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落在地上,還帶著些釋然之意。
王書嘆息。
「這是國戰!」韓紀淡淡的道,「在這等時候,任何能打擊敵軍士氣的言行都該被讚美。」
楊玄拎著還在滴血的橫刀看向張文。
「饒命!」張文被嚇的癱軟在地上,一股子臭味熏的人想吐。
「被嚇屎了。」王老二看了一眼,很是嫌棄。
楊玄伸手。
張文主動把腦袋湊過來,讓楊玄順利的摸了摸,自己還動了動,仿佛是一條被摸舒服的小狗。
「拿下!」
張文歡喜的叩首,「多謝!多謝!」
詹文濤渾身顫慄,「殺了我吧!」
張文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心想這個來鍍金的紈絝子弟倒也有些血性。
楊玄舉刀。
橫刀揮動。
詹文濤尖叫道:「小人願降!」
橫刀就擱在他的脖頸那裡。
殘留的鮮血黏在了他的肌膚上。
「小人願降啊!」詹文濤崩潰了,叩首道:「小人願做楊使君的一條狗。」
楊玄笑道:「想做我的狗?」
「是。」
「那麼,讓我看看你這條狗的價值!」
楊玄走進了縣衙內。
「令人去中路軍稟告,松城,拿下了。」
「是。」王書應了。
他走出了大堂,對麾下說道:「此人用兵神出鬼沒,不著痕跡。更是殺伐果斷。我開始覺著此行跟著他興許是件好事了。」
外面,詹文濤和張文都跪著。
死裡逃生後,張文渾身舒泰,就是下半身被屎尿弄的有些糟心。
「小人可能去沖洗一番?」他小心翼翼的問了看守自己的軍士。
「憋著!」
軍士粗暴的回答。
「是是是。」張文諂笑著,回頭見詹文濤一臉不屑,就罵道:「賊配軍,竟然想做狗!」
詹文濤還在喘息,後怕加上後悔。
「你想做而不得!」
「呵!」張文不屑的道:「賊配軍便是賊配軍,哪怕是歸降,老夫也要抬著頭。」
「使君!」裡面一陣打招呼的聲音,接著楊玄走了出來。
「派人去上南、黃州一帶哨探,小心些。」楊玄站在台階上,看了二人一眼,「都願做狗?」
詹文濤討好一笑,「是。」
楊玄看了張文一眼。
張文開口。
「汪,汪汪汪!」
……
霍城。
數萬大軍雲集城下,城頭上人影閃動,攻防戰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張煥帶著南疆文武正在觀戰。
「可有右路軍的消息?」
作為行軍長史,這些消息往來是周遵在掌控,他說道:「一個時辰前右路軍傳來消息,石將軍正在攻打井澤。」
「石忠唐悍勇,井澤不在話下,只是要快,否則霍城一下,老夫是繼續進軍,還是要等著他?」
周遵默然。
「左路軍呢?催催消息。」
「是。」周遵點頭,隨即有人去了。
「擔心你那女婿?」張煥笑著問道。
他不是一家五姓的人,但也沒必要去得罪他們。
所以他坐視了越王和張楚茂在南疆四處勾搭文武的舉動,當然,暗地裡該給長安稟告的一個不落。
至於皇帝要如何處置,和他沒關係。
周遵是周氏家主,此次被楊松成給丟來了南疆,目的張煥也猜得到,不外乎便是讓張楚茂和越王給周遵多挖幾個坑。
這陣子張楚茂暗地裡給了周遵幾次小鞋穿,張煥冷眼旁觀,看著周遵從容不迫的一一化解。
周遵笑道:「子泰在北疆廝殺慣了,老夫就擔心他殺紅了眼。」
呵呵!
張楚茂笑了笑,「周長史對令婿信心十足啊!」
周遵淡淡的道:「在北疆想為刺史,沒有實打實的戰功,黃春輝能把你一腳踹到長安去。老夫那女婿別的不行,就廝殺得力。張副使當初就去過北疆,應當知曉吧?」
當初張楚茂背靠一家四姓,以南疆節度副使的身份,率領南疆援軍抵達北疆。彼時的他躊躇滿志,一心想接替黃春輝的職務。誰知曉一戰下來,他的能力原形畢露。最後狼狽而歸。
這是活生生打臉!
張楚茂微笑。
周遵微笑。
「老夫的女婿就在左路,那孩子是個慈善的。」周遵笑的很矜持,很世家門閥,「老夫不希望有人逼著他做惡人。」
他緩緩說道:「這個惡人,便讓老夫來做。」
這是明晃晃的告誡張楚茂。
張楚茂淡淡的道:「這是南周。周侍郎這是第一次見識戰陣吧?」
「對。」
「那周侍郎可知曉雷琦之名?」
「剛知曉,南周名將。」
「雷琦如今就在黃州。」
張楚茂微笑,「北疆名將對南周名將,老夫很是期待這一戰。」
雷琦嗎?
