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細細撫摸著身邊的石碑雕塑,這些或粗糙或精緻的古物布滿灰塵,歷經千年的遺物在外界幾乎絕跡,但在這裡時光似乎停滯,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被隨意堆放在牆角。連黑衣人也詫異神學院對待這些石雕碑文的粗暴態度,這裡的無價之寶隨意一件面世都能引起鬨搶。
石碑一塊塊挨著牆邊擺放得整整齊齊,碑面上鐫刻著不同的文字,黑衣人的視線掃過它們,有些字連她都不認識,那些古怪的符文像蛇一樣在岩石上肆意扭動,有些甚至是苗疆的秘儀,精通巫蠱的祭祀曾用這種無人能懂的文字進行巫術的傳承,向來一脈單傳。黑衣人跨過一塊金鑲玉玦,仔細審視這裡的藏品。
傳說中的藏經閣,這裡的景象常人難以想像。黑衣人進來得很順利,她成功通過了小路,那條夾在兩面書牆中的走廊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長,她很快抵達出口,一片豁然開朗。
走廊盡頭的空間大到違反常理,這裡開闊到就像把一整座山全部掏空。藏經閣中收藏了諸多罕見的古董,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認識,大多是些石碑雕塑之類的小玩意,但也不乏龐然大物……她面前就是一座兩丈多高的頭像,雕刻技藝巧奪天工,看起來是個面容嚴肅的男人。
所謂藏經閣,只是神學院的貯藏室,諸多無法面世的秘密被藏在漫漫書海之後。
黑衣人緩緩穿行在碑林之間,她手持月光石,光線只能照亮方圓兩丈遠,石雕隱藏在黑暗中鬼影幢幢,原本僵硬的石頭臉在變化的光影中變得猙獰可怖。黑衣人繞過一座齊肩高的人俑,這座石俑面部表情出奇得清晰,細長的瞳孔削尖的兩頰,嘴唇上翹勾起弧線,顯露出極其詭異的微笑。
黑衣人繞開這座人俑,她不願意靠它太近,這張石臉在月光石中望上去極其蒼白,它以不自然的姿勢歪著頭,就像被誰扭斷了脖子,但仍然面帶微笑。
實在是太詭異了……黑衣人步履沉重,她隱隱察覺到這裡若有若無的邪氣,看來這裡的收藏品並不一定都正派。黑衣人開始萌生退意……但她還沒找到她要找的東西。
黑衣人回頭,她看見了到現在為止在這裡見過的最為詭異的東西……陰影中一座石棺靜靜地橫在牆邊,被磚頭架離地面半尺高,棺蓋上蒙著青色幔帳,她繞著石棺觀察,絲織幔帳已經不堪漫長歲月侵蝕,但黑衣人能看出來這上面畫了什麼……
顏料已經褪色,畫面中一個模糊的人影端坐高台之上,他背後被畫師用金色描繪出散射的光,看起來地位崇高,黑衣人辨認不清那個人的面貌,但可以推測大概是君王之類的上位者,高台下大片的人影拜服,跪拜在地的人伸出雙手,手上捧著刀劍。
黑衣人沒有多看那副畫,雖然描繪的是莊嚴肅穆的宏大場景,但她本能感覺這副畫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充斥著極其強烈的違和感。黑衣人本能地感覺這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石棺在幔帳下,厚重的青石稜角分明渾然一體,表面花紋浮雕細密精緻,這些蛇形紋路扭曲互相糾纏,不像是中土風格,黑衣人輕輕敲了敲,聲音沉悶,她圍著石棺繞了一圈,這座棺槨被九根鐵鏈層層捆住,這樣嚴密的防範手段讓她有些驚訝,一具棺材也要五花大綁……這裡面究竟是什麼?
