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 第七百四十章 風龍（已修，五千字）

    對於伏瑤軫的提議，大地沒有任何回應。

    倒是傅玄星繃不住了：「你……你說什麼呢！」

    「破局之法。這裡是風龍王屍骸衍生的秘境。而風龍王是當年九龍王們，唯一沒有降臨東萊本土的龍王。」

    半道上，就被真仙們埋伏弄死。他也是唯一沒有參與覆洲大罪的龍王。

    在伏瑤軫看來，這樣的龍王有聯手的價值。

    「如今你我在他的屍身中。雖然我不知道他和天女達成何等交易，但我清楚，我們想要離開，離不開他的幫助。」

    「可……可是……」

    「沒有可是，不這樣做，你能對抗那把劍嗎？」

    「那……那只是一把劍罷了。我們聯手的話……」

    伏瑤軫直直看著傅玄星，沒有說話。

    在她的目光下，傅玄星默默低頭。

    傅玄星純真、正直，但並不傻。

    那把劍鎖定的目標並非人，而是人體生產的「愛意」。

    刻骨銘心的愛戀，懵懂純真的初戀，寂寥酸澀的相思……

    只要人體分泌相應的情感物質，就會被這把劍鎖定，無非是克制效果的強弱。

    「我常年研琴，道心穩固，尚免不了些許情念浮動。更何況你？」

    尷尬之色一閃而逝，傅玄星依舊低頭不語。

    天女鼓搗這把劍，真正的針對目標就是傅玄星。

    情、欲、愛向來不分家。而龍血的特性，自然會引發強烈的欲望。

    因此，傅玄星只要沒有修煉到「劍心斬念」的境界，就會被天女的「殤情劍」克制。這也是她在第二階段，早早便準備妥當的手段。

    「何況，縱然我們能解決那把劍，依舊無法脫離這方秘境。」

    望著遠方重重山巒，伏瑤軫滿臉擔憂。

    這裡是龍屍秘境，但真只有眼前這般平靜嗎？

    龍血，最具生命力的血液。哪怕龍王隕落，血液活性仍能留存千年、萬年。在龍王秘境中，會不會有著其他生靈？

    傅玄星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那把劍的煉製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先設法摸清這方秘境的底細。或許，這裡有其他出路。」

    伏瑤軫沒有拒絕，二人默默前行一會兒，在一處湖畔歇息。

    傅玄星外出檢查野獸蹤跡，伏瑤軫則看著水面，輕輕拂起一陣柔風。

    「龍王，現在還不願露面嗎？」

    青色的風流漩渦在水面捲起。

    「你想說什麼？跟你交易？沒興趣。」

    「那麼，雲龍王的死，你也沒興趣嗎？」

    噗——

    漩渦驀然噴出一股狂風。

    伏瑤軫面色不改，注視著旋風。

    「很好猜。這裡是你的龍屍，而你默許那些魔修收集龍魂，並且讓天女早早在你的屍身這裡布置。因為，你有把柄在她手中。

    「以她目前的狀態，東萊之外的事情鞭長莫及。說明你的『把柄』就在東萊。

    「我方才和她說話，不斷拖延時間，就是在思考，在等你出面。可你遲遲沒有露面。你難道不知道，那把劍練成後，不僅我二人要死，你的龍屍同樣保不住。甚至，你會成為她復活的溫床？

