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
從楊玄率軍出征後,太平城對於人員進出的檢查嚴格了許多。以往不怎麼搜身,現在卻逢人必搜身。
曹穎帶著人來巡查,問道:「如何?」
軍士指著邊上。
「五十餘把短刀。」
「奸細可有?」
「奸細十餘人。」
「身份。。」
「基波部的三人,馭虎部的五人,其他全是瓦謝部的人。」
「好。」
曹穎負手回去。
「老曹!」
熟悉的聲音讓曹穎身體一震,苦笑,「你怎地來了?」
怡娘下馬,「郎君可有消息?」
曹穎搖頭,「信使回來過一次,說郎君率軍已經逼近瓦謝王庭。」
怡娘看著有些鬱郁,曹穎笑道:「倒是有個好消息,今日隼鳥能來。」
「是好事。楊略那條老狗也不知如何了。」
「別叫他老狗。」
「就叫。」
「和為貴。」
「當年帶小郎君時,這條老狗屢屢和我爭執,殺伐漢也想帶孩子,有一次我不在,讓他小心些,等我回來一看,這條老狗在打盹,小郎君咿咿呀呀的爬了出來,差點碰到了炭盆。」
曹穎苦笑,「男人帶孩子確實如此。」
「哎!」
「女人嘆息老的快。」
「摸摸自己臉上的褶子,都能做夾子了。」
二人到了縣廨後院。
一個男子在等候。
「見過曹先生,見過怡娘。」
「何聰?」怡娘歡喜的道:「你等在那邊如何?」
「還好。」何聰專門負責飼養訓練隼鳥。
怡娘有些好奇,「我記得你原先話多,怎地這般言簡意賅了?」
何聰身材瘦小,聞言一怔,「沒人和我說話。」
「對鳥說也行。」曹穎安慰道。
「來了!」
何聰突然抬頭,「誰來接?對了,戴上臂套。」
小小的黑點一頭栽了下來。
「快,臂套!」何聰遞上臂套。
怡娘抬起曹穎的手臂。
「嗷!」
隼鳥落在了曹穎的手臂上,鋒利的爪子毫不客氣的抓住了他的皮肉。
「見血就熟悉了。」怡娘安慰道。
「為何不是你來?」曹穎忍痛愛撫著隼鳥,看著小豆般的眼睛,覺得很是有趣。
「我難道還能常駐太平?」
取下隼鳥攜帶的小筒子,打開,裡面一張紙。
「楊略那邊已經帶著那些少年在劫掠了。」
「那些少年大多見過血。」
「劫案頻發,地方官府頗為頭疼,圍剿了他們數次,被擊敗了。」
曹穎把這張紙遞給怡娘。
「他們人數太少了些,若是南周起大軍圍剿,楊略很難周旋。」
怡娘看了一遍,「我不擔心楊略,他逃命的本事天下無雙。不過帶著那些少年他沒法周旋。」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
怡娘說道:「唯一的法子便是讓他帶著人來郎君這邊。」
曹穎搖頭,「你要知曉,若是郎君的身邊多出數百人, 會引發多少猜測?且楊略的容貌雖說變化不小, 可鏡台的密諜神出鬼沒, 若是其中有人認出他來,這便是滅頂之災。」
「在郎君羽翼豐滿之前,楊略和他手下那幫子人不適合回來。」怡娘覺著這就像是流放犯。
餵了鷹隼後, 何聰眼巴巴的道:「我可能見到郎君?」
曹穎想了想,「能待多久?」
「多待幾日吧。」
「行。」
何聰一蹦三尺高, 「那些兄弟都想見見郎君, 等我回去他們定然會嫉妒的發狂。」
「得看此戰的結局。」曹穎神色從容, 但心中並不平靜。
「是攻打瓦謝嗎?」
「對。」
「人少了些。」何聰撓撓頭,「兩千五想滅了瓦謝部, 除非他們縮在王庭中不動窩,否則郎君只能徒呼奈何。再有,兩千五沒法包圍兩萬人吧, 此戰難。」
第二日, 曹穎正在處置公事, 何聰坐在他的邊上了解楊玄現在的情況, 回去好轉述給楊略。