周遵心中有些小擔憂,卻卻笑的從容,「老夫拭目以待。」
越王問道:「那雷琦如何?」
「雷琦乃是將門。」張楚茂說道:「在剿滅叛賊和土人的廝殺中脫穎而出,被稱為南周三大名將之一。」
「三大名將?」越王笑道:「哪三個?」
「朱壽,白雄,雷琦。」張楚茂說道:「朱壽乃是儒將世家出身,白雄亦是將門。」
張煥默默看著城頭的攻防戰,越王卻不省心,「張相可知曉這三大名將?」
張煥點頭,「雷琦不錯,不過雷氏有異族血脈,故而一直不得重用。」
越王看了周遵一眼,見他依舊神色平靜,不禁心中冷笑。
「周侍郎以為如何?」
周遵必然是擔心的,這擔心就是一道傷口,此刻被張楚茂和越王二人一次次的揭開。
「大王想知曉什麼?或是說,大王想要什麼結局!」周遵看著越王。
這是……對上了?
周遵竟然硬扛越王……讓張煥都為之側目。
真以為周氏的家主會給皇子面子?
那是禮節所需,當周遵覺得自己不需要遵循那些規矩時,就給了越王一巴掌。
這一刻,周遵的眼中儘是冷漠。
張煥剛想打個哈哈,就見十餘騎從左側而來,打頭的是他的麾下。
「是北疆軍!」
一個將領說道。
張楚茂看了周遵一眼,「是信使。」
周遵的心猛地一跳。
雷琦他當然知曉,在知曉他將會來南疆後,周氏就發動了自己的關係網,源源不斷的打探了許多南周消息。
雷琦秉承了雷氏的優點,驍勇善戰,而且此人用兵狠辣,果決,是南周軍方難得的猛將。
在得知雷琦出現在黃州後,周遵就有些擔憂。
擔憂是擔憂,他卻不能形於色。
哪怕沒怎么正兒八經的學過兵法,但周遵依舊知曉,臨戰不可亂了主將的思路。
所以,他只能等著消息。
現在,消息來了。
越王神色平靜。
張楚茂在看著周遵……作為女婿,他必須要給老丈人找回場子。
為首的是一個隊正。
近前,張煥問道:「左路如何?」
內部的紛爭只要鬧的不大,張煥就不會管。但誰要是在廝殺中給同袍使絆子,那他就對不住了。
隊正大聲道:「使君大破松城!」
「好!」張煥紅光滿面的道:「左路軍旗開得勝,為我大軍開了個好頭。來人!」
一個將領策馬出來。
張煥說道:「將捷報傳至全軍!」
十餘嗓門大的軍士被召集起來,隨即分赴各處。
「左路軍破松城,首戰告捷!」
捷報引發了中路軍的歡呼。
「萬勝!」
歡呼聲傳到城頭,正在激烈廝殺的兩軍都楞了一下。
松城,竟然就這麼被破了?
按照路程來計算,也就是兩日的事兒。
兩日破松城!
那麼,霍城如何?
一個將領喊道:「今日破霍城!」
「進攻!」將領們脫掉甲衣,赤膊上陣。
「殺啊!」一隊隊軍士在他們的帶領下衝上城頭。
中軍。
周遵用力揮拳。
「幹得漂亮!」
張楚茂低聲道:「他破了松城,先拔頭籌,石忠唐卻還沒有消息。」
越王淡淡的道:「都是大唐將士,說什麼你的我的。」
這果然是翻臉無情啊!
石忠唐若此次征戰失利,反過手越王就能踩他一腳。
不愧是當今皇帝的種,夠狠,夠無恥……張楚茂頗為歡喜。
隊正正在說著此戰的經過。
「……第一日只是三波弩箭,隨即紮營。」
張煥頷首,「讓敵軍一拳打空,有些意思。」
越王不解,低聲問道:「這是何意?」
張楚茂說道:「敵軍萬眾一心,做好了苦戰一場的準備,他卻不打了。」
這分明就是耍流氓!