    「你知道這一點，甚至默認天女利用你的屍體。而聯想幾位龍王的性別，我有了一個大膽猜測。」

    四海龍王都是公龍，風龍王、延聖龍王與黃龍王也是公龍。唯獨雲龍王是一條母龍。

    至於逃出東萊的那位龍王，不可能被天女拿捏。雖然性別未知，但可以忽略不計。

    「雲龍王的屍身鎖在雲界大陣。恰好我知道，那座大陣的布局依仗並借用天女的不少咒術體系。」

    「……」

    突然，一股青光從外界回歸。

    風龍王發出一聲嘆息。

    「你叫伏瑤軫？倒也沒有墮了你祖父的名聲。」

    少女目光一凝，似乎不明白風龍王此言何意。但隨後，她驚喜的站起來：「看樣子，外面的戰鬥結束了？」

    漩風捲動，外界不久前的一幕徐徐展開。

    ……

    東萊天穹，風龍真魂硬扛眾多修士引發的天劫。

    最終在一道道雷霆的轟擊下，風屏破碎。

    而此刻，朱宇率先完成天魔真身的祭煉。緊接著是仇文書的地魔真身與百獸陰母的魔胎母身。

    諸位劫仙看準機會，天京子伸手輕輕一撥，原本散亂無序的風雷仿佛被某種天地偉力操控，全數轟向仇文書。

    「哇——」

    地魔真身成型不久，尚未熟悉劫魔真身，便再度被風雷摧毀。

    與此同時，伏丹維向前邁出一步，四海之風在這一刻悉數湧來，四口仙劍虛影定在四方，把群魔與風龍真魂全數封鎖。

    「前輩，讓我來吧。」

    伏丹維全力運轉「伏龍劍意」，體內的那一道仙力直接迸發。

    羽仙境！

    看到純白仙力涌動，天京子、木善生等人拋開一切雜念，死死盯著伏丹維出劍。

    那一劍撕碎長空，倒轉光陰。

    原本已經完成劫魔真身的朱宇驚恐的發現，自己苦苦磨礪而來的真身、法力竟一步步消散，迴轉一日之前，兩日之前……

    不只是他，其他魔頭亦是如此。

    一劍便是一陣。

    昔年在仙道展示的「四風誅仙陣」於天空彰顯。大股大股的風暴在群魔間穿梭，在那股恐怖劍意的籠罩下，群魔法力在不斷衰退。

    但這僅僅是餘波。

    伏龍劍意的真正鎖定目標是「風龍真魂」。

    「誅仙？伏龍之陣啊。」龍魂發出一聲嘆氣，對伏丹維的強勢十分無奈。

    他清楚，在那道仙力的幫助下，伏丹維這一劍已經具備擊敗自己的可能。倘若自己具備肉身，尚不懼這一道羽仙之劍。

    可惜，如今的自己只是魂靈，僅靠著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人造龍珠」。而且……

    龍魂感知到水底爆發的戰鬥，正打算主動自毀龍魂時，突然看到一股白色雲柱從水下迸發。

    玉妙仙姑三人狼狽的追出來，想要強行圍堵那道白色雲柱。

    面對這一幕，風龍真魂不做猶豫，主動引爆「龍珠」。三道精純無比的天龍魂力注入靠近自己的朱宇、陰母、張岳體內，然後把三位劫魔扔下去，阻攔玉妙仙姑三人，以求幫助雲龍王脫困。

    ……

    伏瑤軫觀看風龍王回溯的這一幕，露出思索之態。

    果然，風龍王和雲龍王關係緊密。

    天女威脅他，也是拿「雲龍王安危」做把柄。甚至，因為風龍王的這份情意，也會成為「殤情劍」的攻擊對象。這就對了，如果只是針對我和玄星，目前天女的劍固然把握不大。但靠著風龍王相助，殺我們至少有五成把握。

