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嵐跟葉承樞,兩個人沒有碰過面,不曾交過手。
他們,都只是從別人的口中,從書面的資料上,了解的對方。這跟親眼所見,是截然相反的兩件事兒。耳聽,從來不如眼見。
在這種時候,如果葉承樞能去跟卓嵐見上一面,讓卓嵐用他自己的眼睛,親自看看清楚。那麼,卓嵐一定會放棄跟葉承樞開戰的念頭。至少,會暫時打消卓嵐染指江南省的念頭。
因為,白子爵堅信一點。
任何人,只要親眼看到了葉承樞,絕對不會想要與他作對,站在他敵人的對立面!
所以,葉承樞的這個不見,讓白子爵很難理解。
「葉承樞,你沒有理由給我一個解釋。可我想知道。」白子爵半眯著眼睛,涼薄的目光難得的沾染著一些不是很濃厚的熱枕,「你,願意告訴我麼?」
「為什麼不行呢?」葉承樞反問了一句,性感的薄唇一勾,狹長的丹鳳眼波瀾不驚,沒有一絲起伏,「可我不見他,沒什麼深意。你非要我說個道理出來,子爵,你在為難我。」
白子爵擰了擰眉頭,「抱歉,我不懂。」
「白家爵爺。」葉承樞懶洋洋的喚了一句。
「抽風了?忽然這樣叫我。」
別人這麼叫他,他倒是沒什麼感覺。但被葉承樞叫一聲爵爺,他真是渾身都不舒服。怎麼聽怎麼彆扭難受。
「你們是不是都把卓嵐看的太重了?有那麼點……」葉承樞不緩不急的,慢條斯理的補充,「小題大做了?」
白子爵反應十分激烈,他眉頭凌厲的向上挑起,「小題大做?葉特助,我看是你太漠不關心了吧!」
他卓嵐是什麼人?是差點讓葉家百年根基毀於一旦的罪魁禍首,是差點活生生毀了他父親的幕後主使!他竟然說他們是小題大做?
到底是他們小題大做,還是他葉承樞漠不關心?
卓嵐若是真打算對江南省出手,那絕對是腥風血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血腥!
白子爵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葉承樞態度前後會有如此的轉變。明明,幾天之前他還嚴峻以待,一定要讓他親自去京城走一趟跟卓嵐接觸一下,探探虛實。怎麼他從京城探聽回來了,葉承樞卻一點都不在意了呢?
難不成……這些天他在京城的時候,江南省發生了什麼事兒?所以才讓葉承樞的態度發生了改變。
葉承樞淺淺的斜睨了一眼白子爵,勾了勾性感的薄唇,眉宇間慵懶又優雅。不必特意去猜,他已經看透白子爵內心的想法。
淺淺的笑著,他懶洋洋的轉動著那支金色鋼筆。
他說:「江南省最近太平的很,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白子爵挑眉:「那為什麼你忽然就不再關注卓嵐了?」
「感覺沒必要。」
「什麼意思?」
「初聽到卓易名字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第一個就聯想到了卓嵐。隨後就聯想到了卓嵐當年做過的事情。可子爵,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並不覺得現如今的卓嵐,還能有毀了我父親,毀了葉家百年根基的能耐。」
「……你沒見過他,所以才會這麼說。」
他是見過卓嵐的,他清楚的從卓嵐的身上感受到了那戰場中廝殺的血腥與殺氣。如果卓嵐真的這些年身居高位,高官厚祿,成了個養尊處優的官老爺,那麼,白子爵百分之百可以確定,在卓嵐的身上,不會有這樣濃烈的肅殺之氣。
這種氣息,是必須靠鮮血與刀尖兒豢養,才能夠有的。
葉承樞的身上,這種氣息就很淡,很弱。因為他是坐鎮省廳,不曾親自殺過人。所以,他骨子裡有這樣的情緒,但是身上表現的不會很明顯。
但是在卓嵐的身上,白子爵感受的特別清楚。
那是一種內斂的,凌厲的,鋒利的殺氣四溢!
葉承樞如果以為卓嵐這幾年一直在養尊處優,不曾親自上過戰場的話,那麼,他是大錯特錯!卓嵐的厭世情節,一如既往的嚴重!卓嵐身上的陰氣殺氣,從未減少過一分一毫!
如果非要說的話,因為身居高位,而多少被磨去了菱角跟殺意的男人,是他葉承樞才對!
半響,白子爵眯著眼睛審視意味濃重的盯著他,「承樞,你是不是怕了?」
因為有了老婆跟孩子,因為有了所牽掛放不下的人,所以他害怕跟卓嵐不要命的瘋子對峙。若是以前的葉承樞,他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有人膽敢挑釁於他,挑釁他們葉家,葉承樞一定會用最凌厲的手段,讓膽大包天的對方知道,他們葉家的霸主地位,他葉承樞的可怕與恐怖!
