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攬月樓,熱氣迎面而來。
老太妃嘀咕了一聲,「這大熱天的,怎麼如此喜歡折騰?」
這話應是在抱怨今日的詩畫會。
原本謝姝也應該覺得熱,但她此前身心皆涼,眼下離了蕭翎的視線,竟有種重見天日,再次活過來的感覺,險些喜極而泣。
「小石榴,我怎麼瞧著你有些怕翎兒。」
謝姝聽到這話,記起方才她上前扶老太太時,原本以她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要從蕭翎身邊經過,她卻繞到了另一邊,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這個小動作被老太太瞧了去。
「世子爺是尊貴人,小女不敢接近,怕招來誤會。」
「你這孩子,有時候也不必太過拘謹。」老太妃語氣略顯無奈。「翎兒對誰都冷冷淡淡的,看著確實不太好接近。其實他原本最是頑皮的性子,我院子裡的那株梧桐樹他小時候可沒少爬。」
人家數落自己的孫子,謝姝總不好跟著附和,只好乾巴巴道:「世子爺那般穩重之人,還真看不出來。」
老太妃「撲哧」笑出聲來,「是不是看不出來?外面都道他溫和穩重,最是一個懂規矩的。誰能知道他小時候皮得很,一刻也坐不住。你猜這個時節,他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
謝姝搖頭,表示自己猜不到。
「他呀,最喜歡搶下人的活計,滿王府的到處逮知了。」老太妃說著,笑聲大了許多。笑著笑著,她臉色漸漸黯淡。「自打他的雙生兄長去世後,他就變了。」
原來蕭翎還有一個雙生兄長,這事謝姝還真不知道。
她安慰老太妃,道:「太妃娘娘,都過去了,您千萬別太傷心。」
「我早就不傷心了。你是個好孩子,我也就和你念叨幾句。翎兒他母妃生他時差點送命,也無法再孕育子嗣,因而對他並不親近。他如今這般冷情,我瞧著實在是心疼。我就是想讓你也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後見了他也不用再害怕。」
謝姝低頭作乖巧狀,心裡想的卻是她不需要知道蕭翎是什麼樣的人,現在的問題是蕭翎已經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這才是最要命的。
一個人若是連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無所遁形,所思所想皆被他人全部窺知,該是何等恐怖之事,讓她如何能不害怕。
「翎兒心思重,但卻心細孝順。我年紀越大,嘴反倒越饞,前些日子我想吃青梅涼果,便是身邊侍候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那孩子是怎麼瞧出來的,居然親手給我弄了來。」
這不是心細,這是會讀心哪!
謝姝聽著都想哭了。
比起這逆天的讀心術,她的透視眼簡直是全方位被碾壓。同樣是金手指,蕭翎的卻比她粗太多。
她突然想起那個夢,隱約有個猜測。
莫非九年前蕭翎也被同樣的雷劈過?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夢中的少年蕭翎約摸十四五的樣子,算時間也對得上。而且夢中的場景很是熟悉,與她被雷劈的那一日一般無二。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他們不僅同時被雷劈,還讓她多年後夢到了對方被雷劈的情形。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孽緣!
「我有消渴症,翎兒最是上心,天天盯著我,生怕我忍不住亂吃東西傷了自己的身子。前幾日我偷偷藏了一塊荷花酥,也沒想著吃,就想著饞了的時候聞上一聞,卻不想那孩子知道了,愣是給收了去。」
荷花酥?
謝姝更想哭了。
老太太啊老太太,您可知您孫兒是如何知道你藏了荷花酥的嗎?全都是因為我啊,是我的心聲告訴了您孫子。
您說說,這還不可怕嗎?
