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透過樹葉的陽光有種神奇的魔力,會讓人忍不住駐足停留,看它安靜的塵光,感受它溫柔的熱度。
這是許多人喜歡的,是許多學生喜歡,更是許多寫生同學喜歡的。
葉朝繁看聚精會神繪畫的同學,有點走神。
記憶中最難忘的寫生應該是陳簡之帶她去山頂那次,被蚊子咬了一晚上,想想都記憶猶新。
漫不經心畫著的葉朝繁,耳朵忽然一動,看向聲源。
一個男同學沖她吡牙咧嘴的笑。
這是她認識的第一個同學,看外型讓她一度懷疑體育才是他的專業,而繪畫是他的興趣,可結果他卻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的。
葉朝繁尋問的看他,在他比了個手勢後,轉頭看遠處曬太陽的教授。
黃鶴在教授裡面是最年輕的,四十來歲,明明正值青年,卻是保溫杯枸杞一樣不落,活得像個老爺爺。
葉朝繁幾經猶豫,跟他偷偷遛走。
其他同學見他們走掉也沒有喊老師或打小報告,還是在一心畫自己的畫。
葉朝繁和他離開就跑起來,跑到一半她跑不動了,見前面青春洋溢的少年沒有停下的意思,自己一屁股坐下來。
「葉朝繁,起來,繼續走啊。」
葉朝繁瞅了他眼。「老了,跑不動。」
「那我背你吧。」
「一邊去。」
「你都跟我出來了,不想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裡嗎?」
「不想。」葉朝繁望著不時有落葉的樹林。「仇姜帆,我不是跟你出來,我是覺得無聊剛好想出來。」
仇姜帆在她身邊坐下。「你真冷漠。」
「所以我要多曬曬太陽。」
「你真幽默。」
葉朝繁沒接話。
仇姜帆看她望著的方同,又看她白白嫩嫩的臉。「葉朝繁,你騙我們的吧?是不是怕太多人追,所以故意虛報歲數?」
「回去給你看身份證,另外我有對象了。」
「誰?我們班的還是高年級的?」
「我的畫。」葉朝繁斜眼瞅他。「每一張。」
仇姜帆切了聲。「看你剛才的樣子,你很快就要厭倦它了。」
葉朝繁低下頭,撿起片枯葉。「你說的沒錯。」
「所以換個對象吧,先冷漠它一陣。」
這個仇姜帆和一般的學霸不一樣,跟一般的藝術生也不一樣。他給人第一印象就是愛運動愛生活的大男孩,和誰都能玩成一片,開朗熱情和風趣幽默的同時有點話嘮,另還會逃課,絕對不屬於聽話的那類學生。
葉朝繁欣賞他身上所有的點,因為那都是她沒有的。
她現在還是沒什麼朋友,像高中時期一樣。可能是年齡差距吧,又或者自己經力的比他們這些單純的學生多,總時不時生起股看淡紅塵的感情。
仇姜帆講:「跟你推薦一下自己。我能幫你扛畫板、洗畫筆、買畫具,上課接你下課送你,你渴了我去買水,你累了我背……」「喂,我還沒說完呢。」
葉朝繁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頭也不回的揮手。「暫時不換對象。」
仇姜帆追上她。「但你也不愛你的對象啊。我跟你說,畫畫這東西不能強求,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我要去找感覺。」
「怎麼找?」