    但她再等，等待最終一劍的機會，想要把那把劍的力量提升到最高。不僅殺我們二人，也要殺掉風龍王。

    以外逃神識為根基，以風龍屍身為祭品，重塑真仙之體。

    「你祖父很厲害。那一劍很強，我能感受到那股天克龍族的劍意。」

    風龍王是條老實龍，將死之龍面對另一個即將死亡的「亡伴」，他不介意給伏瑤軫安安心，讓他倆和自己一起了無遺憾的死。

    觀其言，知其性。

    伏瑤軫頓覺自己的把握更大了。

    她笑道：「龍王真魂毀滅時，想來雲龍王已經逃走了？」

    「沒有。」

    風龍王依舊老實講述外面的情況。

    「你那兄弟不知從何處，得知曇兒的根本功法——是赤龍老賊告訴他的吧？兩捲雲軸先後出世，把曇兒再度打回封印了。」

    風龍王對此有些惋惜。

    他不惜用自身龍力強行塑造三個劫魔，打算幫妻子脫困。可遺洲飛出來一捲雲軸，漫天星君結陣封雲。隨後又有一捲雲軸裹挾春秋歲月之力把雲龍王的神識摁回水底。

    面對這一幕，風龍王只能祈禱天女能按照誓約。在自己恢復真仙法力後，主動放雲龍王脫身。

    兄弟，兩捲雲軸。

    伏瑤軫立刻明白外面的狀況，心中大定。

    祖父成劫仙，雲龍王再度回歸雲界大陣，外界無憂矣。

    現在唯一要做的，是設法將傅玄星送走。

    伏瑤軫思忖後，輕聲道：「龍王可知我二人如何被捉起來？」

    「那老娘們的計劃唄？」龍王悶悶道，「這瘋女人慣會玩弄這些手段，否則當年本王也不會……」

    冤死了！

    自己根本沒有參與覆滅神洲，甚至連東萊神洲到底什麼模樣都沒瞧見呢！

    自己和老婆出來蜜月巡遊，偶然撞上其他幾位龍王，順帶被他們拉過來幫場子，到底為了什麼利益，到底為啥打起來，自己都不清楚啊！

    不就是想來看一看太玄聖人的道場嗎？你們下手也忒狠了！

    「有一對夫妻，妻子轉世後蒙丈夫不棄，重新歸入仙道。但後來發現……」

    伏瑤軫講述耿玉霄與晏麗的事，講述自己二人如何被晏麗設局送入風龍秘境。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風龍王有些納悶。

    「就算你告訴我這些，本王也幫不了你們。那把劍，同樣克制本王。」

    「我只是感嘆陛下對妻子的愛護與耿玉霄相類。想必龍王和天女談了一筆交易？用自己的死，換取妻子脫困重生？然後再讓她來復活你？」

    風龍沉默。

    沒錯，先讓妻子脫困，然後她再來幫自己復活。

    「你不用挑撥離間，我相信她對我的感情，即如同我對她一樣。」

    「耿玉霄也如此相信自己的妻子，不惜折損功力幫轉世的妻子活命。多年來，他精進不多，反被妻子嫌棄，一掌擊碎心脈。」

    伏瑤軫看著水面的漩渦。

    「我認為，比起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將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中，難道不好嗎？

    「再者，雲龍王有覆洲大因果，且與東萊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瓜葛。她復活之路有那麼輕鬆？相反，龍王你並非東萊出身，又不曾覆滅神洲，與我等並無因果。」

    噗通——

    水面蕩漾波浪，風龍情緒十分不穩定。

    ……

    「多謝閣下相助。」

    遺洲，血魔朱厭對赤龍王頷首示意。

    正是赤龍王講述雲龍王修行功法，他才能迅速思考並推敲對方破綻。聯合宋春秋一人一捲雲軸，把雲龍王砸回雲界大陣。

    「哈哈……好說，好說。我和賢弟一見如故，自然要出言幫扶一二。若賢弟有心回報，多幫我點化幾個後裔，給我留下幾分機遇便是。」

    血魔朱厭目光一閃，含笑道：「雲龍王和老哥哥有仇？若是如此，弟弟自當拼盡全力，將此龍誅殺。」

    赤龍王面色一頓，思忖後，默默點頭：「我和她有奪海之仇。」

    「南海？」

    「不錯。」

    赤龍王本是外海龍族，後來才進入東萊南海，成為一海之主。而雲龍王，是曾經的南海龍族，被攆出去後又再度回歸故土。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和夫君回來的揚眉之戰，竟害得二龍殞命東萊。

    「那娘們小心眼的很。拉著夫君歸來，美其名曰『蜜月訪友』。誰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與我為難。順帶爭一爭——那份證道機緣？」

    赤龍王明白自己可能跟那份機緣無緣，索性破罐破摔，直接戳破道。

    「當年四海龍王觀看太玄道聖證道，知曉太玄宗聯合各仙門，暗中進行一件大事。若我等龍王奪得這樁機緣，便有望更進一步，成為海皇之尊。

    「知曉這個秘密的，唯有我們四海龍王以及從南海逃走的雲龍王。我們邀請三位龍王助拳而來，恰好撞見他夫婦倆要回歸東萊。因此，蒼龍老賊特意把他二龍邀請上，妄圖以他們夫婦牽絆我。」

    雲龍王和赤龍王有奪海之仇。

    在那樁機緣出現後，她的第一目標是爭奪證道機緣，還是拉著老公一起打赤龍王呢？

    至少，蒼龍王和白龍王希望他們選擇後者。

    悟空靈神聽罷，瞭然地點頭後，不再多言此事。

    反倒是赤龍王頗為不解。

    「仙道那個計劃，你不好奇？」

    「以我當今的身份和實力。只要我能順利蛻變聖體，自有人會把那個計劃告訴我。甚至，他們會求我來主持。在此之前，我又何必分心他事？今朝，解決龍王之禍才是要緊的。」

    看著他如此心性，赤龍王暗中唏噓，也不免有些欣喜。

    倘若自己這筆投資做成了，倒也未必不能直接復活。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生與死，封印與囚禁，並不是多難以接受的事。

