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短篇小說)張寶同
下過一場細雨,山間的景色格外地清明,輕風帶著新雨的涼意在青綠的林間和草地上浮動著,散發著一種清純和明快的微馨。晌午時分,太陽鑽出了雲層,在天際間一閃,山間頓然明亮起來,閃著燦燦的金光。
他們順著潮濕的小路,走下一個接著一個的山谷,前面,那讓人充滿著熱切嚮往的度假村已遙遙在望了。
走到度假村門前那片開著紫色、黃色和白色小花的草地上,陳怡停了下來,臉上一副鄭重的表情,問道,「那個問題,你考慮得怎樣?」
「哪個問題?」趙季平看著她的臉色,有些不解。
「昨晚的那個問題。」陳怡提醒著他。
趙季平想了想,顯得有些為難,說,「我想那種生活並不適合你,總有一天你會厭倦和後悔的。」
陳怡執意地搖了搖頭,說,「你就直說吧,行,我情願跟你走遍天涯,不行,我們就此分手,永不相見。」她的口氣異常地固執而堅決。
趙季平沉思了好一會,說,「你保證不會後悔?」
「後悔?」陳怡漠然一笑,說,「就是後悔,我也認了。」
趙季平看她的態度如此堅決,顯得有些激動,猛然抓住她的手,懇切地說,「我會非常地珍愛你,會想一切辦法讓她活得幸福和快樂。只要能讓你幸福快樂,我可以放棄畫畫,和你去過安穩平靜的生活。」
陳怡把臉貼在他的懷裡,動情地說,「我不讓你放棄畫畫,那是你的事業和夢想。」
趙季平把她摟在懷裡,吻了一下,叮囑著說,「明天早上六點鐘來這等我,我帶你一起離開這裡。」
陳怡應了一聲,又和趙季平緊緊地擁抱了一下。草地上空寂無人,只有夕陽迴光返照的餘光在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清晨,陳怡聽到窗外的鳥鳴,就起了床。她穿上那件她喜愛的連衣裙,細細地化著淡妝,梳理著長發,然後就開始往提包里裝東西。提包不大,只能裝進一些化妝品和一套換洗的衣裙。看時間還早,她又躺在床上。她的心裡有些激動,在怦怦地狂跳。她知道她這樣做的風險和後果。因為她知道她並不完全屬於她自己,她有許多要為家庭、親人、同事和單位所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這是她猶豫反覆和惶惑不安的原因,但她又想著一個人既然經歷了在森林大山中走失的生死困苦,這點風險又算得什麼?她不住地把丈夫昨晚氣急敗壞地朝她大罵,甚至揚起了巴掌要打在她的臉上,與趙季平為了保護她而捨身忘死奮不顧身地向羚牛群衝去的情景進行著對比,就覺得丈夫那種氣惱和無奈的樣子真是可憐又可笑。而趙季平的身上卻有著珍貴與美好的東西在誘惑著她,吸引著她,讓她情不自禁,感動不已。即使這樣,她還是很遺憾丈夫那朝她揚起的巴掌沒有打在她的臉上,否則,她就能給自己找一個出走的絕好理由。但不管怎樣,她決心已定,只要將來能生活得有意義有價值,她對一切都可以在所不惜,她應該為自己活著,而不是為別人活著。至於她和丈夫的婚姻問題,她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難事,相反,她要是現在向丈夫提出離婚,丈夫是絕對不會答應。
六點差五分,她拿出筆和紙留下了一個條子:李林,我走了,不用找我,全當我丟了。陳怡。然後,她拎起提包出了門。她不用擔心會被丈夫和同事們發現。他們從昨晚就去打麻將了,不到早上九點鐘不會散夥。到那時,她早就跟著所愛的人遠走高飛了。
人們還沒起床,酒店裡很靜。她走出酒店的大門,看到草坪上空寂無人,就站在草地上等著,想著一種美好的憧憬就在眼前,心裡就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
六點過五分時,仍沒見他出來,她不免有些著急。這時,從門房裡走出一個小伙子,朝她打量了一下,問,「你是陳怡?」
陳怡說,「是的。」
小伙子遞來一封信。她打開一看,不覺一驚:陳怡,抱歉,我思忖了一夜,覺得你不能跟我離去,我不想讓你冒此風險而擔驚受怕。你是女人,應該安穩平靜地享受生活。永遠愛你。趙季平。
陳怡看過信,直想哭。她覺得自己被他騙了。感情受到了重重的傷害,但她並不想恨他。她追上幾步,問那小伙,「他啥時走的?」
小伙說,「有十多分鐘了。」
陳怡拎著提包,快步地朝坡下的公路那邊追去。