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之中,蟲鳴沙沙,偶有林鳥在枝頭駐足,打量著林間行走的三人。
「你們跟進來幹什麼?」蘇劫對夢曉瀾問道。
「你能進來,我自然也可以進來。」夢曉瀾噘著嘴,「話說,你應該不是普通的習武之人吧?難道是傳說中的修仙者?」
「不是,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習武之人。」蘇劫平靜的述說了一個事實。
夢曉瀾:「······」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你同情那些災民,想要為他們尋找一條活路?」最後,也還是夢曉瀾自己打破了沉默,「你很天真,或許你生活在一個十分富足的大家族,但我也在外遊歷了一段時間,可以向你保證,大多數人都是自私自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在對方受難的時候踩上一腳,便已經是大善人了。」
一旁的丫鬟也是勸道:「小姐說的對,蘇劫公子,你有點過於天真了。」
蘇劫微微一笑:「這個世界如此,普通人不能反抗所謂的命運,而我可以,也有能力,高高在上,非我所欲。」
「而且,這個世界,總要一些天真者。」
「那個人,為何不能是我?」
夢曉瀾無語。
這人怎麼不聽呢?
又或者,真的擁有底氣?
可光是坤國這個小國,其疆域就有萬萬里之遙,常人一輩子都走不出一個小縣城,而蘇劫就算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
「蘇劫,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夢曉瀾似是無奈,但還是跟在蘇劫的身邊,寸步不離,畢竟已經進了古獸荒山,想出去就難了。
還是看看蘇劫有什麼想法。
蘇劫順著地面上的蛛絲馬跡,穿過陰森的樹林,花費了一個小時,終於找到了一處水潭。
潭水呈現青綠色,有三五個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在小心翼翼的取水,還有一人站到譚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好像在放哨。
那人看見了蘇劫等人,眼中有些警惕,亦是多出一點疑惑。
「狗二,你瞧,有三個人,他們不像是難民。」
「看上去像是公子哥。」
「大戶人家的公子怎麼也來了這裡?這裡可是只能進,不能出!」
「誰知道呢?」
「他們向我們這邊走來了。」
五個難民並未離開,而是抱團在了一起,警惕的望著蘇劫等人。
只是,當蘇劫來到他們面前之時,他們的內心的警惕卻是稍稍放鬆——相貌如此端正,一看就不是壞人。
「敢問公子,從何而來?」那名為狗二的男子抱住了手中的水袋,細的如同乾柴一般的手臂上滿是劃痕,皮膚更是黝黑,唯有雙眼帶著幾分精明。
「從靈華縣城而來。」蘇劫道。
「公子可是來找人?」狗二覺得,這樣的人來古獸荒山,無非就是為了找人,若是自己能夠幫忙,說不定能夠跟著公子一起出去,做個傭人、做個奴僕,就算是倒馬桶,他也樂意。
其他幾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紛紛毛遂自薦。
「公子,我認識所有人,你要找誰?」
「我能夠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我力氣大!」
蘇劫拿出了五個燒餅,遞給了他們。
五人舔了舔嘴唇,立馬拿了過去,大口的吞咽起來,一臉幸福。
「這燒餅有這麼好吃?」夢曉瀾覺得自己也餓了。
「你以往雖然知道人間疾苦,但恐怕並不能體會他們真正的感覺,比如,你要是餓上三兩天,就算是一塊黑色的飯糰,你恐怕也會撿起來吃下去。」蘇劫嘆了一口氣,隨即看向了已經吃完燒餅的五人,「我卻是來找人,不過不是單獨找一個人,而是找進入這裡的所有人。」
「公子所為何事?」狗二沒讀過書,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感覺蘇劫的目的不簡單。
可那又如何?
只要給他吃的,讓他去殺人放火,他也會毫不猶豫!
「我要讓你們活的像一個人。」蘇劫平靜的說道。
活的,像人?
狗二愣住了,其他四人也愣住了。
這位公子可真是——
大善人!