葉朝繁挑簾瞅他一眼。「找我師傅去。」說完她去跟黃鶴說了聲,就收拾畫板先走了。
仇姜帆看她大搖大擺的走掉,好奇的問:「教授,我也可以走嗎?」
黃鶴眼帘都懶得抬。「她有師傅,你有嗎?」
「我師傅不是你嗎?」
「話說得好聽,但還是不行。快點回去畫。」
仇姜帆不死心。「教授,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她師傅是誰啊?連你都要給面子。」
黃鶴拿書蓋住臉。「陳簡之。」
**
葉朝繁一有空就會回去公司,有時是半天一天,有時是晚上。
她每個時間段都有回去,卻都極少碰到陳簡之,這次也沒有。
葉朝繁把工作上的事情做完就跟張鯨閒聊,問他師傅的情況。
張鯨詫異。「你不知道?」
葉朝繁搖頭。「是因為夏氏嗎?」
怎麼說她也是跟陳簡之表白過,現在他既然跟夏薇交往,她當然不好總是打擾他。
張鯨講:「不是夏氏,是另一個。」
「誰?怎麼了?」
「航空國際這個甲方爸爸不跟我們繼續合作了,陳總在找其它客戶填補進來。」
「怎麼好好的說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這個我們不太清楚,你要想知道可以問問陳總。」
葉朝繁這幾個月在惡補知識,很少聯繫陳簡之,現在這事她不好問也不敢問。
她結束跟張鯨的聊天,想了想,去三十四樓找宋祁,就看到一個美女從他辦公室出來。
宋祁看到她就講:「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總,有句話叫越描越黑。」
宋祁放棄解釋。「今天怎麼回來了?」
葉朝繁撒了個小謊。「沒課。」
「不可能啊,簡之有你課程表,他說你今天有課。」
葉朝繁:……
「回來見你師傅?」
「……嗯。」葉朝繁猶豫的問:「宋總,航空公司為什麼不跟我們合作了?」
宋祁沒太在意。「不是不合作,是他們有自己的發展規劃,暫時不想那麼快簽下一年的合同。」
「所以我師傅每天都不見人影,是出去拉客戶了嗎?」
「akm還沒到這地步,別瞎操心。」宋祁講:「不過老付確實不太開心,你要沒空就少回來。」
「嗯。」
「這個時候你師傅應該在家,要找就去那找他吧。」
「他今天都不回公司?」
宋祁語焉不詳的講:「他有其它事要忙。」
葉朝繁點頭,走的時候對他講:「宋總,你要注意身體。」
宋祁:……
葉朝繁沒有去龍騰豪院找陳簡之,只是發信息給他,說自己遇到了些問題。
陳簡之讓她多看看以前的作品。
葉朝繁想到那塞滿書房的畫,立即往住處跑。
她工作養成的好習慣,使她每個時間段的作業都分門別類收的整齊。
葉朝繁爬上桌子,把最開始的素描稿搬下來。
她現在回看能看出許多問題,可心卻越來越平靜,仿佛回到繪畫這圖的時刻。
說煽情一點,就是回到初心。
葉朝繁不再迷茫猶豫,看了一半素描畫後,又把最後自己的風格畫搬下來,將它從頭到尾的仔細看完,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看疊好的紙張厚度,終於明白陳簡之為什麼每天追著她要作業了。
素描稿最多,其次是水粉、油畫……它們明顯的減少,非常的後勁不足,急需大量內容去填補,而她卻還有功夫在這裡徘徊?
