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大哥,比之當年,風騷不減。」應沖霄望著那被活生生捶死當場的鐵面男,油然而發。
四面無鋒、通體透徹的清白四方劍陡然發出愉悅的歡鳴聲,自劍身升騰起白淨無暇的火焰,一股腦吞噬了鐵面男的身影,隨後火焰消散,身影不復。
「擎天會居然也來到了帝都,看來大帝這一番謀劃,引起的變數實在太多。」游恪並沒有因為斬殺鐵面男而沾沾自喜,反而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
應沖霄大大咧咧地靠近四方劍,想要伸手去抓它,忽地見劍身再度冒出那一股火焰,嚇得連忙收手。
四方明亮,四方清白。
「我知我雜念深重,不該摸你,好歹我也是千里送劍而來,沒有緣份一說,也有苦勞一份,碰下也沒錯吧。」應沖霄嘟嘟囔囔,不敢再伸手。
他的手背,至今留有四方劍灼燒的烙印。以老祖神通廣大,也不得消彌烙印,仍存有那份無鋒劍印記。
稚童無知,已不可碰。
名為守劍世家的應家古往今來竟然無一人碰過四方劍,真是何等的諷刺,就連被老祖盛讚為赤子真心的應沖霄都不曾碰過。
四方劍顯化的三寸小人坐在劍身,一根指頭遠遠地指著應沖霄的後腦勺,不停地比劃。
游恪見三寸小人這般,心領神會,看著失魂落魄走近的應沖霄,也沒有出聲去安慰他,因為有些事必須某些人親自走一遭,若不經過心魔重重,怎能打磨琉璃清明心。
「游大哥,你在此打殺了擎天會鐵面人,只怕要招來不少瘋狗。」應沖霄收拾好心態,沉聲問道,接下來可能不僅要處理好白骨鞭鞭主一事,可能還要解決掉擎天會的麻煩。
「無妨,如今的帝都暗流涌動,那些上境武者修士也不會刻意針對我們。若不是上境,與我而言,又有螻蟻何異?」游恪昂然不懼所謂的底道暗流,若不是浮於江河湖泊的龐然大物,所謂走河蛟過林虎之輩不過一掌之事。
六關巔峰,無敵人間。
咚!
正值這時,有早起的客人敲門,輕輕一聲。
「估計是巡城禁衛例行公事,我去應對就可。」應沖霄頓了頓,起身去開門。
果不其然,三位身著巡城制式黑甲的禁衛軍例行公事而來,一一詢問有關這間宅院的瑣事,應沖霄無不應答如流。
雙方對詞無誤,禁衛軍拱手道聲可,又不知去往了城中何家。
「你這傢伙倒是對我家知根知底的緊。」游恪坐回到石桌,小口喝著碗中的老酒,意猶未盡。
「自從老祖點破你的身份,我就去把你的祖宗十八代給翻了個遍,事無巨細,都在腦中。」應沖霄得意洋洋地接道。
游恪小口喝下碗中剩餘的老酒,手指來回搓動著碗口。
「擎天會第二銀長馮鞏建奉命特來拜謁紅袖香主。」透過半扇未關的大門,有一道爽快的聲音傳來,來者身著白虎從風袍,兩隻袖口各鑲二道銀絲,眉心點綴著銀白色的雲。
擎天會第二銀長馮鞏建,在游恪未曾揚名之前,已然立足人間六關巔峰,以一雙摘星奪命手聞名遐邇,曾有力戰上境武者不敗的傲人戰績,更是世間難得的弱冠之年登臨六關的武道天才,是擎天會會長最為欣賞的部下。
馮鞏建站在門外,意氣風發,鎮定自若地打量著與他眼神交錯的灰袍武者。
「馮銀長不必客氣,大可入門一談。」游恪自顧自倒了一碗酒,示意應沖霄過來坐下,同時拱手請馮鞏建進門。
但是,游恪沒有起身。
有客來訪,此般舉動甚為不合情理。若是一般的人,必然會勃然大怒,拂袖而走。
不過,馮鞏建沒有走,也沒有惱怒的意思,大搖大擺地跨過門檻,隨手關上那扇門,走到石桌前,向游恪拱手作揖,「香主待客之道,馮某大為不解,還請香主贅述一二。」
「親友來訪,起身相迎;仕官來訪,百丈相迎;王侯來訪,當十里迎駕。」游恪抿著嘴唇,喝著小酒,不咸不淡地回道,「從屬家奴,何曾要迎?」
馮鞏建作勢發怒,又不敢真的如此,強行壓住心中的怒意,追問道,「敢問香主,你我分屬幫會不同,何來從屬家臣一說?」
「率土江湖,莫非本家後院?」香主抿嘴,眯著眼睛問道。
廟堂立國,次有舵主,再有江湖。
若說江湖是舵主的後院,也無不妥。何況諾大的江湖,無人敢不遵守舵主的號令。至少名義上,無人敢違背舵主法令。
馮鞏建低著頭,不敢與之對視,唯恐殺意難掩。
「既然是我本家後院,爾等寄居在此,難道不是我的從屬家奴。在我看來,你也不過是一頭想要勢大欺主的家奴罷了。」游恪端著酒碗,言語平靜。