    他們的時光長河沒有徹底毀滅。

    死亡，僅僅是一段枯水期。只要未來再度復生，時光長河即可重新流淌。

    封印，只不過是靜如止水，未來變化全部消失。待脫困後，未來道路會重新彰顯。

    對真仙、龍王而言，如何保存薪火，以待他朝東山再起，這才是關鍵。

    赤龍王眼下的選擇，便是交好伏衡華。利用小聖人來幫自己將乾涸的河床重新布滿流淌的水。

    而伏瑤軫，此刻正極力勸說風龍王轉世到自己腹內。

    「你確信，雲龍王在任何事情上都沒有欺瞞你？

    「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遠不如自己把握。

    「何況在我看來，你復活的可能性比她更高。

    「如果龍王與我聯手，我們大可直接把天女重創，讓她再也無法遙控雲界大陣。」

    又過了一陣，風龍王慢悠悠道：「你所謂的生下來，是要當我母親嗎？」

    「我需要利用你的權能與天女進行對抗。為此，我需要你進入我的身體。把你生下來，只是給予你的報酬。我相信，以你的資質——對了，我可以額外做出一個承諾。我會盡全力為你增強先天體魄，讓你出生後便站在一眾人的前列，早日得道。」

    伏瑤軫的手指輕輕在水面一點。

    蟠龍島的光景以及伏家的人文氣象一一在水中幻化。

    看著幻化的場景，風龍王不得不承認，伏家的確是潛龍寶地，適合自己轉世重修。

    只是——

    「你真願意讓我借體而生？」

    對人族，尤其是這樣的風氏後裔，這不應該是最恥辱的事情嗎？

    「自然。如果閣下不相信，我可以拿列祖列宗起誓。我想，以信用而言，我家比天女更好。」

    又是一陣思考，風龍王輕輕道。

    「知道嗎？你讓我想起母親曾經提過的……玄旦族在最初崛起時，那批先驅者的模樣。

    曾幾何時，那些先民就是這樣不斷精打細算。在各大強族的夾縫中，一點點收攏籌碼。最終，成為人道之首。

    生出龍蛋，不，龍人。

    在許多純種人族眼中，這無異於是怪胎，是異端。

    但伏瑤軫竟放下自尊，主動幫風龍王尋找一絲復活的機會。

    雖然明白，她此舉也是為了脫困。

    但敢做出這等犧牲……

    這女人的狠絕，不比天女差啊！

    「如果給你時間成長，我相信你的成就不在金霞之下。」

    「沒有以後了。」

    伏瑤軫眺望遠方的青山，

    「眼下這裡已經歸她掌控。」

    正因為是金霞，所以她明白自己命定之死的場景是什麼。

    那座高懸殤情劍的山峰，正是自己的絕命地。

    「我把你生出來，條件只有一個，帶傅玄星離開這裡。」

    「！」

    水波蕩漾，漩風情緒浮動，顯得十分錯愕。

    「你確定？」

    伏瑤軫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說：「重生後，你也會經歷一段時間的胎中迷。那時候的你無法自保，有傅玄星在，他知恩圖報的性格會保護你順利恢復前世——而因為你是我生下來的，按照伏家的一貫規矩。應該會庇護你——說來，你是風龍，我家的道法或許對你也有些幫助。」

    呵——

    幫助一位龍王修行？你家的功法也配？

    咦，不對，扶風仙宮是「那位」建立的。如果是他從天胥神洲帶出來的，又後續加工的功法，可能對我的確有幫助。

    而且伏丹維彰顯的那座風系劍陣，似乎也對我有助益。

    風龍王有些心動。

    「但我不會幫你們對付龍族。」

    「你日後只管化龍歸位。但只要有這份香火情在，不對東萊人族作惡即可。」

    好吧，赤裸裸的玄旦族先民風格。

    當年的先民們就是用這種策略，把朋友搞得多多的，將敵人弄得少少的。才能在最後大戰中，與神魔掰腕子。

    轟隆——

    突然，那座山峰之下迸發萬千火光。

    伏瑤軫與旋風同時一震。

    「等等，那小子過去單挑了？」

    「笨蛋。」

    伏瑤軫不假思索，拿起長琴便趕回去。

    水面旋風略作沉思，以存留不多的力量化作一陣狂風，緊隨伏瑤軫而去。

    如果要選擇她為母體，那麼接下來一段時間，必須要設法保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