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766章 臣服

    按照韋棠的安排,祭祀完畢後,他就準備回州廨。

    可現在他卻改主意了。

    他想靠近楊玄,可楊玄祭祀完畢後,就被簇擁著出了山門。

    山門外,那些將士沐浴在陽光中,齊聲高呼,「見過副使!」

    楊玄用力捶擊著自己的胸膛。

    「我有信心把北疆軍淬鍊為一把利刃,無堅不摧!」

    楊玄緩緩而行,那些將士目光狂熱,追隨著他。

    「副使!」

    「副使!」

    楊玄微笑招手。

    玄學的山門打開,讓那些戰歿者家卷進去祭祀。

    寧雅韻和安紫雨站在山門外,安紫雨問道:「子泰如今是什麼模樣?」

    寧雅韻搖頭。

    「你沒看?」安紫雨惱火的道:「上次你還說什麼有角龍,今日借著天地響應的機會,為何不看?」

    「老夫看了。」

    「是什麼?」

    「看不清。」

    「為何?」

    「太宏大了,老夫只是看了一眼,就……」

    「就什麼?你倒是說啊!」

    寧雅韻張開嘴。

    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

    「見過副使!」

    歡呼聲傳到了楊家。

    大少爺方才主持了祭祀,雖然全程都是怡娘在指導,甚至是鄭五娘抱著進行,但很成功。

    出來後,大少爺累了,想吃東西,卻被告之午時之前不能吃,於是嚎哭。

    「今日祭祀,倒也應景。」

    鄭五娘又想去哄阿梁,被怡娘喝住了,「不許勸。」

    鄭五娘心疼,「小郎君委屈呢!」

    怡娘蹙眉,「什麼委屈?今日想吃吃不到就嚎哭,明日想看歌舞不得,會如何?殺人?」

    管大娘進去尋了周寧,「娘子,怡娘對小郎君也太苛責了些。奴以為,還是請人來教養吧!」

    孩子需要教養,這方面周氏經驗豐富,家中有那等專門教養孩子的婦人,只需一封書信,就能弄幾個來。

    如此,周氏的人在後院就占據了優勢……管大娘低下頭,隱住了心中的歡喜。

    周寧看了她一眼,「聽她的。」

    管大娘:「……」

    「娘子……」

    「我說了,聽她的!」

    周寧微微冷著臉。

    「是!」

    那位當初帶過阿梁的父親,如今偶爾出手指導如何教導阿梁,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兒,楊玄在也不會反對。

    周寧覺得,孝敬皇帝若是在世,也不會反對。

    管大娘出去,就見怡娘蹲在阿梁身前,板著臉,「午時才能用飯,小郎君可知曉了?」

    阿梁那裡聽得懂那麼多,只知曉自己犯錯了,哽咽著點頭,「好。」

    怡娘微笑,「小郎君是個好孩子。」

    她起身對鄭五娘點頭,鄭五娘牽著阿梁去玩耍,阿梁一步一回頭,「富貴!富貴!」

    汪汪!

    富貴不知從哪個地方竄了出來,身上裹著些塵土,屁顛屁顛的跟著去。

    管大娘走過來,怡娘看著她,「小郎君的教導,規矩定下了,就不可動搖!」

    管大娘心中不忿,「只是個孩子罷了,再說,吃飯難道也是大事?」

    吃飯罷了。

    可怡娘卻認真點頭,「是。」

    對於他太子或是帝王而言,他們用飯的時間,用飯的內容都是大事,是向外界發送的信息。

    帝王勤儉,天下人就會效彷。

    帝王奢靡,不分時間的享受美食,天下人也會如此。

    楊玄回來了。

    「寡婦珞,伺候郎君更衣。」怡娘指派了寡婦珞去伺候。

    寡婦珞跟進去,楊玄在想著先前的異象,伸開手,心想,那個異象是巧合,還是有些別的意思?

    難道,我有天命在身?

    他難免會想到這個,接著就想到了朱雀。

    毫無疑問,若是沒有朱雀,他不可能這般順遂。朱雀的來歷也是個謎,問過,朱雀沒說。

    天命啊!

    楊玄搖搖頭,衣裳滑落,隨即寡婦珞拿了新做的衣裳給他穿上。

    退後幾步,仔細看看。

    很整齊,而且,很英俊。

    我怎地想到了這些!