馮鞏建怒氣難平,就想要破口大罵,忽聽腦海中傳來一銀長的聲音,「切莫意氣用事,紅袖香主乃是當今機緣最深的存在,也只有他能讓你省去十年苦修,一舉踏入上境,莫要因為一時莽撞,耽誤了武道修行。」
「可是,我忍不了這口氣。」
「忍不住也得忍,破境機緣近在眼前,難道也不值得你忍他一忍?」
「可我現在就想教訓他,不然我道心有缺。」
「眾所周知,紅袖香主三年內無緣上境,若你得了他一線機緣,先他一步踏入上境,還怕沒有理由找回這一場?」第一銀長連連出聲安撫馮鞏建,要他一時的忍氣吞聲,他日再來圖謀後手。
「你懷疑我現在不是他的對手?」聽到這裡,馮鞏建哪裡不懂第一銀長的意思,怒聲反問。
「不是懷疑,而是確實不敵,這人間已無他的敵手。」第一銀長隔著虛空傳來毫不掩飾的驚嘆,言語中絲毫沒有嫉妒的意思,仿佛是尋常談話般直抒胸臆,渾然沒有顧及馮鞏建的感受,反而直言不諱道,「若我退回十年前,也不過是他一招之下。」
馮鞏建聞聲大怒,作勢就要調動真氣,忽見游恪朝他大袖虛按,不明所以之時又覺一股浩浩蕩蕩的天威從天而降,如神明天胄遺世而獨立,不容分說地將他壓彎了腰,直接將他的頭顱按在石桌邊上。
「我這庭院十丈大小,經不起六關武夫的折騰,所以我不想跟你過多糾纏,只好委屈你吃我道法,俯首稱臣。」
這一刻,馮鞏建心如死灰。
人間無敵,莫過於此。
「屬下馮某見過香主大人。」歷來深知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為的馮鞏建毫不猶豫地跪拜在地。
邊上的應沖霄咧嘴偷笑,一如當年見面那時的風流寫意。
紅袖香主,舉世無敵。
「馮銀長,你莫要覺得彎一時腰,破開六關束縛後,再來尋我大哥的麻煩就好。」早就看穿馮鞏建念頭的應沖霄在邊上不留情面地戳破道,「憑你的幾分本事,給我三年的功夫,我就能讓你在上境抬不起頭,還敢找我大哥的麻煩?」
馮鞏建敢怒不敢言。
「沖霄所言,如我所想。三年後,沖霄斬你,當如屠狗。」游恪放開對馮鞏建的壓制,飲酒說道。
「我弱冠之年登臨六關,至不惑之年破關上境,舉世少有,怎麼可能敗給他這種毛頭小子?」年過三十的馮鞏建自詡一身真氣雄渾,輸給游恪已是奇恥大辱,自然不信連路邊蹦出來的少年都能打敗他。
「弱冠之年,登臨六關,很厲害?」應沖霄不屑地反問道。
「不可造次。」游恪從旁斥責他道。
「當然厲害,縱觀當今這世間武者,有幾人在弱冠之年登臨六關?」馮鞏建傲然應道。
應沖霄對此不屑地一笑,從容不迫地放出五關巔峰修為,「若不是小爺尚未年滿二十,早就登臨六關武境,一拳捶死你這坐井觀天的蠢貨。」
「弱冠之年,登臨六關,註定此生無望八關,更別談武道巔峰,你可知曉?」
「我不知你何來的臉面沾沾自喜,不過農家子弟出身的你資源匱乏,尚能弱冠之年登臨六關,難道我們這等世家公子就做不到?」
「當你踏足六關,難道就沒有去問過第一銀長羿謀色,當今天下,為何沒有弱冠之年前登臨六關的武者?」
應沖霄色厲內荏,言辭犀利,話中有話,只消三問就徹底亂了馮鞏建的心志,如一隻落敗的公雞,低下那顆驕傲的頭顱。
從應沖霄綻放五關圓滿的氣息到他點明第一銀長的本名,聰慧堅韌如馮鞏建之流怎麼可能還會覺得眼前少年是尋常武者。正因為馮鞏建覺察到少年的不凡身世,也更加篤定少年的所言非虛。
他馮鞏建,確實走錯了路。
「地基不穩,真的無望八關?」
「七關圓滿,已是極限。」應沖霄堅定不移道。
「若無望八關,我這七關有何意義?」馮鞏建猛地抬頭大笑,滿臉瘋癲。
「兵家之外,名震八方的擎天會需要各關有一位最強武者坐鎮,不是嗎?」應沖霄笑著問他。
當游恪讓應沖霄謹言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讓四方劍封禁此地,外界雜音再不可傳入,此地聲音也不可能流出去。
「你大可放心,此間僅三人六耳,絕無其他。」應沖霄又道。
「我只想知道,若我不曾破境六關,可有望九關?」
「九關可遇不可求,但也有你一線機緣。」
「如此,鞏建在此謝過閣下。」馮鞏建起身,朝應沖霄躬身一拜,對著游恪俯身拜別道,「他日七關相見,請香主賜我一個痛快。」
說罷,馮鞏建轉身離去,如來時般意氣風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