「郎君在陳州剛打開局面,要想征服陳州, 還要下不少功夫。」
「征服?」
「對,這是郎君的原話。」
「明府。」有小吏進來,「城門那邊鬧起來了。」
城門處, 十餘男子站在一邊,對面是二十餘軍士。
「為何要搜身?」為首的男子氣息彪悍, 桀驁不馴的問道。
軍士冷笑,「誰進都要搜身。」
「可我等上次來並無, 難道是想羞辱我等嗎?」
軍士按著刀柄,目光炯炯, 「規矩乃人定,今日有了這個規矩,怎地,你不服?」
男子退後一步,冷冷的道:「不服怎地?難道你還能殺了我等?這太平縣一向標榜廣納四方客,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老子大不了以後不來了!」
他的同伴也說道:「除去你太平縣, 難道天下就沒了做生意的地方?呸!我們走!」
那些圍觀的人都在竊竊私語,不時看守軍一眼,想看看他們的反應。
守軍有些坐蠟了。
這十餘人當眾挑釁太平的規矩,但卻沒有硬闖, 若是處置了,難免有嚴苛之嫌。可若是不處置,對太平的名聲是個打擊。
就在軍士們為難時,曹穎到了。
「何事?」
「明府,這十餘人不肯搜身。」
敢於從草原來太平販賣貨物的,就沒有善茬……善茬早就被這一路的狠角色們幹掉了。
桀驁不馴不算什麼。
但時機不對。
為首的男子看到曹穎出來了,氣焰也消了些,拱手道:「太平既然不肯接納我等,那告辭了。」
這就屬於嘴巴不把門……走就走吧,臨走前還得甩個狠話。
這番話直接得罪了曹穎和太平官吏們,除非這十餘人此後不來太平,否則……
但他們此刻就是這個念頭。太平軍出擊的時日不短了,可依舊沒有消息傳來。按照許多人的推算,太平軍守城有餘,進取不足。此次主動進攻太莽撞了,十有八九會殘敗。
太平軍殘敗,太平這個地方就失去了吸引力,所以,不來就不來了吧。
一個軍士忍不住拔出小半截橫刀。
錚!
聲音很脆。
十餘大漢退後幾步,隨時準備上馬。
為首的大漢笑了笑,「這是要強行留客嗎?」
曹穎擺擺手,軍士壓下橫刀,但面色鐵青。
曹穎微笑道:「楊司馬曾說過,太平來去自由。」
大漢頷首,「如此最好。」
遠方傳來了馬蹄聲。
很是急促。
怡娘低聲道:「可令人半路截殺。」
這女人……曹穎滿頭黑線,「會鬧得沸沸揚揚的。」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咽下這口氣?」
「老夫斷定他們會轉向臨安,老夫派人跟著,到了臨安,那邊有太平移民,尋幾個碰瓷好手,直接拿下。」
「你好毒。」
「過獎過獎。」
馬蹄聲越來越急促。
城頭有人高呼,「是我們的人。不對,是捷報!」
三名騎兵背著小旗,旋風般的疾馳而來。
「捷報!」
所有人都盯著三騎。
連那十餘男子也是如此。
「司馬領軍擊破瓦謝大軍,瓦謝……滅!」
周圍安靜的就像是空無一人。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報捷的騎兵。
從太平出兵開始,整個太平都在擔心此戰的結果。
雖說不知道此次出兵要攻打誰,但僅憑著兩千五百人馬能攻打誰?
連那些老人飯後蹲在家門外聊天都憂心忡忡,說太平軍雖然凶,可這是一打十啊!
沒有太平軍,太平又會回到當年的模樣。失去了太平軍的保護,商人們會果斷把生意轉移到臨安去。很快,太平又會回到那個一窮二白的狀態。
可現在捷報來了。
所有的擔憂都煙消雲散。
「萬勝!」
一個軍士振臂高呼!
