太玄逆命術」催動群星之力。

    紫皇閣鄧祖率兩位一劫的劫仙緊隨其後,引皓日之力下降人間。

    玉聖閣的令狐老祖不甘示弱,也帶一位弟子入空中施法,接引星月之力。

    隨著八位劫仙作法,天空浮現一張絢爛璀璨的星光屏障。

    此術,即昔年代閣主發起的「元屏術」前部分。

    孫成、秦琳、隋安、玄通上人、滄瀾子、孟晨在四海催動風帶。

    狂風連天接海,浩浩巨浪層層不斷,推動四海元氣不斷向內九水域流轉,一個個烈風氣團生成,引得風雨飄搖,雷鳴徹天。

    通天樓主、天央劍聖、烏懷平、二龍真人、段四景往遺洲催動雲界大陣。

    五道雲柱自水底升起,綿綿金雲在內九水域下方鋪展,逐漸與海上的風暴相連。

    最後是玄凌上人、萬象劍聖、玉明劍聖、恆元真人、玉妙仙姑合力催動「立屋術」。

    這是一個黃級道法,只是用來建造臨時房屋的咒術。

    可如今有星辰穹頂,四風牆壁,雲界地基,構成房屋的基本要素已經齊全。

    隨著五位劫仙同時作法,三者之間出現一道道光柱,架起這座名叫「東來」的房屋。

    ……

    通天閣會場。

    察覺劫仙們的行動成功,代閣主將外界投影轉播,講述伏衡華的「造房計劃」。

    看著那座不定,卻囊括十三水域的龐然大物,伏丹維放下手中的算籌,惆悵嘆了口氣。

    風頭盡出,這可不是一個好事啊!

    「靈築師?」五雷神君喃喃自語,「這不是一個下乘的,近乎外道的靈職?怎麼瞧著……這分明是……分明是讓東來世界當做修士,成為一個行走『靈築之法』的修真者了!」

    他無心一言讓旁邊眾宗師紛紛愣住。

    對啊。

    這種構造東來大屋的方式,不就是讓「東來神洲」擬人修行?

    這……這麼一想,仿佛過於離譜了?

    「你們快感應元氣變化。」

    突然,宋春秋察覺到什麼,快速解封會場封印,沖入天空。

    其他宗師趕緊衝出去,等他們來到天地之間。

    看到那座構架在天地之間的巨型房屋時,體內法力不由自主和「東來大室」共鳴。

    他們能感覺到,這間房屋的存在已經開始梳理東來元氣。而他們調動元氣的效率也增長些許。

    以二十四位劫仙為主導,太極兩儀為根本,四象八卦為主體,屬於東來修真界大眾認知的道之原相銘刻在這間大屋內。

    「這間大屋如同一個屬於東來修真者的領域。在這件房屋內,我們的戰力法力都可以得到增幅。」

    雖然增幅很少,但也讓諸修心中狂喜。

    這意味著原本大家從被動研究天地法度,扭轉為主動出擊。以修士們的力量影響天地,從而構成一座名叫「東來」的建築群體。

    而許多修士舉一反三,從將東來天地視作房屋這一理念,看到了更多。

    東來天地可以,那麼各宗門家族的駐地是不是也可以?這種方式是不是可以讓各家的防禦陣法進一步提高防禦力?

    而有心人看到伏衡華的提議,瞬間到延龍東域秘傳的靈界之術、

    如果這二者結合……

    「與其說是一間屋子,不如說是一座城池。四風為城牆,四海為外城,九域為內城。」衡華跟著宗師們的步伐飛到天空,觀摩劫仙們合力創造的「奇觀」。

    不遠處,伏丹維和伏瑞應對天空指指點點。

    「叔父,你看這間房屋是不是缺點什麼?」

    「大梁?」

    「對啊,這間房屋沒有大梁,只是靠著劫仙們的力量為支撐。如果能有一長條之物化作主梁,貫通東西南北,那就妙了。」

    天璇子聽到他的話,笑道:「那樣的大梁要從延龍架設到黃龍,何等樣的仙物能有這麼長?」

    「有啊,我們延龍就有一寶,能首銜東海,尾至西山。」

    「延龍之地,還有這樣的寶物?」

    不少宗師湊過來詢問。

    伏瑞應翻白眼,笑罵道:「聽他瞎說,延龍哪有那等仙物?他說的,是水底下的那位龍王。」

    「那不是咱們延龍的寶貝嗎?吞吐為霜雪,架身為梁橋。侄兒為她安排的前程,難道不好嗎?」

    把延聖龍王殺了當大梁?

    天空中作法的劫仙們聽到這話,默默思量起來。

    其效果應該很不錯,只可惜眼下殺不了他。倒不如……

    木善生看向北海。

    用北海龍王替代一下如何?

    ……

    「伏向風對戰歐陽明,現在開始。」

    鬥戰區,年輕人在幾位宗師的管束下,有條不紊地進行一場場比斗。

    伏家有四人進入正賽。

    一人是伏向風,他將鳳鳥天齊帶入擂台,以靈寵身份替代法寶名額。憑藉人鳥聯手,三昧靈風所向睥睨,三日擂台後從容晉級。

    一人是伏玄戈,以道兵戰陣為武器。雲龍槍指,萬軍齊動,一個個修士慘遭敗北,順利完成三日守擂。

    至於伏流徽、伏蓬明之流,雖然僥倖守擂到第三日,卻接連撞上好幾個正牌金丹修士。最終,二人法力不濟,未能守住三個時辰。是靠著後面的復活賽機制,藉助硬扛元嬰威壓勉強殺入前百。

    但伏流徽正賽第一場對上於小磊。

    伏蓬明第一戰對章青,雙雙敗北。

    不過她二人因為天賦和修行功法上乘,在宗師們的點評中評價較高。

    伏蓬明排玄英榜第一百位,充作守門員。

    伏流徽排在九十三位。

    二人退場後,便和伏家其他人一起為伏向風和伏玄戈加油。

    歐陽明是玄凌上人門下,乃聚仙洲上的宗門弟子,金丹修士。

    面對憑藉「靈旋飛鳳之術」殺入百強的伏向風,他卻不?

