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里都是騙人的 第九十二章 地仙之祖的等待

    「我的茶分為三種，卻不是三等，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別。

    遇到直來直去的好漢子，那就是濃濃的熱茶熱湯，量大管飽，可以痛快暢飲；如果客人的口味重，還可以加入油、肉桂、丁香甚至是鹽，不過這種南瞻部洲傳來的烹茶之法，我其實並不怎麼喜歡的。

    遇到有來訪的友人是個不求精細，重結果不重過程的，我會用無根靈水泡上花果山特產的雲霧茶，味道一樣不壞。

    可是遇到鎮元大仙這樣的前輩，那就必須要程序和內容並重，用心泡一杯功夫茶才好......」

    孫大空和鎮元子沒進水簾洞，隨意坐在花果山新開闢的田地旁邊，面前放了塊青石板，板上是一套功夫茶的茶具；這還是他自己起窯燒的玩意兒，現在南瞻部洲也還沒有燒制精細瓷器的工藝，流行的多半是陶器。

    「呵呵，真君獨辟花果山，為三界關注，如今更是開壇講法，儼然一方教主，就不要稱貧道為前輩了，叫聲道兄不是更親切？」

    鎮元子好奇地望著這套功夫茶具，眼看孫大空先是暖杯、洗壺，費了好半天功夫才算泡上了花果山的特產雲霧茶，本以為可以喝了，卻見孫大空又將茶水倒了去，不覺皺了皺眉『這猴兒還真是精細，做派比彌羅宮的那位也不差多少了。』

    洗過茶後孫大空才在酒盅大小的茶杯內倒入碧綠的茶水，雙手端起一杯敬給鎮元子：「如此我就托大了，鎮元道兄請。」

    「好茶！茶好，這泡茶的手段就更加的好。不愧是能夠吟出明月幾時有的詞宗啊，今日一見，孫真君果然是個雅人......」

    鎮元子放下茶杯，眼睛從正在賣力開闢田地的馬元帥身上掠過，微微點頭道：「花果山果然沒有讓貧道失望，真君不俗啊......貧道正想聽聽真君這『眾生平等』的妙義，究竟與那西方教有何不同？」

    孫大空看了鎮元子一眼，哈哈笑道：「鎮元道兄其實多半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鎮元子面色一肅：「正因為猜到了幾分，才更要求證。」

    「也好，早就聽說鎮元道兄號為『地仙之祖』，雖在三界內，卻最是清高，不拜天庭、不尊佛祖，就算與兜率宮彌羅天裡的那兩位也只是平輩論交。平生所敬者，唯天地自然也，道兄這樣的人物，倒是值得我多說幾句......」

    孫大空笑道：「那西方教的如來尊者說什麼眾生平等，可是他這個平等在我看來卻是可望不可及的東西，說是欺世盜名也不算過份。

    他說啊，人人都是佛，只是沒有覺悟，所以要明性見佛，何為見佛？五蘊六識皆空也......如此就沒有了各種魔頭作祟，或者說就是有魔頭也不能侵犯，大家都變成石頭一樣，自然也就沒有了欺壓逼迫，自然也就沒有了被欺壓逼迫的受苦大眾，如此也就自然眾生平等了......」

    鎮元子笑道：「這又怎麼算是欺世盜名呢？貧道雖不在西方教，聽他說得倒似乎有些道理呢。」

    「道兄何必誆騙我？明明知道是狗屎一樣的東西，卻偏偏要告訴我這是香的？」

    以鎮元子的修為聽了這話也不禁噗嗤一聲，差點就噴了，大笑道：「需要如此直白麽？」

    「我是個老實人，說話就是這麼直接，可沒有道兄那種假惺惺的修養......」

    孫大空笑道：「狗屎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裹上麵粉然後炸成金黃色的狗屎，誰敢吃就噁心死誰！

    什麼狗屁的人人為佛，眾生平等？也就是說如果一天不能人人為佛，這個世上沒有平等就是正常的、就是可以期待的事情了？需要不需要再加上一個時間，比如『一萬年不變』？

    相信這種話的人就是傻子！因為這個世界生而就有階級！權力永遠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難道要無數的下位者等待著那些手握權力的上位者一個個都變成了所謂的『佛』，才能實現眾生平等的理想世界麽？騙子！都是騙子！」

    鎮元子忽然哈哈大笑，一掌拍向空中。

    這一掌排雲盪霧，硬生生將九天都打出個掌形的大窟窿來，隱隱見天上有身披金甲的神人被拍得口噴金血，神體都缺損了大半。

    「千萬香火可補你神軀！明知貧道在此，也敢來聽耳？該打！」

    收掌後又喝了口茶，鎮元子點頭道：「好茶，真君可以繼續說了......」

    「我的眾生平等，是傳法於這些弱者、下位者，讓他們漸漸擁有爭取平等的力量；因為我知道，平等永遠是靠自己爭取來的，而不是靠上位者的賜予。

    所以善爭知爭者，可聽我法、得我道；蒙昧渡日不知爭者，就算聽了我法，也無法得道！」

    孫大空道：「道兄如今可滿意了？」

    鎮元子看看他，忽然撫掌大笑：「好氣魄！好大膽！好你個不安分的猴兒！這樣的話就敢說與貧道，不怕交淺言深麽？」

    「有的人相交半生也成不了真正的朋友，有的人只需要見一次，就可為知己！

    三界之中，唯有道兄敢說出『只敬天地、不拜仙佛』的話來，若是老孫沒看錯，道兄與我是同樣的人，又怎會交淺言深？」

    「說得好！」

    鎮元子忽然握住孫大空右手：「貧道問你，你如今的力量夠麽？花果山的力量夠麽？」

    「自然是不夠，不過總有一天花果山就是三界、三界就是花果山！何況還有道兄這個同路人助我呢？」

    孫大空緊緊盯著鎮元子的眼睛。老玉帝與花果山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算不上真正的同路，此時的花果山如果可以有真正意義上的盟友，那就一定是眼前這位地仙之祖了。

    鎮元子忽然放開他的手，微微搖頭道：「孫真君只怕還是小看了這三界......

    貧道不會是你的敵人，但也不會現在做你的盟友。

    貧道會遠遠地看著你，你若能有小成，讓貧道看到一絲希望，貧道就是你的同路人。

    否則......」

    孫大空笑道：「否則便如何？」

    「否則貧道就會立刻變成你的敵人，和你那些強大的敵人們一起，聯手消滅花果山！」

    鎮元子嘆息道：「不要怪貧道無情，貧道已經等待了太久，也失望了太多次。

    你若不能成事，貧道還要留下有用之身，等待下一個機會......」

    「說什麼有情無情？換了我是道兄，可能會更加小心，更加無情。」

    孫大空緩緩道：「春耕秋收，花果山就要開始耕作了，道兄可知道我花果山猴群明明不愁吃喝，卻要關注人類才會重視的農耕麽？

    因為花果山從來就沒想過要脫離三界孤軍奮鬥，因為改變需要一個過程、積蓄力量同樣如此。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哪吒兄弟那樣一生下來就能跑能跳。

    路，要一步一步學著走。

    飯，也要一口一口的吃......」

    「哦？」

    鎮元子的眼睛越來越亮，等待了不知多少歲月，這一次終於被他等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