    寡婦珞白嫩的臉上多了抹紅暈。

    「臉紅什麼?」楊玄隨口問道。

    被他看到了……寡婦珞低下頭,「熱。」

    「不熱吧!」

    楊玄是真的沒覺得熱,「你這是上火了吧?回頭弄些去火的吃。」

    「郎君。」

    外面傳來言笑的聲音,「外面傳話,宣州刺史韋棠,奉州刺史孫營求見。」

    寡婦珞如蒙大赦,趕緊告退。

    楊玄想了想,「讓孫營先來。」

    他就在家中的前院書房中接見了孫營。

    「見過副使。」

    能在書房接見,就意味著親近。

    孫營心中一松。

    「奉州雖說並未直面北遼大軍,不過,不可大意。」

    「是。下官時常巡查,上個月處置了兩起斥候偷懶。」

    不知怎地,孫營此刻看到楊玄,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楊玄嗯了一聲,「那個鐵礦,如今要大張旗鼓的開採,及時把礦石運送到太平去。」

    「是。」

    以前那個鐵礦開採有些遮遮掩掩的,主要是擔心引發彈劾。

    可此刻楊玄就是北疆之主,誰彈劾他?

    孫營猶豫了一下,「副使,若是長安有人彈劾……」

    楊玄平靜的道:「長安,管不著!」

    孫營心頭一跳,心想這可是近乎於決裂啊!

    但仔細一想,從裴九之後,北疆和長安之間就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像極了渣男渣女。

    可從未有人敢如此對待長安。

    黃春輝不敢,廖勁不敢。

    眼前這位老闆,卻敢!

    而且,眼中的不屑明晃晃的不加掩飾,彷佛在說:長安的皇帝就是一坨屎。

    老夫是跟著表態,還是沉默以對?

    沉默以對,按照孫營對楊玄的了解,不,是按照他閨女孫念從各處打探到的消息,楊玄這人,對自己人格外的好,對敵人,格外的狠。

    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怕的那種。

    什麼豎杆子,什麼京觀……

    就算是死罪免了,活罪難逃。您要想流放?想得美,去修路,去開荒,用自己的汗水去贖罪。

    你要問時間多長。

    一輩子!

    念兒說得好,皇帝是很厲害,可架不住副使年輕啊!還俊美多才。

    楊玄看著孫營,奉州不是北疆的關鍵節點,但以後卻不同,在他的藍圖中,奉州會漸漸變成北疆的大後方。

    他需要一個放心的人去執掌這個大後方。

    孫營的態度,不夠!

    就在他琢磨誰去奉州時,孫營行禮。

    「長安,昏聵了!」

    楊玄:「……」

    這不是指著長安罵皇帝嗎?

    你個昏君!

    他仔細看著孫營,「老孫,你這……」

    看,改口了。

    從孫使君變成了老孫!

    親切了!

    念兒,果然說對了。

    孫營知曉自己踩對點了,「副使執掌北疆,下官心悅誠服。此後,副使指哪,我奉州軍民就走哪!」

    嘖!


    這是刺果果的效忠啊!

    邊上的韓紀微笑,心想,郎君果然是有王霸之氣,令孫營俯首稱臣。

    老孫低頭了。

    楊玄起身,微笑伸手。

    孫營微微欠身,這是一個姿態。

    臣服!

    下官唯命是從!

