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將落,紅日未升,這便是黎明,也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刻。
不過鬣狗族部落此時燈火通明,早已有人點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照亮了半邊天。
火光搖曳,人影攢動,所有人的心也如這火焰一般,一起一伏。
牛頂天雙目凝視前方,屏氣凝神,對所有的外物都充耳不聞、充目不視。因為他的眼中只有一個人,或者說是一柄刀才更加確切。
戰鬥了幾乎整整一夜,此時的他才真正明白過來,自己的真正敵人並非是大妖的戰魂,而是他手中的那柄戰刀。一切的妖氣,一切的力量,全都來源於此,而大妖戰魂不過是一個操控者而已。
而他想要傷到大妖戰魂,首先要做的就是重創血噩刀,或者說切斷妖魂與戰刀之間的某種神秘聯繫。
感受到牛頂天的氣機變化,男子微微一訝,沒想到他的進步如此神速,而且對戰鬥的執著也超乎他的想像。甚至他從牛頂天身上看到了某一刻的自己,那是一種對戰鬥的執著,對勝利的渴望。
「有點意思了!」男子戰袍隨風而動,聲音冷然。手中的血噩刀已經開始發出嗡鳴,滔天的血煞之氣彌散開來,那是它想要飲血的前兆。
「我的血噩刀很挑剔,很少會有入眼的血食,記得上一次的它飽餐了一條紫電蛟龍的血液,沒想到你也能引動它的殺機!」像是一種讚嘆,又或是死亡的宣言,男子雖然很欣賞牛頂天的戰鬥意志,但他從不會拒絕血噩刀的請求。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件東西比他的性命重要,那便是血噩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不過經過半夜戰鬥的牛頂天已經褪去了之前的青澀,心性也非起初所能比,面對無邊無際如滔天狂浪的煞氣,他不為所動。
因為他有強悍的身體,絕佳的恢復能力,只要腳踏大地,頭頂日月星辰,他便可以利用《角兕開天功》吸收天地靈氣,恢復自己的力量。
但是血噩刀並不能,它本身存儲的力量就那麼多,而且鬣狗族能夠祭獻的蠻獸血液也極為有限。如果比爆發的話,牛頂天只會被一招秒殺,但是如今耗了一夜,雙方力量此消彼長,已經到牛頂天有一戰之力的程度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不過以為這樣就可以勝過我,那就大錯特錯了!」男子將血噩刀斜指大地,一種恐怖的氣勢醞釀著,仿佛一頭壓抑著的洪水猛獸,必將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
作為善戰的他,不會輕視任何敵人,哪怕是面前的僅有元嬰境的牛頂天。殺機狂嘯,颶風迴旋,這是氣勢的威壓。
只要牛頂天在他的壓力下露出一絲破綻,他就會毫不猶豫的下手,以最短的時間、最輕鬆的方式解決對手。
不過牛頂天已經在一次次的攻擊中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因為這是他從男子身上學來的,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隱藏自己的獠牙。只要敵人不清楚你獠牙的位置,他就不敢輕易發起攻擊。
而牛頂天的獠牙就是昆吾刀,輕輕的將刀背環在胸前,刀刃迎著撲面而來的殺機。不過他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靜待著時機的到來。
忽然,男子動了,一抬手臂,迎面便是一刀,樸實無華。
看似速度不快,卻讓牛頂天有一種難以反應的感覺,慌忙抬手格擋。
砰!血刃與銅刃交擊,火光四濺,兩股力量狠狠碰撞在一起,鬣狗族部落都隨之一陣震顫,勁風呼嘯激盪。
牛頂天身形微微晃動,感覺手臂傳來一陣痛楚,一股刀芒透體而入,順著手臂、順著經絡,幾乎要將他攪碎一般。
撲哧!