「……第二日上午,使君令五千步卒猛攻城東,敵軍盡遣主力迎戰。廝殺激烈時,城西我軍精銳突然發動奇襲,一舉破城。」
說的很簡單。
但張煥卻知曉裡面蘊含的能力。
觀察,決策,實施的時機……主將在這等時候的每一個判斷和決定,都會產生不同的後果。
哪怕再不喜歡北疆軍摻和此戰,張煥依舊回頭對周遵說道:「你那女婿,果然了得!」
……
井澤城此刻風雨飄搖。
唐軍猛烈攻打,每每看似即將取得突破時,一個老將揮舞著大砍刀,帶著預備隊就上來了。
一番砍殺,局勢再度穩固。
石忠唐陰著臉,「令兄弟們再狠一些。」
春育說道:「早該如此了!」
石忠唐搖頭,放低了聲音,「我是番將,若是使喚兄弟們狠了,就會有人不滿,說我這個異族人不拿大唐人命當回事。」
春育罵道:「做個番將,真特娘的難!」
「誰說不是呢!」石忠唐黯然道:「身為番將,就算是立下軍功也會被排在後面,可我能如何?若是抗爭……會讓相公為難。」
身邊的將領們不禁嘆息。
春育說道:「左路軍如今面對的是南周名將雷琦,想來也會有一番苦戰。」
「有報捷信使!」
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一個將領笑道:「多半是相公破了霍城。」
信使近前。
「左路軍破松城,首戰告捷。」
信使聲色俱厲的道:「相公問石將軍,井澤何日能破?」
石忠唐深吸一口氣,「請使者旁觀!」
信使不解。
石忠唐回身,「卸甲!」
甲衣卸掉。
石忠唐拔出橫刀,「跟我來!」
春育紅了眼,「都跟著將軍來!」
百餘護衛跟隨著石忠唐往前跑。
「閃開!」
那些將士紛紛回身。
石忠唐舉著橫刀沖了過去。
「是石將軍!」
「石將軍親自衝殺了!」
歡呼聲中,城頭那個南周老將眸色微冷,「弓箭!」
他把砍刀遞給麾下,伸手接過長弓,張弓搭箭,衝著狂奔中的石忠唐放手。
咻!
正在奔跑中的石忠唐身體猛的往左側前沖,箭矢落空。
但就在他剛轉向時,第二支箭矢飛來,正好封鎖住了他的閃避路線。
連珠箭!
刀光閃過,叮的一聲,箭矢被劈斬為兩斷。
這眼力,這刀法!
石忠唐衝到了城下,「閃開!」
「石將軍來了!」
正在爬梯子的軍士要麼不要命的往上沖,要麼順著跳下來。
「將軍,盾牌!」一個軍士遞上盾牌。
石忠唐左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等更需要它!」
他一手扶著梯子,一手拎著橫刀,就這麼沖了上去。
底下,那個軍士紅著眼緊緊追隨!
一個老卒罵道:「將軍都上了,還等什麼?兄弟們……」
「殺啊!」
將是兵的膽!
這話一點兒都沒錯!
石忠唐率先衝上了城頭。
刀光幾乎同時閃爍。
砍刀帶著呼嘯,攔腰斬殺。
石忠唐橫刀倒豎在身側。
一個是雙手砍刀,一個是單手……
眾目睽睽之下,兩把刀撞在了一起。
鐺!
橫刀收縮,砍刀從石忠唐的胸腹前掠過。
無功而返。
橫刀格擋的那一下,改變了砍刀的方向。
橫刀掠過了老將的脖頸。
石忠唐單手拎著人頭,衝著那些南周人咆哮。
「萬勝!」
城頭和城下的唐軍將士不禁齊聲高呼。
「萬勝!」
使者看著這一幕,不禁贊道:「好一個石忠唐!」
隨後的戰事再無懸念。
半個時辰後,石忠唐出現在了城中的官衙大堂里。
「春育!」
春育正在為他包紮後肩的傷口,「何事?」
「那人……是個勁敵!」
「你說誰?」
「楊玄!」
……
此刻的楊玄在松城中一個大戶人家裡。
主人一家十餘口人。
男主人和女主人。
兩個兒子都成家了,各自有妻兒。
「拜見使君。」
男主人姜閣跪下。
身後,一家子齊刷刷的跪下。
楊玄剛看完了此戰的繳獲,不大滿意。
「這是作甚?」
張文諂笑道:「此人是黃州刺史錢南的姻親,他的大女兒便是嫁給了錢南的侄兒。」
這人讓楊玄想到了捲軸里看到的翻譯官。
姜閣渾身顫抖,「老夫並未廝殺。」
後面跪著一個少女,少女抬頭,英氣勃勃。
「你就是楊玄?」
楊玄點頭。
咻!
少女一甩手,一個黑點就到了楊玄面前。
楊玄沒動。
身邊的林飛豹屈指一彈。
呯!
黑點擊破屋頂,穿了出去。
可少女已經飛掠到了他的身前,張開紅唇,一吐。
銀色的光芒破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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