葉朝繁想到這裡呆不住了,背書包回學校。
在路上她給仇姜帆打電話。「約戰不?」
仇姜帆講:「約啊,捨命陪君子!」
等葉朝繁回到學校的畫室時,仇姜帆已經在那裡等,並且東西都準備妥當,只等她人來。
仇姜帆在吃葡萄,看到她就講:「怎麼回來了?不是找你師傅去了嗎?」
「他在忙其它事情。」葉朝繁看他手裡的葡萄。「哪來的?」
「其它班上課後留下的。」「要來點嗎?很甜。」
「他們明天還要用的吧?」
「管他們,問起來就說被老鼠吃了。」仇姜帆把裝葡萄的碗給她。「洗過了。」
仇姜帆長得英氣,加上時常鍛煉,小麥的健康皮膚,看起來很正派正直,可實際他從來不按規則辦事,別說學霸,說壞學生要更貼切點。
葉朝繁看了下他這隻老鼠,拿了兩顆。
「朝繁,問你個事。」
「不連名帶姓的叫都是有求於我。」葉朝繁吃了顆葡萄,酸掉牙。這下她總算知道為什麼上節課的同學沒把它們帶走或吃掉了。
仇姜帆哈哈大笑。
葉朝繁轉手把另顆葡萄塞他嘴裡。
仇姜帆都不吐皮,嚼吧幾下直接吞了。完了後還一臉享受的講:「繁繁同學親手餵的就是不一樣,好甜。」
「甜是吧?來,張嘴。」葉朝繁端起碗,準備把葡萄全塞他嘴裡。
仇姜帆伸手擋,往後退。「別葉朝繁同學,我晚上還想吃宵夜,手下留情。」
「沒見過你這麼油嘴滑舌的學霸。」
「我也不想當學霸啊,一不小心就考上了,別人要這麼叫我有什麼辦法。」
「別顯擺了,快開始吧,不然得吃早餐了。」
仇姜帆坐到凳子上,看選筆的葉朝繁。「朝繁同學,陳簡之先生真是你師傅?」
「嗯哼。」
「你真的見過他?」
葉朝繁看他,想他該不會是第二個吳蕭吧。
仇姜帆興奮的講:「你下次見他能帶上我嗎?」
「想見我師傅?」
「做夢都想!」
「沒看出來你喜歡男的。」
「只要你肯帶我見他,我喜歡什麼都成。」
葉朝繁沒看他,選完筆又選色。「我師傅又不是猴子,你說見就見?不帶。」
仇姜帆一想也是。
他見葉朝繁已經畫起來,就問她:「我們畫什麼主題?」
「沒主題,你想畫什麼畫什麼。」
「這樣怎麼分勝負?」
葉朝繁王之蔑視的瞅他。「你只有負,沒有勝。」
「行吧,你開心就好。」
仇姜帆也開始挑顏色畫起來,兩人沒再有多餘的交流。
葉朝繁畫的是由彩色圓點組成的狗,用的是橙紅和藍青兩個不同色系的顏色。
畫到一半,仇姜帆停下來看她。「你已經可以出師了,為什麼還想來學校?」
「多學點東西。」
「不怕我們把你帶跑了?」
「有師傅在,不擔心。」葉朝繁換了筆,將小狗的鬍子畫上。「我的好了,你呢?」
仇姜帆油畫紙上是彩色的心,跟葉朝繁的畫風有些相似,但完全不是一個感覺。
「你這樣的玩不過來。」仇姜帆取下紙,準備將它揉成團扔垃圾桶。
葉朝繁阻止他。「留著吧,以後可以看看。」
「這東西留著做什麼?想要隨時都可以再畫。」
「心情不一樣,出來的東西也不一樣。」葉朝繁講:「大學才剛開始,不用著急,你還有的是時間。」
仇姜帆便將畫放回畫板上。「急我倒不急。」他瞧著她,笑得幾分痞氣。「我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葉朝繁:……
「我不接受姐弟戀。」
「你別把我當弟弟不就行了?」
「沒空跟你們玩。」葉朝繁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講:「姐姐要回去睡美容覺了,明見帆弟。」
仇姜帆:……
葉朝繁其實也沒多大,不多不少剛好十二生肖的兩輪,和大三大四的同學差不多年紀。她不談,一個是不想談,另一個是已經工作那麼多年,感覺自己是個歷經滄桑的大人,沒精力跟他們這些二十出頭的年青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她的目標很明確,學習,賺錢。
仇姜帆今年21歲,掐指一算剛好比葉朝繁小三歲。
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砝,他近期的目標也明確,學習,追葉朝繁,順便想辦法拜見一下未來的師傅大人。
葉朝繁不帶他見,他還不能死賴著跟去見?
**
周五的中午,某教授辦公室里:
「仇姜帆,你最近是沒吃藥嗎?你自己看看畫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黃鶴吼得很大聲,像是隨時會拿戒尺抽他般嚴厲。
仇姜帆笑得陽光燦爛。「教授你快喝水,彆氣壞了身體。」
「不頂用,給我站好!」
仇姜帆立即站好,像要頂到天花板的拔高身材,頓時顯得有點拘謹。
黃鶴喝了口水,把封情書扔桌上,痛斥他:「你追人能不能換點新花樣?這套路追小學生都騙不到,還想追朝繁同學?你是覺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驕傲自滿了嗎?」
仇姜帆:???
