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 第七百七十五章 古魔

    「天魔主？」伏衡華目光一凝，故作無知，「天魔主在哪，不如前輩直接去找人吧。晚輩這陋室破漏狹小，怕架不住兩位天魔至尊相會。」

    「呵呵……」燭陰樂呵呵望著伏衡華。

    就算一旁默默準備蓄力反擊的傅玄星，都有點繃不住：做人要有數，他要找的「天魔主」反正不可能是我！

    燭陰天魔主這時，目光掃向傅玄星。

    「你背後的那隻手藏著劍鞘，是打算引爆南明離火通知黃鵠？別鬧，黃鵠打不過老夫，老夫也無意在此動手。」

    揮揮手，傅玄星藏著的劍鞘落入天魔主手中。

    「合九龍之力，參大道真玄。那些真仙的小心思倒有些看頭。」

    燭陰天魔主拂手一揮，劍鞘驟然回歸傅玄星體內，同時一股浩大至剛的法力灌入傅玄星體內。

    「我倆說會兒話，你小子好好練功。」

    傅玄星驚恐地看著體內法力流轉。

    燭陰天魔主運轉的那道法力路線，赫然是他的根本心法。而在天魔主改良後，比恆元真人、伏衡華所推演的更加精妙——且沒有摻雜任何魔道手段。

    他想要反抗，卻無力逆轉天魔主的「好意」，不得不坐下來運功，煉化天魔主饋贈的陰陽道力。

    衡華在第一時間，便以神識投向傅玄星，觀察其體內變化。

    察覺天魔主的善意，他不免露出幾分詫異。

    「怎麼樣，這樣的善意，可以讓你與老夫坐下來談一談嗎？」

    衡華右手微微召動，茶壺杯盞飄向不遠處的茶几。

    「前輩，請。」清風拂過，衡華陡然出現茶几一側。

    也不見天魔主如何作法，自然而然地憑空顯現在衡華對面。

    見衡華為自己上茶，天魔主亦是一副慈和面龐：「此來，只是和你說說話、聊聊天。旁的，你不用多想。畢竟老夫的天魔之路是逆轉時空，這小子還沒資格做我麾下的天魔。」

    「那我就有嗎？」

    「你何止有天魔之姿。如今所彰顯的魔道，分明在我十三天魔主之外，又開闢一條新路。」

    老者端茶輕飲，不慌不忙道：「以遊戲的方式，從他方世界召喚魂靈。你不覺得，這跟某種行徑很像？」

    天魔降臨。

    「聖者可以玩這一手，天魔一脈也可——」

    聖者們製作的降臨遊戲，是以救世為理念，鼓勵他方世界的修士降臨，從而壯大魂靈，為日後修行打下基礎。

    那麼反過來，天魔們以殺戮為主題。呼籲他方修士猶如天災一般肆意毀滅神洲原本秩序。欲望、殺戮的放縱、在末世般的環境下，不是更能讓天魔成長？

    「嶄新的天魔理念，又是如你這般存在所創，老夫自是要親自過來瞧一瞧……」

    老者含笑將錦盒推到衡華面前。

    「小朋友，有興趣修魔嗎？」

    錦盒打開，裡面是一顆跳動的心臟。

    金燦燦的光輝攜帶無比神聖的氣息。

    衡華眉頭挑起。

    他從這顆心臟，感受到從未遇到過的宏偉氣息。

    淵博、浩瀚……仿佛整個世界的道凝聚於此。

    「這……這是證道者的心臟？」

    「正如黃鵠小兒打不過老夫，老夫這等存在抓一個證道者挖心，也並不難——當然，那位證道者並沒有死。證道的存在，何來『死亡』？只是暫時沒有心臟過活罷了。」

    衡華沉默。

    他當然清楚燭陰天魔主的強勢。

    在十三位無上天魔主中，祂都是都是頂尖的存在。屢次折騰其他天魔主，都沒被打死，且讓眾天魔主無可奈何。可不僅僅是靠著「蝕光好友」這個身份。

    試想，蝕光天魔主作為宇宙最初的黑暗，是最古老的那一批魔神，那燭陰天魔主又能簡單了？

    「你修煉諸般魔功，這顆『道聖元心』的使用方法，應該不用老夫多言。以此物重塑魔果，老夫助你立地證聖。」

    魔道大聖，第十四位開闢道路的天魔主。

    「要是晚輩拒絕呢？」

    「那就拒絕吧。」天魔主迅速把心臟收起。

    「老夫說過，今朝只是過來聊天，可沒打算掐死一顆難得的『幼苗』。」

    「……」

    這天魔主對我未免過於友善了。

    又或者說，這也是他的陰謀？

    但從他推動我的「燭陰天魔劫」看，莫非他窺見我證道的未來，打算進行干涉？

    用一顆證道者的心臟，換取我的道路發生偏移？

    不，我的道路必然是造化！

    走到這一步，我都蛻變「聖體」了，怎麼可能再走天魔路？

    衡華道心堅定，自不會受這些外魔誘惑。

    就在伏衡華尋思如何把這尊「大神」送走時，天魔主反而不在意這件事，開始跟他嘮嗑。

    從東萊神洲的見聞，聊到雷洲曾經的古老歷史。就連伏衡華根本不知道，自家數十代前老祖宗的黑歷史們，都被燭陰天魔主一一道破。

    「你家作為通天洲第一風氏，家族淵源十分深厚。雖然在天胥神洲險些有兩次斷代，但在一位地母神的幫助下順利度過——唔，對了。算算時間，天胥神洲好像要開始下一次的玄旦之盟。屆時，怕不是你能當一當新郎？」

    啊？

    衡華一臉懵逼。

    天魔主索性把「玄旦之盟」的相關事宜告知，並指點伏衡華：

    「現在是地母神難尋。不過對你，這不是什麼難題。你回頭靠著息壤，自己開闢一座神洲。然後用自己的化身塑造地母。自己舉行一場『玄旦之盟』便是——對你們玄旦族而言，完成玄旦之盟的『人祖』，不僅是話語權，也更能從『人祖宏願』獲得力量、氣運。」

