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漸深了下來,街道變得格外清冷。
只有幾盞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寒風吹過街角,發出嗚咽的聲音,偶見幾隻流浪狗在街角聞風而來,它們四處嗅探,尋找食物和溫暖的地方。
路燈下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牆上的塗鴉和廣告牌被黑暗吞噬,看不清楚,街道兩旁的商鋪緊閉著門窗,顯得更加荒涼。
南街的一排商鋪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盞微弱的白熾燈照亮著柵欄門上的標牌,上面用隸書卷寫著「江水診所」四個大字。
這般深夜是不會有什麼病人上門的,偶有突發病灶的,都會去大醫院的急診,所以這類私人的診所也不會二十四小時開門做生意。
然而這一夜卻很是特殊,一直獨自居住在診所的程江水,突然被一陣急促而又撓人的砸門聲驚醒。
慌慌張張間她趕緊穿起衣服,透過微微敞開的門縫望去,卻發現是一個貌似青澀的男子,滿頭大汗的,神情惶惶地攙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年輕女孩佇立在門前。
尤其是那個女孩,一臉的蒼白,身體不斷顫抖著,即便是在寒冷的深夜裡,額頭斗大的汗珠依舊不停的滑落,捂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痛苦地哀哀欲倒。
程江水驚慌失措地道:「你們這是」
一臉煞白的男青年操著一口外鄉口音,哀哀淒淒間焦灼萬分地道:「大姐,您幫幫忙,我女子要生了!」
「要生了!」
驚慌的程江水急急詢問道:「你們怎麼不去醫院啊?」
或是被逼到了絕路,已然無計可施了,哀哀欲絕的男子雙手合十,痛哭流涕地說道:「大姐幫幫我們,我我們,我們沒結過婚,不敢去醫院生啊。」
程江水瞬間就明白了眼前的現狀,她努力鎮定了幾分,趕忙解釋道:「不行啊,我這裡也不能隨便接診生孩子的,你快送她去醫院吧。」
「啊!」女子發出痛苦嘶吼,歪歪斜斜地倒在了門邊。
「噗通」一聲。
走投無路的男子猝然地跪倒在地,慌慌張張地從口袋裡掏出個證件,聲淚俱下地祈求道:「大姐,我求求您了,我們是從老家逃婚出來的。你看看,這還是我的學生證呢,我們無意中有了這個孩子,都不知道該咋辦,就一直躲躲藏藏的,直到現在」
程江水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自己診所不能私自給人接生,這是明文規定的,即便是偷偷摸摸的,萬一出點什麼事,搞不好就牽扯上人命官司,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
可這時候女孩發出痛不欲生的呻吟:「大姐,你就幫幫我們吧!」
程江水一臉的蒼白,跺著腳,萬分為難地道:「可是我不能隨便接生孩子啊!」
「哐哐哐」
男子連連磕著頭,撞得鐵柵欄轟轟做響,撫臉呼天地懇求著:「大姐我求求你了,我這兩天都打聽過了,您是這裡最心善的醫生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看來這個男子事先早已做了一番功課,早些時候沒少在診所的周圍徘徊,或許是從街坊四鄰那裡打聽到程江水是個善良心軟的好醫生,斷然不會將生命危急的病人往外推。
要不然他也不會到了女子臨盆的關鍵點,獨獨地尋到江水診所,說是早有預謀也不過分。
法規和性命的兩端,該如何取捨!
這可難倒了程江水。
她緊緊攥著手指,還在猶豫掙扎間,女子突然發出悽厲的叫喊聲,面頰已然沒有了血色,隔著門縫都能看到她的褲角處汩汩地流下血水。
婦科經驗豐富的程江水知道,女子不僅僅是羊水破裂,恐怕是孩子的腦袋都已經有了鑽出來的跡象,這種情況下如何還能趕人,就算去了醫院怕是也來不及了,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糟了!」
程江水驚呼一聲,人命關天,她再也沒敢再有絲毫的糾結,趕緊拉開大門,上前去扶著女孩,急促地催促跪地男子:「快,快幫我扶著她到床上去!」
「謝謝大姐,謝謝大姐」
男子匆匆抹了抹眼淚,慌慌地致謝著。
二人一同協力下,將女孩挪移到了診所病床,二話不說,程江水手腳麻利地展開了緊急接生。一切發生的都很倉促,在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時間一分一分的划過。
而男子則在產房外焦急地徘徊著,那蒼白的臉龐帶著濃濃的悲戚之色,不知道是因為擔心亦或是恐懼,連帶著嘴唇都在不由自主地狂抖。
男子選擇的倒是挺明智,也是幸運的。
類似如此危急的產婦,或許只有在急診科鍛煉多年的程江水才有這般豐富的臨床經驗和應急措施,憑藉著過硬的專業技能,總算是確保了孩子和女子安然無恙。
可獨自接生,這恐怕也是有生以來頭一遭,程江水也是累得汗水漣漣。
帶著溫馨的目光看著自己親手迎來的小生命,那滿臉粉色的皺褶尚未舒展開來,雖然眼睛才微微的睜開,卻散發著強烈的生命光芒,將第一次對世界的關注投向了程江水。
那張可愛的小嘴巴隨即微微張開,沒有哭喊,只是發出輕微的咿咿呀呀聲音,好像在向這個當麵人兒打著招呼,這讓程江水欣喜不已。
曾幾何時,程江水也有那麼一剎那有著成為母親的機會,可是命運無情地剝奪了她的存在。
再一次看到這個孩子,程江水母性的心房不禁怦然一跳。
仔仔細細地將新生的孩子嚴密地包裹好,程江水欣喜地將孩子交到惶恐男子的手中,說道:「還好,大人孩子都沒事,恭喜你了,是個女兒!」
這話不說則已,聞言後的男子,那張煞白的臉頰更是毫無血色,顫顫地道:「是是個女娃啊!」
男子話語裡濃濃的失望,讓程江水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想著男子年齡不大,怎麼也有這般封建的思想,都是自己血脈骨肉,有必要在意性別麼。
自己也是個女子,最是見不得那些歧視女性的群體了,程江水瞪了瞪眼:「女娃怎麼了?」
察覺到程江水的不悅,眼神遊離的男子慌慌地遮掩道:「呃,沒事,沒事,謝謝大姐了,謝謝大姐了。」
程江水搖了搖頭,本著負責的態度,交待女子安靜臥床休養。誰想怎麼都不肯久留,二人神色不定,一個面帶悲戚一個黯然無光,程江水幾番阻攔都沒效果,女子還是強撐著顫巍巍地下了床,腳底下步伐甚是虛浮,男子將其攙扶著,一時間沉默不語。
或許都有難言之隱,程江水也是無計可施,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說道:「我去給你們開些藥,這幾天注意觀察著,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
「哦哦哦,謝謝大姐,謝謝大姐…」
程江水轉頭進了裡屋拿藥,男子眼神瞟了向她的背影,神色帶著愧疚、悔恨、無奈,很是古怪。
當程江水開好藥,再次回到診室,卻驚恐地發現那對男女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著剛出生的孩子放在辦公桌上。程江水倉皇地跑到街道上四處張望,黑漆漆的夜色下,哪裡還有那對男女的身影。
程江水心中一冷,終於明白男子古怪的神色和失望的言語究竟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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