「教授,朝繁同學還把情書交老師,不就是小學生的行為嗎?」
「是她被你煩死了,特意跟我告狀的。」
「更像了。」
黃鶴坐下來,靠椅背上打量他。「我是她師伯,跟我告怎麼了?」
仇姜帆:……
「我跟你說,她要哪天喊人揍你,我都會裝做聽不見。明白嗎?」
「……明白」
「不過你要真喜歡她的話……」
仇姜帆聽到這話精神一震。
黃鶴笑起來。「你一個一米九的大個子,能不能別像個小男生一樣磨磨嘰嘰的?」
「教授!」黃鶴驚喜講:「我還以為你怕我耽誤她學習!」
「要耽誤的也是你。」
「對。教授,我還有事,先走。」
仇姜帆離開教授辦公室就去拿車,去門口守著。
葉朝繁背著書包,看在大太陽底下傻笑的仇姜帆。「你腦子沒問題吧?」
「葉朝繁同學,你怎麼一見面就罵人?」仇姜帆跟在她身邊。「上車吧,我送你去公司。」
葉朝繁瞅了眼他的自行車。「不坐。」
「為什麼?」
「太熱了。」
「又不用你踩。」仇姜帆出了校門,把自行車擋她前面。「坐不坐?」
葉朝繁望了他幾秒,罵了句:「傻逼。」就繞過他往車站走。
「葉朝繁!我也是有尊嚴的,你不坐就不坐,怎麼能罵人?!」這麼說的仇姜帆也沒惱,還騎車跟在她身邊。
「從學校去公司三十多公里,你要騎到晚上嗎?」
「我有我的辦法,你就說坐不坐吧。」
「你有什麼辦法?」
「你上來不就知道了?」
葉朝繁見他一臉信心十足,沒多猶豫便上車。
年紀輕輕就這麼狂,她倒想看看他吃癟的樣子。
葉朝繁坐好就講:「你給我小心點,注意看車,我還不想英年早逝。」
「放心吧,保證你能無驚無險平平安安的到公司。」仇姜帆蹬起車。「抓穩,出發了。」
葉朝繁看輕鬆踩著車,一路上熱情洋溢跟同學打招呼的仇姜帆,後悔自己做這個傻逼的決定了。
靠,真丟臉!
但……
感覺還不錯,沒想像中的糟糕。
葉朝繁聽同學們的笑聲,吹著燥熱的風,看倒退的風景,心情不禁跟著放鬆和新奇起來。
坐自行車和坐汽車的不同之處在於,當風從身體和指尖穿越,有種和自然、自由溶為一體的舒服感,尤其是還不用自己踩的時候,就更舒服了。
葉朝繁很小的時候踩過玩具車,後去葉家都是轎車接送,再後來她代步的都是地鐵和公交,這是她第一次坐在單車上看風景。
當仇姜帆騎車經過公園時,葉朝繁伸手摸路邊的樹葉,忍不住笑起來。「你看那些被風吹得搖晃的樹和草,會不會覺得它們都像是活過來一樣?」
「它們本來就是活的。」
「是另一番景像,跟在車裡看到的不一樣。」
「那當然。」
葉朝繁抬頭看天。「好是好,就是大中午,還是覺得我們有點傻。」
正當她這麼說時,車停下車,接著一頂太陽帽戴她頭上。
葉朝繁想看是什麼情況時,車又走起來。她看到一個賣玩具賣帽子的老爺爺推著車從旁邊過去。
「仇姜帆。」
「在聽著。」
「等會我帶你去見我師傅吧。」
仇姜帆講:「太好了,我的目的終於實現了!」
葉朝繁打擊的講:「前提是你要能騎到公司。」
「沒問題。坐好了,我要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