老太妃越說越上頭,恨不得把自己的孫兒夸出一頭花來。「不是我自吹,這闔京上下再也找不到比翎兒更心細孝順的孩子,你千萬別對他有什麼誤會。」
謝姝:「」
蕭翎會讀心術,他全身都是心眼子,誰敢誤會他,又有誰能讓他誤會。
「太妃娘娘說的是,世子爺確實是難得的孝順之人。」
「正是如此。」老太妃笑眯了眼,面色更加慈祥。
遠遠就看到梧桐院的那株梧桐樹,樹葉繁茂形同大傘,在地上投下一大片蔭涼。樹幹粗壯,需兩人合抱。
謝姝實在是想像不出來,小時候的蕭翎是如何在這株樹爬上爬下的。
她將老太妃送回屋,老太妃並不急著放她離開,而是備人送了茶水點心進來,一個勁地催著她喝點吃點。
盛情難卻,好意難拂。屋子裡已是無比涼爽,卻還有那手執著團扇的丫頭侍候在她身邊替她扇著風。
老太妃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她,小聲問王嬤嬤。「還是小丫頭惹人喜歡,你瞧瞧小石榴這紅撲撲的小臉蛋,像不是開著的石榴花兒?」
王嬤嬤也跟著笑,「太妃娘娘說的極是,石榴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她們以為自己聲音小,但耐不住謝姝坐得不遠還耳朵尖,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聽了去,還要裝做沒聽到的樣子。
喝了茶,吃了點心,她起身告辭。
王嬤嬤送她出去,一直將她送出院子。
出了梧桐院,為免遇到聚仙閣的那些人,她故意挑著偏僻些的路走。
行至無人之時,方才停下來喘口氣。她往身上一摸,取出蕭翎送自己的那本書。
這是一本手抄書,並非印製而成,且墨跡新鮮,應是近日之作。書中字體力透紙背,鐵畫銀鉤,鋒回筆轉之中又隱有飄逸飛舞之感。
對於抄寫此書之人,她隱約有了猜測,也猜到了對方為何先送龜再送書,怕是不滿她將自己當成了許願池裡的大王八。
事已至此,無法再彌補。她難免垂頭喪氣,捏著書的指關節都泛了白。
這時不遠傳來動靜,有人不停喊著「大姑娘」三個字。
她忙站起來,原本想著避開那人,不想那人一眼看到了她,萬分激動地跑過來,等看清她的模樣後眼裡的光又黯了下去。
「奴婢見過石榴姑娘,不知石榴姑娘可有見過我家大姑娘?」
這人是白蓁蓁的丫頭,好像叫紅豆。
謝姝搖頭,「我未曾見過你家大姑娘。」
紅豆聞言,神情越發焦急。
「大姑娘,大姑娘這是去哪了呢?」
謝姝不想多管閒事,但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問上一問。
卻原來是眾女出攬月樓後各走各路,白蓁蓁向來體弱,有些受不住暑氣,便讓紅豆去找府里的管事要一抬軟轎。
誰知紅豆要了軟轎回來後,樹蔭下卻無自家姑娘的蹤影。她以為自家姑娘怕是等著心急,許是自行回了聚仙閣。不料她回到聚仙閣也沒見著自家姑娘,一問別的姑娘都說沒看見。這才有些慌了神,趕緊又出來尋找。
「奴婢找了一圈也不見人,我家姑娘身子本來就弱,萬一中暑了該如何是好。」
白蓁蓁那麼大一個人,肯定不會亂跑。
「莫急,你家姑娘不會亂走,想來不知是哪裡又歇下了,你回去多找個幾個幫忙著,應該很快能找到。」
「奴婢這就回去找人。」
紅豆屈身行過禮,轉身去找人。
謝姝右手搭著涼棚望著天上的太陽,沮喪地想著不知明日還能不能見到,一時之間無能為力到了極點。
若不然找個藉口回家?
不行。
那樣的話她豈不是將麻煩帶給了爹娘。
她重重嘆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往回走。
王府的景觀處處雅致,假山奇松,花叢小池。池子裡浮著一片片睡蓮,葉兒舒展花朵玉立,間或還有蜻蜓立於花朵之上。
倏地,她瞳孔猛縮。
水下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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