    ?有絲毫大意。

    大家都是靈劫洞常客,誰不了解誰啊?

    伏向風如今煉成五鳳之力,又有真正的鳳鳥相助,法力比金丹修士已不遜色。

    在伏向風開局催動三昧靈風的瞬間,歐陽明一手施定風術,另一手催動玄雷驚天劍意。此乃伏衡華所傳,自於小磊的劍道改良出來的。

    看到歐陽明的劍招,伏向風馬上明白他的下一招劍意是「奔雷破風劍」。那是靈劫洞所載,伏衡華整理重編的。

    於是,伏向風暗中和鳳鳥溝通,三昧靈風轉變為三輪風劍。轉攻為守,準備在對方施展破風劍意後,迅速以水靈劍術相合。

    可雙方的戰鬥思路都沒用上,卻見天地失色,一層星光光罩緩緩從天穹扣下。

    滿天星斗俱在光罩之中,似符篆,也似陣圖。

    「這是什麼?」

    幾位裁判站起來,正疑惑時,看到一群修士從通天閣竄出來,紛紛飛到天空研究起來。

    「許是論道那邊又打起來了?難道是劫仙鬥法?」

    「不像啊,劫仙鬥法,元嬰、金丹修士插手幹嘛?」

    眾人疑惑間,看到那群修士重新回到通天閣,劫仙們也將神通道法收起,紛紛回到通天閣中。

    「好,這個思路有可行性。伏元道,你上來講一講靈築心景術,和東來大屋的構築。」

    「是城池。」

    伏衡華糾正通天樓主的說法。

    樓主不以為然,讓他上高台講解靈築師修行。

    衡華看向台下伏丹維,見老爺子一臉沉思,心中陡然一虛。

    「咳咳,靈築師的修行說白了很簡單、觀想建築,並將天地法則勾勒為圖紙,並煉虛為實相……」

    衡華講述自己當初為靈築師劃定的道路,接著講解「東來建築」的計劃。

    雖然有些話,伏衡華故意遮掩,但劫仙們都不傻。在親自嘗試把東來大屋構建後,他們已經清楚這一計劃的核心本質。

    這是將東來神洲構成一個「陣地道域」。

    那麼,如果有人可以掌握這個道域的核心控制權。那個人不就是證道了嗎!

    靈築師,在伏衡華劃定的諸多靈職道路中,並不是最高明、最系統的。

    但隨著「東來建築」的計劃,靈築師的地位與價值水漲船高。

    「靈築師需要觀想天地法則為圖紙。如果東來大界化作一棟建築,那麼靈築師觀想這個建築的圖紙,豈非……」滄瀾子突然打斷伏衡華。

    「豈非就是靈築一系的天書?」衡華明白滄瀾子在想什麼。

    「理論上是這麼回事。但靈築師能修煉到證道的地步嗎?金丹道大昌的現在,會有人專門為了那一絲渺茫的證道機緣,去轉修靈築師嗎?不過……」

    衡華隨後講解一門將山門陣法扭轉為「靈相宮廷」的道法思路。

    「如果把東來大界視作屬於我們的仙城。那麼每一個宗門、家族乃至島嶼駐地,都可以視作這個仙城內的房屋。」

    衡華手指勾勒,天空虹光煥彩,凝聚為一座大城的虛影。

    四風為牆,四海為渠。四海上的島嶼化作一座座外城房屋。隋安看到,自家碧光神波海在伏衡華的設計中,變成一座「神波宮」。

    遠處是百花屋、丹陽宮等,在東海存在的島嶼、仙府。

    「各處山門俱是宮室?」

    「沒錯,通過串聯東來內的諸多島嶼,構成無數座道宮寶殿,繼而扭轉天地元氣的走向。讓天地之力更契合我們。甚至在未來的某些時候——比如再來八個龍王覆洲,我們可以開啟這座東來之城進行防禦。直接把他們抵禦在風牆之外。」

    衡華康慨激昂的宣講,從原理到功用,以及關乎各宗門家族的切身利益。

    伏丹維和伏瑞應交流後,突然開口道:「延龍東域有靈界之術。若結合東來大屋計劃,可以在戰鬥時將萬島和眾生隱去,構成一座元氣打造的道域靈界。在那裡鬥法,不會對東來造成一絲一毫傷害。如果『東來大屋』計劃得以順利進行。我們東域四家願意奉獻『靈界之術』,為東來修真界防備外敵做準備。」

    好大方啊?

    看到伏家的態度,再看看台上的伏衡華,眾人對伏家的評價不免高了一檔。

    雖然伏家人是第一次參與天央論道,但他們對這次論道的貢獻,著實不可小覷。

    代閣主:「我這些年對『元屏之術』多了一些理解研究,也可以貢獻出來,為大家構建『東來塑屋咒』——」

    「是城,」衡華提醒道,「東來仙城,或者稱作大荒古城計劃。」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荒古,能亘古長存的永恆之城。

    「那麼,接下來改變一下流程。一部分同道繼續研究萬氣解析,另外一部分——演法師和道咒師都集合,一起編撰新的天級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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