    這時，傅玄星練功即將結束。

    感到傅玄星身上逐漸變化的仙氣，伏衡華面色微變。

    這小子，難不成繼金丹劫數之後，三災劫數也要在外頭度過？

    燭陰天魔主搖頭：「雷洲可不適合度雷劫。這裡曾經死過一位大魔神。在這裡度雷劫，要牽扯他的復活因果呢。」

    揮手打斷傅玄星天劫，時光流轉，直接向後推挪一百年。

    這一手，讓伏衡華徹底瞪大眼睛。

    他能感覺到，傅玄星雖然劫數挪移，但他本人的實力沒有改變。在仙氣滋潤下，傅玄星的身體正在向劫仙之體轉變。

    這——這可比南洲、東洲研究避劫手段高明多了！

    劫數推移，但實力提升。

    這才是大家夢寐以求的手段啊。

    「怎麼，想學嗎？」

    「不學。」

    伏衡華果斷拒絕。

    天魔主一個個高深莫測，萬不可與他們有更多接觸。不然——我要是在他的陰謀下，直接成為第十四位無上天魔主了！

    「你的道路在造化，不用考慮從時間的角度推移劫數。可以用『注命』的方式改寫天劫時機。」

    天魔主依舊提醒了一句，然後望著傅玄星道：

    「唔……權當跟未來的太玄天小道聖結一個善緣吧。但願這位伏魔大聖，日後對燭陰一脈手下留情。」

    ！

    天魔主這話里的意思——

    衡華見老者輕輕拍了拍傅玄星的劍鞘，然後慢悠悠走向大門。

    「六哥？」傅玄星這時睜眼，兩道精芒一閃，陰陽二氣驟然在腦後盤結先天太極圖。

    道域晉升。

    仙境已成。

    「我突破了？」

    「只是被一位前輩幫忙，覺醒原本屬於你的力量。」伏衡華咬著牙，為傅玄星準備幌子。

    傅玄星先是不解，隨後恍然大悟。

    說天魔主幫自己突破，回頭旁人誰信？

    誰不懷疑天魔主在自己身上使壞？就連自己都有點忐忑呢。而且，外頭一大群聖者，那可都是天魔的敵人。

    「前輩，您應該知道，我是聖者這一方的人吧？」

    「知道。」

    天魔主正打量伏衡華捏造出來的米粒九重塔林。四十九粒大米重迭在一起，構成一片精美靈巧的塔林。每座寶塔供奉一篇經文，是凡人築基結丹的修行仙書。

    「你這面『九寶塔林玲瓏盤』很有意思。」

    老者轉過身，慢悠悠道：「老夫是聖者們的敵人，但聖者卻不是老夫的敵人。小子，好好修行吧。希望下次相見，你有自信與老夫平等對話。」

    老者玩弄一會兒靈盤，看了看外面飄蕩的黃氣，推門走出。

    臨走前，他再度好心提醒：「世間萬物皆由造化而成。敢問造化之主的敵人，體內是否也具備造化？」

    傅玄星明顯看到伏衡華變臉，神色凝重。

    燭陰天魔主所指，正好擊中伏衡華成道後一直在思索的某個問題。

    假如有朝一日，自己證道大道。與寰宇大界的造化元能共鳴，成為操控宇宙造化的無上存在。那麼，自己可以隨心所欲操控造化大道，剝奪一切與自己敵對者的造化嗎？

    「善也罷，惡也罷。造化運轉，唯依道行。小伙子，未來的路還很長，有時候不要太早做決定。」

    老者慢悠悠離開書館，甚至很有禮貌地將門重新關上。

    任誰見了，這都是一尊十分有風度的老者。

    呼呼——