「萬勝!」
無數人高舉手臂,聲嘶力竭的歡呼著。
怡娘眼含熱淚,「郎君滅了瓦謝,他竟然滅了瓦謝!」
曹穎紅光滿面,「這是陳州第一次滅掉三大部之一,郎君之名將會響徹陳州大地!哈哈哈哈!」
何聰看著北方,眼中多了淚花,「我等沒有白白等待,郎君武功如此,大業……可成。」
唯有那十餘男子格外的尷尬,不高呼吧,顯得格外的刺眼。高呼吧……剛才把話說的太滿、太狠,此刻卻坐蠟了。
一個男子湊過去,低聲道:「兄弟們方才得罪了,還請……」
十餘銅錢滑過來,軍士冷笑撇開,「太平不可辱!」
十餘男子面色慘白,灰溜溜的走了。
身後,歡呼聲傳到了城中。
「萬勝!」
鄭五娘正在守攤子,聽到歡呼聲後站起來看著城門方向。那些人都往城外跑,鄭五娘擔心攤子,只能踮腳往外看。可放眼看去全是人和城牆。
「急死人了,是哪的捷報啊!」鄭五娘額頭都急出了汗水,「可是司馬的嗎?」
「萬勝!」
這時前方爆發出了更為激烈的歡呼。
一個年輕男子滿臉興奮的往回跑,「阿耶,阿耶,大捷了!」
鄭五娘跺腳,喊道:「這位郎君,是哪裡大捷了?」
年輕男子本想不搭理,可看了一眼,發現竟然是個清秀婦人,就心軟了一下,「司馬率軍滅了瓦謝,哈哈哈哈!」
鄭五娘一怔,接著喊道:「司馬可安好?」
年輕男子已經跑遠了。
一個腿腳不方便的老人也在旁邊守攤,聽到捷報咧開嘴笑,少了大半牙齒的嘴裡看著黑洞洞的,「哎!傻女子喲!若是司馬不安,城門那邊早就哭起來了。」
鄭五娘只覺得一股喜悅從心底涌了上來,從未有過的幸福感讓她紅了眼眶。
老人兀自在教導她,「司馬就是咱們太平的神,他老人家若是出事了,那些人還笑得起來?傻女子,哎!怎地落淚了?告訴你,司馬這等俊美英武的年輕人,可不會娶你。」
「我不是想這個。」鄭五娘噗嗤笑了起來,然後福身,「多謝老丈教導。」
「哎!是個懂規矩,有禮儀的好女子,告訴你,若是喜歡司馬,那便苦練伺候人的本事,以後說不得還能憑著這門本事混到司馬的身邊,到時候……哎!多少女子會羨慕你!」
噗通,鄭五娘跪了下去。
老人被嚇了一跳,「哎!你跪誰呢?」
鄭五娘低頭,眼中儘是虔誠:「信女願以壽數為祭,懇請漫天神佛護佑司業。」
……
臨安。
自從楊玄走了之後,使君大人的脾氣就像是女人的情緒,陰晴不定。
「賤狗奴,看看你幹的好事!」
「竟敢疏忽至此,打!」
「滾!」
州廨外的百姓聽著使君大人驚天動地的咆哮,心滿意足的走了。
州廨上下都戰戰兢兢的,連衛王都不來了,說是懶得看劉擎那張臭臉。
可今日衛王卻和李晗聯袂到了州廨。
只因斥候回來了。
「基波部蠢蠢欲動,大軍正在王庭集結。」
劉擎冷著臉,「懷恩上次攻打章羽縣吃了大虧,怎會貿然為潭州火中取栗?這分明就是得了太平出兵瓦謝的消息!」
「他的判斷雙方大概是不相上下。」盧強迅速分析了局勢,「至於集結,老夫以為這是想騎牆觀望,若是此戰瓦謝勝,懷恩會起大軍而來,報上次章羽縣兵敗之仇。」
劉擎淡淡的道:「老夫等著他。」
衛王問道:「可有太平的消息?」
盧強說道:「前日來了消息,說是已經逼近了王庭。」
「不該如此!」衛王最近和李晗,外加一個狗頭軍師黃坪推演過無數次,覺得楊玄的戰法有些問題,「應當步步為營,用騎兵在外圍游弋,步卒阻截敵軍主力的衝擊。太平步卒兇悍,只要能擋住敵軍的頭幾次衝擊,隨即就能發動反擊……」
李晗說道:「兵力太少,只能如此。」
這二人是想探出楊玄此戰方略的意思吧?盧強笑道:「楊司馬此戰的方略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曉,咱們也問過,使君不許,說怕泄密。再說了,將在外,咱們插手也不好。」
衛王心中焦急,「那便快馬去打探消息。」
劉擎看著他,淡淡道:「論別的,大王自然厲害。可論用兵,大王還是歇了吧!」
眾人:「……」
劉擎目光轉動,鬍鬚翹著,「子泰用兵,強於你等太多,所以,北望即可,問什麼問?」
眾人:「……」
衛王的臉有些掛不住了,剛想呵斥。
「使君!」
一個小吏沖了進來。
「規矩也不顧了?」有人呵斥。
小吏卻置之不顧,行禮後說道:「咱們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眾人心頭一跳。
「進來!」劉擎單手托著下巴,意態從容。
一個軍士進來,「楊司馬率軍大破瓦謝大軍,瓦謝滅!」
眾人:「……」
劉擎目光緩緩轉動。
那眼中儘是嘚瑟和驕傲!
「老夫方才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