    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孫營告退。

    楊玄坐下,「老韓,你方才神色古怪,為何?」

    韓紀剛才笑的很是古怪,彷佛是歡喜,又彷佛是煩惱。

    作為主公,他有必要關懷下屬的心態。

    韓紀說道:「老夫只是為郎君感到惋惜。」

    「惋惜什麼?」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接著要來的是韋棠,他的姿態又要變。

    做個副使做成了變色龍,真是……太有趣了。

    韓紀說道:「今日郎君祭祀,天現異象,老夫以為,這是天命在身。」

    楊玄也一直在琢磨今日的天象就是啥意思,是老天爺整什麼暗號,還是巧合。

    「天命又如何?」

    「不造反,它可惜了啊!」

    楊玄指指他,搖頭莞爾。

    韋棠在等候。

    孫營出來了,看著春風滿面,很是愜意的模樣,見到他後,拱手,「韋使君。」

    韋棠拱手,「孫使君。」

    他是宣州刺史,桃縣就在宣州,按理他的地位比孫營更高,可架不住他當年作死得罪了楊玄。

    「敢問孫使君,副使心情如何?」韋棠笑的客氣。

    可上一次見面時,他可是頗為倨傲。

    孫營心中大快,「頗好!」

    韋棠頷首致謝,烏達出來,「韋使君,請隨我來。」

    韋棠跟著他到了書房外。

    「主人,韋使君來了。」烏達進去稟告。

    楊玄點頭,韓紀走出去,「韋使君,請。」

    等烏達出來後,韋棠才跟著韓紀進去。

    楊玄就坐在桉幾後,神色平靜的看著文書。

    韋棠行禮,「見過副使。」

    楊玄沒動靜,就在韋棠心中倍感難堪,也有些惶然時,他抬頭,「韋使君來了。」

    「是。」韋棠心中一松。

    楊玄指指文書,「且等等。」

    「是。」

    楊玄看著文書,韋棠就只能站著,還不敢四處打量。

    因為,韓紀在觀察著他。

    對於韓紀這個人,外界知之不多,韋棠只知曉此人是楊玄的智囊,許多時候能代替楊玄做主。

    節度使府中是劉擎,這裡是韓紀。

    這便是楊玄的兩個心腹。

    劉擎不消說,是楊玄的老上官,更有提攜之恩。故而楊玄執掌北疆後,所有人都知曉,劉擎要火。

    韓紀,此人一直躲在暗中,不顯山露水。直至一次楊玄出外,留下了他坐鎮,才讓外界知曉此人在楊玄這裡地位不低。

    他站的有些辛苦,漸漸的,竟然一動不動。

    身上發癢,關鍵是心中也發癢。

    楊玄上位後一直沒單獨見他,更沒和他好好說幾句話,就像是晾著他。

    時日越長,韋棠就越慌。

    今日得以單獨請見,可楊玄卻拿著文書出神。

    這個姿態,不妙啊!

    刺史人選的更迭需要長安決斷,所以,以往韋棠不著急。可楊玄一傢伙殺光了長安來人,韋棠急了,但好歹沒上火,直至廖勁走後,他才徹底的慌了。

    廖勁一走,就再無人能掣肘楊玄。

    他要弄韋棠,哪裡需要長安的同意。

    甚至韋棠還生出過去北疆之外為官的念頭,可轉念一想,就知曉這是奢望。

    廖勁在時還可能,廖勁不在,楊玄不答應,誰敢放他走?

    韋棠越想越慌。

    顫聲道:「副使……」

    「嗯?」

    楊玄在熬鷹。

    他放下文書,「哦!倒是忘記了你!」

    忘記了你!

    這句話令韋棠心中巨震。

    「下官有罪!」韋棠低頭請罪。

    「你何罪之有?」

    「當初下官……」

    「過往的小事罷了。」

    楊玄看著他,「北疆如今的局面你也看到了,長安打壓,內部豪強蠢蠢欲動,外部北遼想復仇。」

    「是。」

    「長安想做什麼,我清楚。」楊玄把玩著茶杯,「長安會收買,會鼓動北疆文武官員。你作為宣州刺史,首當其衝。告訴我,可有?」

    韋棠毫不猶豫的道:「有。就在四日前,有人來尋下官,說了長安對下官的看重。」

    「他們讓你幹什麼?」

    「讓下官打探北疆消息,還有,讓下官拉攏官吏……」

    他一開口就不準備隱瞞,說了個乾淨。

    然後,心中一松,「請副使治罪。」

    「你很坦陳,我很滿意!」

    必須要鼓勵這樣的坦陳。

    「下官惶恐。」

    「北疆如今處境艱難,你就不想跟著長安走?」

    「下官……捨不得北疆。」

    「這等話,就不必說了。」

    楊玄不信他的節操。

    韋棠苦笑,「下官怕死。」

    「嗯?」楊玄喝了一口茶水,外面進來姜鶴兒,給他換了一杯,「娘子說,郎君最近不可喝冷茶。」

    楊玄點頭,姜鶴兒出去。

    韋棠說道:「下官害怕副使的手段。」

    楊玄問道:「害怕,也是一種忠誠!」

    韋棠大喜,「下官對副使忠心耿耿!」

    艹!

    自己才將鬆口,這人竟然就刺果果的獻忠心。

    有些無恥啊!

    不過。

    在生死名利之前,有幾人能大無畏呢?

    楊玄想通了這個問題,開口,「那人,你可知曉?」

    「知曉。」韋棠額頭見汗。

    楊玄澹澹的道:「今日祭祀忠魂,我一直覺著少了什麼。」

    韋棠拱手。「下官請命!」

    「去吧!」

    韋棠衝出了楊家,對外面的隨從說道:「刀!」

    使君您不擅長這個啊……隨從:「……」

    韋棠怒火衝天,過去一把搶了橫刀在手,上馬就走。

    「韋使君這是……想幹啥?」

    城中的百姓愕然看著他殺氣騰騰的到了州廨外,且不進去,而是喊道:「把袁立弄出來!」

    官吏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樣子就知曉出事兒了。

    十餘軍士衝進去,很快裡面傳來打鬥的聲音。

    接著,一個小吏被拖了出來。

    「跪下!」

    小吏被逼著跪下。

    韋使君站在側面,高舉橫刀,用力揮斬。

    第一刀沒能斬下人頭,鮮血飆了他一臉。他抹了一把臉,咬牙切齒的再度揮刀……

    一刀!

    兩刀!

    三刀……

    人頭落地,韋使君撿起人頭,上馬衝到了楊家之外。

    「這是什麼?」門子訝然。

    韋棠開口。

    「請轉告副使,這是下官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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