一道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手握昆吾刀的右臂瞬間爆裂出成千上萬的血孔,血液噴灑而出。
男子將血噩刀一卷,鮮紅的血霧被刀鋒吞噬,刀刃上的血色變得更加鮮艷,爆發出來的煞氣更加迅猛。
牛頂天不驚反喜,雖然只是一擊就受了傷,但是同時也證明,他至少能抵擋得住男子的攻擊,兩者之間的差距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大。
不過這也並不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他的敵人不過只是一柄戰刀,僅此而已。
如果面對的敵人真的是一個太乙境的大妖,這種結果恐怕會是一刀湮滅,什麼都不會留下。
每一重境界之間,都有著天壤之別,而境界越高,這個天塹就越大越深。
牛頂天迅速調動真元修復右臂損傷,只是片刻便已經止住流血,《角兕開天功》的煉體決不可小視。不過這種能夠透體而入的刀芒同樣防不勝防,一旦被攻破肺腑,可就不僅僅是流血那麼簡單了,付出的將是生命。
不待牛頂天有任何反應,男子又是一刀斜刺肋下,速度之快,另牛頂天的肉眼根本無法看清。渾身只覺寒毛乍立,頭皮發麻,瞳孔緊縮,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危及的一刻。
沒有聲響,沒有預先準備的動作,沒有氣流的變化,只有形如鬼魅但血噩刀已至。冰冷的感覺充斥他全身的毛孔,這讓他不安、恐懼與震驚交織起來,卻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這便是境界嗎,在這等天塹的差距面前,他的力量、反應能力,各個方面都差了一大截。」
牛頂天心道,有很多的東西果然不能以常理揣度,否則的話只會讓自己有限的認知欺騙。在這關鍵時刻,一道金鐘虛影透過他的身體浮現出來,結成了一道古樸厚重的防禦陣勢。
血噩刀狠狠的斬在金鐘之上,激射出一道穹音,幾乎響徹鬣狗族所在的整座山谷。
金鐘片片龜裂,化作能量碎片緩緩消散在空氣中。而牛頂天也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成功捕捉到了血噩刀的位置,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出刀。
而是忽然張開嘴,一道漆黑的利箭激射而出,帶著凶煞氣息與破空厲嘯直接刺向男子。
這根利箭正是牛頂天淬鍊許久的七煞針茅,它的本身是由煞氣組成,其本質也屬靈質。如果說普通的武器並不能對男子造成傷害的話,那麼這根七煞針茅絕對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男子露出震驚的神色,或許幾千年他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唯有今夜的表情變化最多。他著實不知道面前這元嬰境的小妖究竟何許人也,堅韌的意志令他欣賞,紛繁的寶貝也著實讓他眼花繚亂。
不過他也不愧為善戰之人,表情變化僅僅須臾,便迅如閃電的收刀防守,血刃切向七煞針茅,宛如鐵索橫江。
男子的刀切的很準,準確無誤的斬在了七煞針茅上,不過有一點他卻犯錯了。因為七煞針茅並非普通的法寶,它本就是一道氣,氣又怎麼會被斬斷呢?
七煞針茅去勢不減,「嗤」的一聲便刺穿了男子的軀體,在他的魂體上破開了一個大洞。
黑色霧氣緩緩凝聚,將男子胸前的傷口恢復如初,不過他魂體的顏色似乎黯淡了幾分。
「幹得不錯,你成功傷到了我!」男子贊了一句,緩緩收起了血噩刀。刀體嗡鳴,似乎不願就這麼算了,不過男子似乎也心意已決。
牛頂天也終於鬆懈了下來,拄著昆吾刀艱難的站著,他的身體疲憊不堪,只是一股意念支撐著他,那就是一定要傷到眼前的大妖戰魂。
這一戰似乎沒有任何的好處,還差點為此丟掉性命,但這就是他的堅持,也是他的偏執。
「現在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牛頂天眼眸熾烈,他這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完成了心中的一個約定。
「我叫荼欒,可進石塔一敘!「男子仰觀東方天際,藍色金色的霞雲狀若魚鱗,層層疊疊,熾熱的光芒早已積蓄在遠方的青山之下,隨時準備破土而出。
牛頂天微微頷首,拖著疲憊的身子就準備跟過去,正好迎面撞見面色震驚而又尷尬的鬣狗族族長。牛頂天微微一笑,並未多言,此時也沒什麼好說的。
「不知荼兄叫我進來所為何事?」牛頂天微微拱手,眼前的男子確實是值得這一禮的,他的指點可謂讓自己獲益良多。
「你可知道我為何守衛在此數千年?」荼欒微微一愣,好像不知道有多久沒人這麼稱呼他了。
「為了刀?」
「不錯,這世上沒有什麼我放不下的,除了這柄刀。」荼欒將血噩刀拿在手中,輕輕撫摸著,仿佛是面對自己最親密的戀人,最親切的兄弟。
「它與我同生共死,一起走過無數歲月,見證過無數的戰鬥。但生死總是難以跨越的橫溝,我與它也終將分別!」
荼欒傷感的訴說著,血噩刀似乎也發出陣陣悲鳴,似乎能夠體會到他的心情。
「我想為他找一個新主人,而你,很不錯,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讓我放心託付的一個!」此時此刻的荼欒絲毫不掩飾他對牛頂天的欣賞,也毫無顧忌的說出來自己的想法。
「它的主人不是我!」牛頂天能夠感覺到血噩刀的那一絲牴觸,而且他也有昆吾刀,雖然血噩刀看起來更加強悍,但他並沒有打算換。
荼欒忽然暴怒,呵斥道:「你覺得它配不上你嗎?」不知道有多少妖怪都想搶奪血噩刀,但是在牛頂天這裡,反倒還送不出去,這讓他十分不爽,甚至起了殺心。他可以看好牛頂天而指點他,當然也可以因討厭而殺掉他,這就是擁有力量的自由。
牛頂天也沒想到這傢伙說翻臉就翻臉,雖然心驚卻也不至於為此改口,平靜的道:「我的刀也不差,而且你的血噩刀恐怕也不喜歡喜新厭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