在五人的帶領下,蘇劫來到了倖存者的居住地。
一處山洞。
山洞外有一片空地,不少人在敲打的石頭,又或者在磨製石頭,製造最原始的工具,重現石器時代。
當狗二等五人回來,空地上的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蘇劫的身上,有警惕、有羨慕、有困惑、有擔憂。
他們被放到這荒山自生自滅,出去就是死。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災民,無家可歸,人厭鬼棄。
可這般衣著光鮮的公子哥,怎麼也來到了這裡?
怪哉!
當狗二等人向眾人訴說蘇劫的目的後,這些骨瘦嶙峋的災民頓時向著蘇劫磕頭:「活神仙!活神仙!」
蘇劫也不吝嗇,拿出了一大袋的燒餅。
聞著那香味,難民們蜂擁,但卻被蘇劫突如其來的氣勢震懾,眼中滿是惶恐。
「排好隊,一人一個。」
「是!是!」
難民們不敢造次,依次排隊,從蘇劫的手裡領過一個燒餅,感恩戴德,跑到一邊吃著,眼中時不時流淚。
這些難民,心裡還有最樸素的道德觀,但行為上沒有,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故此,蘇劫需要威懾。
效果麼,
極佳!
夢曉瀾卻是古怪的看著蘇劫:「你是怎麼拿出來這麼一大袋的燒餅的,都有十個我這麼大了,難道是袖裡乾坤類的法術?」
蘇劫道:「乾坤袋,可納乾坤!」
「你真是那些仙人!」夢曉瀾驚呼。
「不是。」
蘇劫否定,給這些難民們分完燒餅,便開口道:「你們想要活的像一個人嗎?」
「想!」
「非常想!」
「公子願意收留我們!」
「神仙啊!帶我們走吧,我願意干最髒最累的活!」
「我也願意!」
「我乾的比他們好!」
眾人吃了燒餅,稍微有了點精神,紛紛自薦。
蘇劫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我進入了這裡,和你們一樣,想要出去,那些官兵便是第一個障礙,不過,我可以讓你們在這裡也活的像一個人!」
「你們,要聽我的!」
說罷,蘇劫一拳轟出,氣浪翻滾,好似有萬千烈馬奔騰,隆隆作響,將附近的一片樹林給推到,製造了一大片的真空地帶。
眾人俱是瞠目結舌,隨後再次跪拜。
夢曉瀾長大了嘴巴:「還說你不是神仙!」
她心中竊喜。
如此說來,那門《蟄龍吟》,便是仙家法門嘍?
她將來也定然是神仙一流的人物!
「你們中有木工、土工嗎?」蘇劫問道。
「有!」
有人舉手。
那人站起來,只是下體綁著一塊抹布,有些興奮的說道:「我家歷代是木工,只要有工具,我什麼都可以造!」
「你叫什麼名字?」蘇劫問道。
「我叫魯一夏。」那人歡喜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蘇劫拿出了一套貼身的褐色衣服,讓他換上,站到自己的身邊。
魯一夏麻溜的穿上,除了寬大一些,依然有了些許的人樣。
「我也是木工!」這時,又有人舉手,模樣與魯一夏差不多,「我叫魯二夏,是魯一夏的弟弟。」
「我,還有我,我是魯三夏!」又有人開口。
蘇劫看向了魯一夏。
魯一夏恭敬的說道:「公子,他們確實是我弟弟,只不過木工手藝沒我好。」
蘇劫點了點頭,讓他們也過來,給了他們衣服,然後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弟弟叫魯四夏?」
魯一夏道:「真有,不過已經餓死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兄弟三個骷髏鬼還活著。」
隨後,又有人舉手,說自己是土工,會建房子,名叫谷雞泰。
「有人會種田嗎?」
「我!」
「我會!」
「我也會!」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舉手,就算是婦女,也激動無比。
種田,他們在成為難民之前,就是幹這個的啊!
「很好。」
蘇劫較為滿意,難民中,亦是有不少人才,或許都不識字,只知道一些通俗易懂的大道理,但在生活方面,個個都是好手。
種田、打獵、木工、土工、巫醫、織布等。
只是沒有工具,再加之沒有人領導,他們不知道該如何生存,只能隨波逐流,宛如紅塵世間的浮萍,隨時會被淹沒。
可憐、可嘆。
但只要有人領導,他們便可以重新煥發出真正的力量!