    狂風驟起，帶著伏衡華的話語追上來。

    「前輩，造化恆動，不偏不倚。時光不也是如此，游離在外，靜守蒼生？」

    這時，已走到門外的燭陰天魔主動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對已經關閉的大門輕聲道。

    「樹木生病了，就要把壞的枝葉剪去。對整顆大樹而言，這是一件善舉。可對於被剪去的那一條枝椏，難道便是好事嗎？」

    衡華皺眉，難道燭陰天魔主擾亂時光的舉動，竟然對宇宙還有益處了？

    他明白天魔主的意思。

    造化之主，不應該受所謂的善惡陣營影響。

    造化運轉，不偏不倚。

    任何天魔體內都存在著造化本源。

    難道伏衡華證道，就要主動毀滅一切天魔。甚至把一切心懷惡念之人，統統剝奪生命，讓宇宙只留下純善之人？

    因此，伏衡華反問天魔主。

    作為操縱時光的存在，他扭曲時光，擾亂時間秩序，難道不是違背時間延續的道路嗎？

    可天魔主的回應堂堂正正，仿佛自己對於燭陰魔道的了解過於淺薄了。

    思罷，伏衡華當即聯絡曲玉水，求教關於「燭陰天魔主」的情報。

    同時，他掏出石盆，抽取自己的一縷記憶，不斷回溯當年星羅魔帝跟自己等人講述的魔主往事。

    「燭陰天魔主是新舊天魔勢力的轉折點。作為六大天魔主之後的第七人，其不具備阻道符詔……」

    「燭陰、聞知二魔主出世，六大魔主統治已岌岌可危……」

    「『重生者』發展到後期，燭陰天魔主反而會跳反……加上燭陰天魔主的好友就是蝕光天魔主。每次燭陰老魔一反水，其他幾個魔主的努力便全部付之東流……」

    回溯曾經的記憶，衡華品味出一些東西。

    這時，曲玉水也送來和「燭陰天魔主」有關的情報。

    這是一位未知來歷，一出世便有偉大神能的存在。他在六大天魔主的時代，強行開闢新的道路，扭轉天魔一脈的大勢。而從此之後，人間多有「重生者」出現。只是這些「重生者」能否活下來，卻全看天魔主心情。

    曲玉水特意提及：「除一部分證道的燭陰天魔外，絕大多數重生者在神洲清零後，便會死亡。少數活下來的人，也會在後來某些事件中消亡。聖者們推測，燭陰天魔能否證道，唯依賴『燭陰天魔主』垂青。只要讓祂膩了煩了，便會失去眷顧。」

    膩了煩了。

    或許在這背後，是另有一層選擇標準吧？

    衡華繼續翻看燭陰天魔主的資料。

    這是一尊神秘的存在，除卻「重生者」這個癖好外。九天十地諸多大事件，很少看到他的影子。

    曲玉水引用一位證道者前輩的話：「燭陰天魔主可能參與了每一次發生的事，可憑藉他與蝕光天魔主一般的『隱秘權能』，我們未能從諸多大事件中察覺其影子。」

    唯有少數幾件大事件，因為牽扯到「重生者」，眾人才聯想到「燭陰天魔主」的手筆。

    其中一件，麒麟之衰。

    在七萬次天崩之前，麒麟一族發起「至善浩劫」。

    衡華當下是知道了。

    一次天崩或者地裂，指的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換言之，麒麟一族的衰落在七萬元會之前。

