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定要走到這一步麼?
再無瓜葛,一刀兩斷,各不相欠。
來之前的一路上,他最怕的,就是子墨說出這句話。
可偏偏,子墨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各不相欠,一刀兩斷。
他最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他在敲開這扇房門之前,他最希望的就是子墨怒氣沖沖的給他一圈,把他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一頓。讓他一年半載都不能下床,都得在病床上躺著。如果能這樣,他至少還能挽留一個朋友。
但他還是太天真了。
他以為他跟子墨還能重新做朋友,可這,顯然是他的一廂情願。
聽到獄警告訴他,權董請他過去。
第一瞬間,他是高興的。
他以為,子墨終於肯揍打一頓並且原諒他了。
可狂喜過後,他開始擔憂起來,深深的擔憂。
子墨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從穿開襠褲便玩在一起,他想不了解子墨似乎也很困難。
他是個眼睛裡揉不下沙子的人。
有些錯,子墨永遠都不會原諒。
「不是我們一定要走到這一步,是你讓我們走到了這一步。」
笑了笑,權子墨擺擺手,「你這樣的朋友,我是不敢要的。我還怕有一天你為了你的宏圖大業,把我也送到哪個男人還是女人的床上。當你唐大總裁唯一的朋友,我當不起。您吶,找別人去吧。我這座廟小,容不下您唐總裁這尊大佛。」
「就當是看在我們當了多年朋友的份兒上,唐總裁您能行行好放過我麼?」權子墨站起身,不徐不疾的走到連唐棣的面前,一雙桃花眼深深的盯著他,「知道麼,我現在恨不能活活掐死你。但是我不能,因為我讓你死,那是幫你解脫。而你的作孽,是連死去的解脫你都不配擁有的。唐棣,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張臉了,你絕對不會知道我控制住自己不掐死你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我不是你,我沒有那麼絕情。我做不到掐死自己的朋友這種事情。所以,算我求你了,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唐棣不說話,沉默了半響,他才輕點一下腦袋,「好。」
如果這是子墨希望的,那他可以配合。
「子墨——」
「權董,權大少,權老爺。隨便你選一個。我的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
唐棣點頭,「權董,最後一個問題。」
「問。」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原諒我?」
「唐總裁,您老人家又說錯了。你又沒有傷害過我,我好像沒有理由原諒你吧?你需要祈求原諒的對象,是我麼?不是我。」
「好,那我換個問法。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再跟我當朋友。」
「有過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還可以跟你當朋友。但當我真的看到你之後,我才明白,我再也不可能把你當朋友。唐棣,你令我感到可怕。朋友,不是會讓人感覺到可怕的人。想起自己的朋友,應該是輕鬆的,是高興的。但我現在想到你,只有可怕。」
唐棣失笑搖搖頭,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在來的路上,我還以為有那麼千分之一的可能,我們能重新和好。」
「我們倆,就沒有不好過。可我們這種詞語,你以後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你是你,我是我。不要說我們。」
我們這個詞語,太沉重,他受之不起。
「姓尹的多事要把你找來,我沒有拒絕他,任由他去,不是因為我還拿你當朋友。我只是覺得,也是時候了。有些話,早說晚說總要跟你說的。身為你的朋友,哪怕是各不相欠,一刀兩斷。我也應該跟你說清楚,而不是任由你天真的自以為下去。那對你來說,也不公平。」
「這種時候你的體貼,還真是讓人心尖兒挨刀子。」
「嗯,你心尖兒挨刀子就對了。我對朋友一向任取任索,但對陌生人,我一向不是個玩意兒。這點,你應該明白。」
「是啊,我很明白。」
因為曾經當過子墨的朋友,感受過被他照顧的滋味。所以,他最了解不被他當朋友的滋味又是什麼。
疼,真疼……
原來人的心,可以這麼疼。
權子墨撥了撥額前的碎發,笑了,「林軒死的時候,你都沒有這麼難受。唐總裁,我該驕傲麼?我竟然能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可是唐總裁,你總是認不清楚自己的心。你總是要在無法挽回的時候,才會恍然大悟。你現在心裡這麼疼,不是因為你這朋友我不要了。而是因為,你連最後一個你本可以重新挽回的,也要失去了。」
唐棣嘴巴里苦澀的不得了,「你總是這麼了解我。」
子墨總是能一針見血的讓他痛的無以復加。
是啊,他這麼疼,不是因為他要失去自己唯一的朋友。而是因為,失去了子墨這個朋友之後,他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他曾經擁有過的,他全部都要失去了。
子墨是他最後一個擁有的。
現在,也要失去了。
「好了,唐總裁,大門在那邊兒,好走不送。」
權子墨抬起的手,幾乎都要拍在唐棣的肩膀上,卻在最後一秒被他收回。
他笑了笑,語氣輕鬆,「唐棣,再見。」
再見。
太正式了!