人多力量大!
於是,僅僅是半個月的時間,在山洞附近,就建立了一排排木屋、土屋,難民們也有了人樣,不再骨瘦如柴。
甚至有不少青壯和婦女重新組建了家庭。
「我從來不知道,普通人竟然有這樣的力量。」
對比半月前的變化,夢曉瀾眼底有了一絲震驚,「只是給他們工具,給他們糧食的種子,再給他們提供半個月的食物,就能夠讓這裡出現一座小村莊。」
「這就是勞動人民的創造力!」
蘇劫道:「只要給他們希望,他們便能夠活出一個人樣,就是這麼簡單。」
夢曉瀾疑惑了:「既然這麼簡單,為什麼坤國的官府想不到?」
蘇劫道:「因為他們不會往這方面想,他們想的是怎麼從下層撈錢,而不是為民考慮生活該如何如何。」
「你家有人當官嗎?」
夢曉瀾搖搖頭,道:「沒有,我家經商的。」
「那麼你應該更了解,商人唯利是圖,有利,便會去追逐,更不會在意普通人,朝廷的官員,基本上就是披了一層『青天大老爺』的皮,然後可以冠冕堂皇的剝削底層。」
蘇劫幽幽道:「相比之下,這個時代下經商的富人還算有良心,畢竟他們只要錢,不會因為不爽就要他人的命。」
在官員手中,人命不值錢。
夢曉瀾大為震撼。
她從未思考過,坤國的官員體系竟然是這樣的黑暗。
難怪每年都可以見到難民······
「清官怎麼說?」夢曉瀾問道。
「呵,你覺得清官改變了什麼嗎?」蘇劫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弧度,「在其位,謀其政,他們改變不了什麼,甚至因為本身的清廉,不與當地的鄉紳、豪強欺壓同流合污,還會被欺壓。」
夢曉瀾不懂這些,天真的問道:「鄉紳、豪強敢欺壓官員?」
「為什麼不敢?」蘇劫反問道,「人類,是一個大社會,講究最多的,是人情世故,不與他們一體,就是異類,自然被排斥。」
「再者,你覺得坤國對各地的統治力度如何?」
統治力度?
又是一個新名詞。
夢曉瀾想了一會兒,道:「雖然各個城市的城主都向坤國臣服,但在自己的領地之內,就是土皇帝,完全可以自治,只要不是太亂來,就不會管。」
蘇劫笑道:「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夢曉瀾眉頭一皺,覺得這事情不簡單,最後相出了一個她覺得荒謬的答案:「坤國的國土,太大了。」
「沒錯,國土面積太大了啊。」蘇劫感嘆,「所以只能有一個整體,然後各自為政,畢竟管理不過來。」
夢曉瀾只能沉默。
坤國只是一個小國,但竟然也有國土面的太大的煩惱。
不可思議,但又在情理之中。
而且,根據她所知道的歷史,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也是王國的皇帝之間在打,一般不會波及整個王國內的城市。
各大縣城、大城的城主,只要安分守己,不那麼倒霉得到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出兵,事後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甚至於,就算國家被攻破了,這些城主只要接待前來傳遞命令的使者,接受新一輪的封賞,便可以繼續當城主,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你說的很對。」
夢曉瀾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要找點事情做。
畢竟她現在跟在蘇劫身邊,算是走上了修行之路,未來長生不老,亦非不可能。
可長生不老,總要找點事情做來著吧?
比如:
建立一個真正統一的大帝國!
蘇劫當皇帝!
她當皇后!
然後——
嘿嘿嘿嘿!
蘇劫無語的看著突然笑起來的夢曉瀾,明白這個小姑娘又想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了。
也是,畢竟這個年紀,尤其是這樣的古代社會,腦子裡能夠想到的東西,也就是那麼一些事情,情有可原。
「教育的計劃該提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