    具體事情很簡單，麒麟一族作為聖德的仁獸，厭倦人世間的殺戮，希望聯合天下一切善者，摧毀一切罪惡、邪惡，消弭地表的所有戰爭。

    但這個行動剛剛發起三個元會，天下良善正義之士得到消息，正準備響應加盟時，麒麟一族後院起火。白虎一族發起挑戰，欲搶奪獸王寶座。

    雖然麒麟一族贏了，但在白虎攜十萬凶獸種族的圍攻下，麒麟一族後裔凋零，再不復霸主聲勢，不得不從五大霸主行列跌落。

    這也是第五大族的尷尬之處。前四大族繁榮昌盛，地位穩固。可第五大族卻輪流更替，屬於隨時更換的種族。

    曾經古老的，號稱銘記歷史的玄龜一族做過。

    麒麟一族待的時間最長，與龍鳳兩族一起至霸了無數歲月。

    九天古神們的神族眷屬當過，九地魔神們的眷族魔眾當過。

    甚至昆族、人族當年也都是從第五大族抬到前面去的。

    根據曲玉水的資料，在麒麟沒落的過程中，所有證道者明確感知到「燭陰天魔主」插手的痕跡。

    因為——白虎一族的領袖重生了！

    衡華提筆，默默將這個大事件的每一個線索寫下來，然後不斷盯著桌上的文稿。

    傅玄星在一側觀望，滿臉的迷惑。

    「那位……那位難道不喜歡麒麟嗎？」

    「或者說，這位前輩不喜歡一切破壞平衡的存在。」

    接著，伏衡華謄寫另外一個和燭陰天魔主有關的時間。

    一個觸及證道的修真文明，因為一個重生者而毀滅。那個號稱研究黑洞，以吞噬世界元能來孕養眾神的文明，也在燭陰天魔主的推動下覆滅。

    還有，蝕光天魔主聯合滅世魔主，在某個神洲研究大破滅計劃。妄圖製造一件大殺器，砸斷「宇宙中軸天柱」，該計劃也被燭陰天魔主觀看「重生者」的舞台「巧合」地制止。

    天本位啊！

    伏衡華終於明白。

    為何燭陰天魔主會對自己表達「善意」。

    善與惡，聖者與天魔在那位眼中，都不足為道。

    他所在意的，只有這個宇宙的存在。

    人也好，天魔也罷，在燭陰天魔主眼中，都只是宇宙延續的工具。

    正如對於造化大道而言，人與天魔俱是生命，一應平等。在他這位「時間」眼中，這些生命也都只是宇宙匆匆一瞬的過客。

    伏衡華心中湧起一陣寒意。

    他明白了。

    燭陰天魔主等待的，期許的，並不是當下的自己。

    而是證道之後，歷經無數次天崩，無數次地裂，無數次締造生命，站在造化頂點的那一位。

    燭陰天魔主期許那一位存在，與他的立場、理念相類，都以維護宇宙安全為第一優先。

    手輕輕拂過，文稿盡數化為塵埃，衡華喃喃自語：「可能是出來久了，越發感覺到東萊內外的差異。」

    東萊之外的強大存在們，比起所謂的情意，更在乎道途、理念。

    相近的人，聯合。

    相斥的人，反對。

    不止是聖者和那些入聖證道的前輩，連燭陰天魔主這般古老、神秘的存在，也在尋找自己的「道友」。

    只不過，這位存在更有耐心，也更有遠見，可以窺見遙遠未來的場景。

    ……

    回歸後的天魔主依舊在時光之外，靜靜看著眼前一座又一座舞台的悲歡離合。

    人世間的一切命運，包括聖者乃至證道者的命運，在他眼中一覽無餘。

    大道門前，努力證道的造化道人以及諸多道身爭鬥，被天魔主一掃而過。

    他的目光看向更加久遠，更加隱秘的未來。

    殺戮與死亡的氣息，正從大道之門所在的時間點不遠，緩緩向前逼近。

    「又是一場浩劫啊。」

    九天與九地的戰爭，自從白手之主與原初之魔交鋒開始，至今持續不知多少元會。

    每一次浩劫的高潮，都會有一尊尊證道者、古神被迫道化，以另一種姿態沉眠、修養。

    但在這一次，燭陰天魔主感受到與死亡、殺戮同行的造化金光。伏衡華在未來，在這場浩劫的高潮，發揮了重要作用。

    「老夫是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多一位『道友』啊。」

    雖然這位道友很可能在觸及「道」的那一霎，便戛然而止。

    天魔主眼中的憐憫一閃而逝。

    面對即將到來的「補天浩劫」，必須有一位強大、且修行造化大道的存在把自己填進去。修復被眾多偉大存在打出來的宇宙窟窿。

    這可比一般證道者的下場要悽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