聞言,葉承樞不怒反笑,唇邊的笑意越發的深邃起來。他揚了揚眉頭,懶洋洋的用手指輕輕的敲擊在桌面兒上,「子爵,你覺得我是怕了?」
「不然呢?」白子爵擰著眉頭,「這樣的你,不像是我所認識的葉承樞。」
「我從不否認卓嵐的能耐,我也從沒放鬆過對他的警惕。」畢竟是差點毀了他們老葉家的男人,他不可能掉以輕心的小瞧對方。
白子爵還不知道,他已經做好了一旦跟卓嵐兵刃相見,你死我活之後的準備。他都已經把老婆託付給權子墨了,他會是怕了麼?他會是漠不關心麼?
抿了抿嘴唇,葉承樞實在有點懶得解釋。卻也不能不解釋,因為一旦真的跟卓嵐開戰,少不得要有用的上白子爵的地方。白子爵這人性格涼薄的很,你要是但凡有什麼事兒瞞著他,他後邊一定會撒手不管。總之,處理起來麻煩的很。
他也還不想跟卓嵐這麼個人物交手的時候,還要分心穩定自家的後院兒。
捏了捏鼻樑,葉承樞聲音有些疲憊,「子爵,我這麼說吧。我讓你去京城親自走一趟探探虛實,只是為了確認一件事兒。這件事兒,跟怎麼對付卓嵐沒有關係。對付卓嵐的計劃,我已經準備妥當了。他只要膽敢來,我就讓他有去無回。而我讓你親自去見見卓嵐,為的是另外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
「我要確認,卓嵐有沒有敢跟我一戰的勇氣。」
白子爵眼皮一掀,「那你的答案是,他沒有這個勇氣。所以你才是這樣的態度?」「沒錯。」葉承樞輕輕頷首,慵懶又漫不經心,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卓嵐這個人,以及他有可能會製造出來的種種麻煩。
幾年之前,白子爵的政治成熟度,還在葉承樞之上。這樣的男人,絕不會是一個草包,是一個酒囊飯袋。相反,白子爵睿智的很。他眯了眯眼睛,已經明白了葉承樞的意思。
他點點頭,「如果卓嵐有跟你交手的勇氣,他不會提出要見你一面。」
「是了。」葉承樞滿意的眯了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卓嵐也在思付,也在猶豫。」
他們將卓嵐當成了最難纏的對手,而卓嵐,又何曾不是如此?
卓嵐的能耐,他們不會小覷。可他們的權利能力,對卓嵐,也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所以他才說啊,一個人,一旦上了年紀,年輕時候的鋒芒跟戾氣,會被消磨掉的。誰,也不會例外。他葉承樞是如此,卓嵐,也是亦然!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卓嵐,他一定不會如此輕鬆的對待。而現在的卓嵐,他再有厭世情節,他再有自我毀滅的傾向。他終究也還是一個人。
既然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會怕死。
或許,卓嵐不怕死。不畏懼死亡。但他,一定畏懼生不如死。一旦卓嵐敗了,他一定會讓卓嵐生不如死。他不會讓卓嵐死的那麼輕鬆那麼簡單。他會用這世上最惡毒的手段,一點點把卓嵐逼瘋,讓他一心求死,卻不給他一條死路。
真正說起來,怕了的人,是卓嵐!
「他提出想見我一面,其實也是想探探我的虛實。他想弄清楚,我要對付他,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我是否可以把身家性命全部堵上。然後,見過我,他才能夠做出決定。」
葉承樞慢條斯理的說著,峻峭的俊臉上,透著淡淡的鄙夷。
再如何兇猛的雄獅,到了晚年,他也照樣會沒了利爪,掉了獠牙!
起初,他跟白子爵他們都一樣。聽到卓嵐的名字,就想到了他當年做的那些事跡。下意識的就認為他是一個極度危險,極具攻擊力的男人。
可仔細想想,今年的卓嵐,也已經是不惑而年。
人到中年,最怕什麼?
最怕自己一生打拼的基業,毀於一旦。
卓嵐,也難逃這樣的輪迴。
白子爵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是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說著,他的臉上也露出點自嘲的笑容來。
「這沒什麼。面對卓嵐,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就對手來說,卓嵐一定是一個最好的對手。一個能夠將自身的能力全部激發出來的好對手!
葉承樞想,如果他也再年輕十歲的話,他一定會找卓嵐交手一次。跟這樣的對手交鋒對峙,是讓人感覺酣暢淋漓的!是痛快的!
敗了,心服口服。
勝了,酣暢淋漓!
可是……他老了,卓嵐也好了。
人吶,一上年紀,顧慮就多,膽子也小,做什麼事兒都畏手畏腳的。想想看,也真是無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