黑衣人站在石棺前,藏經閣中隱藏的秘密超乎她的想像,她的視線無意識地順著棺沿遊走,突然一個激靈驚出一身冷汗。
她剛剛沒看見這個……可能是光線原因,棺沿上一個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右手手印,紋路清晰纖毫畢現,手指向外,這不可能是外人按上去的……因為石棺上只露出五指,手掌印在棺蓋底下壓著,造成這種後果的原因只可能是……這棺材裡的東西起身時抓了一把棺沿借力。
冷汗順著額頭滑下,黑衣人盯著這個手印怔忡半晌,緩緩伸出手。
「那東西不能碰哦。」
死寂的藏經閣中突然有人悠悠說。
黑衣人猛然怔住,開始迅速回憶自己的行動計劃,她能確定自己沒有被人跟蹤……黑衣人直起身子收回手,轉身循聲望去。
一個白衣女孩倚靠著那座兩丈高的巨大頭像,雙手抱臂,腦後梳著高馬尾,歪著頭看著自己,神色慵懶。
黑衣人沉默,她剛剛從那邊過來,根本沒有發現任何人,她對人的氣息極其敏銳,但她沒能發現這個少女。
兩個人默然對視。
椴薇上下打量黑衣人,能看出來那是個女孩,一身夜行衣簡潔幹練,椴薇撇撇嘴……她剛剛屏住呼吸掛在穹頂上,看著黑衣人舉著月光石在這裡轉來轉去,不就是個做賊的麼?偷東西之前還要參觀參觀瞻仰瞻仰?這裡的東西隨便拿出去一件就能保你下輩子都衣食無憂。
椴薇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竟然還有人能進入藏經閣,這個黑衣人身份極其可疑……椴薇懷疑她或許就是刺殺蕭凜的兇手。她本不打算過早露面,但眼看著這傢伙居然去碰石棺,椴薇登時嚇出一身冷汗。這是哪來的愣頭青?初生牛犢不怕死無知者無畏麼?
椴薇不是第一次進入藏經閣……這裡的詭異她很清楚,特別是那座石棺,沒人知道藏經閣里為什麼會有一具棺材,更沒人知道棺材裡的人是誰……但當椴薇見到棺沿上的手印時她就意識到這東西不同尋常。
「你是誰?」椴薇向前走了一步。
黑衣人望著這個白衣女孩,當前的局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從未想過這裡竟然會有第二個人存在。
「你是誰?」椴薇步步緊逼。
「這跟你無關。」黑衣人壓低聲音,椴薇聽得一愣,這個人很明顯在壓著嗓子說話,看來是不希望被自己聽到真實口音。
「你鬼鬼祟祟違反校規擅闖藏經閣重地……」椴薇冷笑,「還妄圖刺殺學院學生,我有義務抓住你。」
黑衣人一怔,搖了搖頭。「我沒有殺任何人。」
椴薇笑出聲來,神色玩味,「刺殺蕭凜的人不是你?」
「不是。」黑衣人皺眉。
椴薇輕哼,「是麼……但我該怎麼相信你?」
黑衣人沉默。
「要不你跟我走一趟……」椴薇笑笑,伸出手,「洗清嫌疑,我絕不再為難你……如何?」
黎邢倒翻落在高台之上,嘴角溢出血絲。
笑面人保持著抬手的動作,衣袂在風中翻飛,氣勢穩重如山嶽,黎邢根本無法撼動。笑面人再次證明了自己才是演武場的主宰。
兩人交鋒第一輪,黎邢落敗。
他低估了笑面人的實力,看來在這一年中修為大進的不只是他一個人。
「夠了。」笑面人搖搖頭,「不需要再打下去了。」
黎邢抬手擦去血跡,咧開嘴笑,露出森森白牙。
「怎麼……你怕了?」
「你受傷不輕……」笑面人說,「需要治療,比斗到這裡勝負已分,沒必要再繼續下去。」
黎邢一怔,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人都望著高台之上那個長笑的青年,黎邢這是怎麼了……分明敗給了對手,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笑面人啊笑面人……」黎邢抬頭挑眉,「你糊塗了麼?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那個居中而立的裁判麼?」
笑面人沒有說話。
「你現在是我的對手……」黎邢說,「這場對決沒有裁判,所以也不會有人制止我們,我們之間的對決註定要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髮帶斷裂飄落在半空中化作飛灰,長發散開,熾熱的氣息轟然爆發。
「這……這是……」
看台上王坤神闕猛然一驚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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