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嬋音將他的話當做笑言,搖頭無奈地道:「你院中多的是女紅好的姑娘,誰還能少了你的帕子。」
息長寧輕哼,眉眼沒有半分怒意,「阿姐不曉得她們都是懶的,不然你看我真的渾身都沒有,以前還有阿姐給我做袍子、繡帕子,現在我只能穿外面的成衣。」
說得當真是可憐。
孟嬋音心中有計較,明白若她與長寧還是親姐弟,做些貼身的小物件給他用也就罷了,沒有人會說什麼,只會感嘆一聲姐弟情深。
現在他雖然還是赤誠之心,因為年少如常般待她如親阿姐,而她卻不能再如往常那般了。
孟嬋音眼中的亮黯淡下,嘴上卻含歉地道:「阿姐近日恐怕沒有空閒。」
被拒絕的息長寧也沒露出旁的情緒,似就隨口一說,反而揶揄的對她笑:「阿姐說的忙,不會是在繡嫁衣罷。」
女子及笄之後在府中待至出閣,都會在繡閣親自繡嫁衣。
孟嬋音被拆穿後臉頰一燙,眸光盈盈如一汪含著柔情蜜的春水,玉軟雲嬌地嗔了他一眼,並未反駁。
息長寧勾唇,笑意淡了些。
看來阿姐是真的喜歡婁子胥。
息長寧往後靠,耷下眼皮覷她微紅的耳垂,忽然道:「阿姐,到時候你嫁人我背你出去好不好?兄長屆時一定沒空。」
往日他從不提及有關她婚事的任何一句,今日倒是一直揶揄她。
而這句話恰好提及了息扶藐,孟嬋音莫名面露出幾分惱意,「改日堵你嘴,讓你再亂說。」
說罷,轉身朝中院門走去。
息長寧知道她是假惱,長腿朝她追去,忙不迭地討饒:「阿姐,我錯了。」
孟嬋音不搭理他,只顧著往前走。
少年卑躬屈膝的在後面可憐地跟著,好話都說盡了,還發誓不在她面前提及有關她的婚事這才作罷。
兩人剛和好片刻,三姨娘院中的侍女便疾步而來,對兩人行禮後道三姨娘正在尋息長寧。
息長寧一聞,面露幾分冷譏,礙於孟嬋音在眼前而壓下去。
自從息柔回來後,三姨娘隔三差五地派人請他過去,尤其是得知他在孟嬋音身邊,更是馬不停蹄地派人,用一切辦法也要弄走。
為的就是讓他親近息柔,而遠與息府無甚關係的孟嬋音。
息長寧對過來的侍女揮手,轉頭看身邊毫無察覺的女子。
不想讓她在府上過得不順心,所以三姨娘每次請他都會去坐一坐。
孟嬋音目光柔和地看著他,道:「快去吧,三姨娘應當是尋你有急事。」
息長寧頷首,隨那侍女往前走幾步,忽然想起什麼事轉頭。
身後的孟嬋音還站在四方門框下,纖細的身段嬌小得讓人想要擁進懷中好生憐惜。
息長寧對她露出微尖的犬齒:「下次帶阿姐看我養的小雀兒。」
孟嬋音含笑點頭,立在原地含笑地看著他漸漸遠去,隔了許久她輕嘆地收回視線。
三姨娘每次如此的心思顯而易見,是不想要她與長寧太過於親近。
哪怕她是真的將長寧當做弟弟,長寧也當他是親阿姐。
春心將她面上的神情看在眼裡,心疼地上前寬慰:「小姐。」
孟嬋音收拾好心中雜亂的情緒,對春心淡笑搖頭,「沒事,我們先回去吧,長寧倒是提醒我了,嫁衣還沒有繡完。」
想起房中掛著的那件精緻漂亮的嫁衣,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疲倦皆一掃而空,生出幾縷繾綣的期待。
再等等,等嫁出了息府便好了。
絲絲縷縷的春陽灑在爬滿綠藤的牆面上,映出幾許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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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息扶藐一直在府上,尋常只要一出院門便會碰上他,孟嬋音越發懶於出門,連著婁子胥的連連邀約游湖、賞花,全都推了。
婁子胥還當她因此前婁府上門欲退親之事,而要與他疏離,輾轉反側都無法安眠,最後在暗暗心慌中去托沈濛約人出來。
沈濛相約,孟嬋音自然不會推拒。
上了書閣,門一被推開,孟嬋音險被滿屋子的花嚇得,誤以為入了什麼奇異之地。
屋子中央的青衫青年耷拉眉眼,一派頹廢,往日清雋瞧不見半分。
孟嬋音蹙眉:「子胥哥哥,你怎麼將自己弄成這樣了?」
婁子胥苦著臉道:「沒收到嬋兒妹妹的回信,我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身邊的沈濛也無奈:「婁公子三天兩頭地派人送書信來我這裡,道是非得要見你,說要給你親自道歉,求你的原諒。」
孟嬋音走進去,哭笑不得地看著滿屋子的花,轉眸認真道:「子胥哥哥不用如此,我沒在生氣。」
只是擔憂息扶藐看見罷了。
聞言,婁子胥眼眸一亮:「嬋兒妹妹,我發誓,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孟嬋音接過他遞來的一捧花,垂眸坐下。
婁子胥坐在她身邊又是倒茶,又是溫言細語送上糕點。
見兩人和好沈濛也歡喜,與沈湶一道坐在下。
沈湶支著下頜,看著對面你儂我儂的兩人,眼中漸漸染上一層淺笑。