唐棣清楚的知道,這一聲『再見』是他再也無法挽回的朋友,更是他再也無法挽回的世界。
一直趴在門板上偷聽的尹老闆,深深的嘆了口氣。
到底是,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他其實也本以為權子墨不會這麼狠心,他至少會給唐棣留最後一條活路。
現在連權子墨都要失去了,唐棣……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權子墨,這就是這最後一根稻草。
「滾出來吧。」權子墨彎起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沒好氣的罵道,「偷聽了這麼久,你的老腰不疼麼?」
尹老闆大大方方的推門走出來,「看來我應該好好反省一下。千萬不要做讓你不能原諒的事情。」
失去權子墨這個朋友,真的太讓人難過了。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鬥嘴。」權子墨有些疲憊的捏了捏鼻樑,「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吧。」
尹老闆也收起了平日裡不正經的樣子,嗯了一聲,「你去泡個澡吧。酒……就別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嗯。」權子墨輕笑,「酒是用來助興的,不是用來解憂的。」
忽然,權子墨想到了什麼,他喂了一聲,尹老闆轉身,好奇的望著他,「又怎麼了?」
「說到酒,你第一句想到的詩詞是什麼?」
尹老闆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也還是好好的回答了,「李太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一句。」
「我也是。」
「所以呢?」尹老闆一頭霧水。
「不覺得這句詩仔細想一想,會讓人背後發涼麼?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呻吟了一聲,尹老闆暗罵了一句,「我操!這麼美的一句詩,給你這麼一說,我他媽竟然覺得是在看鬼片。操,權子墨,沒有你這樣兒糟蹋老祖宗留下的好玩意兒的!」
看見尹老闆抖了抖肩膀,權子墨特別痛快的笑眯了那雙桃花眼,「這就對了。」
說完,飄飄然的飄進了浴室里泡熱水澡。
錢九江趴在門框上,探出半個腦袋,「什麼這就對了?」
尹老闆站在原地,恨得牙根痒痒,「就是他權子墨也失去了一個朋友,他心情也很不好,他心裡也很疼。所以,他見不得我過的好。哪怕只是讓我背後一涼,他也想要我不爽一下。」
陪著他一塊,一起不爽。
錢九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是權叔叔的性格。」
他過的不好了,全世界都得陪著他一塊兒哭。
他要是高興了,那全世界也得陪著他一塊開懷大笑。
權叔叔,就是這麼一個性格的傢伙。
「不搭理他。」尹老闆冷笑一聲,「這種喪盡天良的傢伙,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這一點,錢九江表示贊同,「我偶像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權叔叔又何嘗不是失去了一個朋友?他們兩個人的心情,應該是差不多的。」
他這個權叔叔吧,心尖兒最是柔軟。
別看他嘴巴上總是特別欠殺的樣子,可實際上,他的心尖兒才是最最柔軟的。
刀子嘴,豆腐心。
說的就是權叔叔。
他親手劃出一條裂縫,將他跟自己的朋友分割兩岸,他心裡,又怎可能舒服?
這種時候,還是讓權叔叔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吧。他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的好。
打擾了他……
能不能安慰到權叔叔,他不清楚。
反正他會給權叔叔擠兌到死,這是一定的。
「你不是波吉都朋友麼?」尹老闆眉頭挑起一邊,「給波吉說一聲兒。讓他這兩天看見他爹學乖一點,乖乖的當個好孩子,別往槍口上撞。」
錢九江連連點頭,「嗯嗯嗯,還是你這活的比較久的人想的周全。我是得跟波吉說一聲!」
以波吉那同樣欠殺的賤樣,他肯定會往權叔叔的槍口上撞。
他要是不提醒波吉一聲,波吉絕對會成為權叔叔撒氣兒的炮灰。
死的,很悽慘。
電話被接聽之後,波吉一上來就是破口大罵——
「錢九江,老子操你大爺!老子允許你晚點來上班,不是允許你可以翹班一整天的!媽的,這都幾點了?都該吃晚飯了,你才想起來給老子打電話?老子昨天是不是跟你說過了,我今天要回南宮殿找我乾媽吃晚飯,完了還要跟我葉叔談點事情。你他媽就這麼跑了一整天,留下的那些文件,老子今天晚上都甭想睡覺了!你大爺的,老子真該一槍崩了——」
「波吉。」錢九江跳到大床上,語氣委屈,「別罵了。我今天被你爸抓去當了一天的小跟班和受氣包。」
電話那頭的波吉語氣一滯,半響,才同情的說道,「我再給你放三天假。」
陪他爸一天,那從心靈到身體的疲憊,不是睡一個晚上就能平復的。
錢九江語氣更是委屈,明顯帶著撒嬌,「不光是你爸,姓尹的那老流氓也來了。」
「……這幾天你好好休息。什麼時候想來上班你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