沈濛不經意看見,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你兀自笑什麼?」
少年立即乖順地斂下含笑的眼:「沒什麼,只是想到一筆生意又要成了,心中高興。」
沈濛搖頭:「你啊,一直跟著息公子一起,可別真的鑽進錢眼子裡面了,你看,你嬋姐姐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快要成婚了,你也趕緊些找個姑娘。」
沈湶乜了眼羞聚黛眉的女子,淡笑不言。
沈濛轉頭問:「嬋兒,這樓里的戲唱得一絕,我讓沈湶下去點一出,你想聽什麼。」
孟嬋音搖頭:「濛濛想聽什麼,我就聽什麼。」
沈濛抿唇笑,親昵地抱著她的手臂:「那好,阿湶。」
她轉頭,卻見沈湶沒在屋裡,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
婁子胥見狀道:「我去吧。」
兩人頷首。
婁子胥下樓去尋戲班主。
屋裡沒有旁人,沈濛悄問:「嬋兒,那日是發生了什麼嗎?你怎麼忽然不理婁公子了?」
孟嬋音的脾性她定是了解的,尋常不會冷淡不理人,必然是婁子胥做了什麼。
孟嬋音靠在她的肩上,輕嘆:「沒有,只是發現原來我對他好似沒有想像中那般信任。」
沈濛揉了揉她的肩膀:「無礙,世上本就沒有真的可信之人,嬋兒相信自己就行,對別人多幾分警惕是對的,你看我對阿泉還不是,我可多秘密藏著不告訴他,他對我也是。」
兩姐弟自幼要好得不分彼此,也會有互相隱瞞的嗎?
孟嬋音好奇抬眸。
沈濛又道:「要是婁公子真有什麼腌臢事瞞著你,大不了就是退婚,天下的好男兒多,你看阿湶便是,無論是品行,性格都與你很相稱。」
少年雖年紀小,但做事卻很仔細,不少人都想與沈府聯姻,息府亦有如此打算。
「若不是你與婁公子青梅竹馬,早就定親了,我是真的想撮合你與阿湶,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道玩耍呢,我也定不會教你受任何委屈。」
孟嬋音聽她這樣說,無奈一笑,正欲回她的話,抬眸時卻猝不及防和沈濛身後的少年對視上。
沈濛還在說:「阿湶唔?」
孟嬋音一把捂住她的唇,訥道:「濛濛,要不我們不說了。」
沈濛順著她的目光轉頭,見沈湶面神色不明地站在身後,當即拉下孟嬋音的手,對他露笑。
「阿湶是去什麼地方了,剛才我們都沒有看見你,哈哈。」
沈濛笑得很是勉強。
誰都知曉沈湶十分黏姐姐,現在被抓到在背後說小話,氣氛自是尷尬。
孟嬋音都替沈濛緊張。
好在少年脾性好,沒說什麼,上前提著一盅湯放下:「我去給你們拿湯了。」
說罷,他看向孟嬋音,黑白分明的眼中沒有一絲笑意,看了一眼便淡淡地轉過頭。
孟嬋音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湧起莫名的疑惑。
婁子胥也點好了戲,上來也與幾人一道喝湯看戲。
下頭的戲子咿呀甩袖,步伐極碎,唱了一出『春花秋月』,一旁的琴師亦配合得很好,引得台下諸位賓客連聲叫好。
沈湶嘆道:「這琴師彈奏悅耳。」
婁子胥看了眼下面,笑道:「這算什麼好的,嬋兒一曲才好得。」
沈湶好奇地看她,似詫異她會琴。
孟嬋音最拿手的便是琴,只是這些年很少碰過,聽他如此誇讚,幾人直勾勾地盯著,心下有些羞赧地垂下眸。
沈濛看得興致上頭,笑道:「嬋兒一曲你們可沒有福氣聽了,道是我的可以彈給你們聽阿湶,取琴來。」
姐姐才情如何,沈湶比幾人都清楚,見她興致高,也不忍駁她,出門下樓去取琴。
很快清風明月的少年抱著一把琴上來。
沈濛坐過去,調試音量,第一聲極其刺耳。
幾人捂著耳,無奈地看她。
沈濛靦腆一笑:「抱歉,十幾年沒有碰過了。」
說是十幾年沒有碰倒是委婉了,她今年不過十七年紀,只怕是從小到大隻摸過,未曾動過。
婁子胥將琴抱離她身邊:「罷了,沈姑娘的仙樂我們也無福消受。」
他將琴放在孟嬋音的面前:「嬋兒要試試嗎?」
少女烏髮全挽,額間碎發瀲灩得她的面容極其柔順,青裙與棕黑的琴相稱得似青蓮搖曳在春霧中。
幾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孟嬋音望著放在眼前的琴,復而望向幾人,柔聲道:「其實我也很久不曾碰過了,若是有什麼不好,能口下留情否?」
婁子胥連道:「自然,自然。」
孟嬋音斂下眼睫,輕勾琴弦,彈奏的正是剛才樓下的曲子。
琴中柔情宛如一江春水。
婁子胥會唱幾句小調,遂將茶杯叩在桌上,用箸隨她的琴音敲擊。
如此純美之景,無人打攪,都專心致志地聽著。
唯有門外的青年抬起的手遲遲不曾落下,清冷的輪廓一半溺在暗處,凝望著門,耳邊是男人高昂歡愉的小調,伴隨著琴聲。
真是郎情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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